第17章 第 17 章

赵兴致越是这般说,罗虎心中越是怨怪穆珍,怪穆珍目中无人,竟然牵连了他爹娘,这般想法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出来,罗虎只急道:“赵兄,这事儿可还有其他补救的法子?”

他爹娘一定要尽快救出来才行,若是定了罪,他的仕途就完了。

赵兴致铺垫了这么半天,就是等罗虎问这句话,心道总算问出来了,面上却佯装思索,半响后在罗虎期待的目光下,咂摸嘴装作揣摩道:“知府大人宅心仁厚,这事儿因为小娘子而起,若是小娘子服个软,道个歉,规矩的应了当丫鬟的差事,说不定事儿就过了。”

“可是珍珍她……”以罗虎这么些年对穆珍的了解,穆珍定然不会愿意去当丫鬟,虽说他认为罗家事情因为穆珍起,她应当负责,但却不敢替穆珍答应。

赵兴致闻言,双手一摊无奈:“我这只是给罗兄想法子救伯父伯母,若是小娘子是那般无情之人,这事儿自然行不通,万事还得看罗兄自己斟酌,只是莫怪我多嘴就好,不过看不出来,罗兄竟然连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都管不了,当真是好脾气啊。”

赵兴致此话戳中了罗虎的痛处,他这几日被处处打压,自尊心早已经无比敏感,他面色难看:“多谢赵兄指路如何救我的爹娘,怎会怪赵兄多嘴,不过一小娘子耳,如何敢不听话,当段时日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一定会去的。”

眼见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赵兴致起身告辞:“罗兄你好好养伤,府衙内我还有事儿没做,今日我来之事还请罗兄不要同小娘子说,日后若小娘子怪上我了还不好与罗兄来往,在此只愿罗兄早日救出伯父伯母,逢凶化吉,青云直上。”

罗虎送出赵兴致,他立在门口神色讳莫,赵兴致激将他的把戏罗虎看出来了,可赵兴致说的有什么不对?且他爹娘必须救出来。

赵兴致出门,立在门外的穆珍忽然回神,错过身子躲在墙根拐角处看着人走远。

罗虎的言语让穆珍觉得陌生,她本以为罗虎会理解她为何不想去当丫鬟,原来在他心中,她去当个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穆珍自嘲的笑了笑,这几年她以为她了解罗虎,却不料,她竟然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果然至亲至疏是夫妻,还没成夫妻,穆珍已经觉得屋内的人陌生了。

穆珍整理了颜色,稍缓片刻让她看起来没那么难看后推门进入罗虎的屋屋子,穆珍故作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神色平静问罗虎:“罗郎有客人来过?”这是穆珍在给他最后的机会,希望他刚刚所言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权益之话,并不是他真正的心中所想。

罗虎被突然出现的穆珍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也平淡了面色,毫不心虚撒谎“一个昔日同窗好友听说了我的事情来看了我一下。”

罗虎从前不善说谎,一说谎目光便四处乱飘,这一回说谎眼睛却眨也不眨,穆珍深深的看了眼罗虎,她和罗虎从小相识的情分,穆珍不相信比不得几年不见的同窗一番挑拨,她却不死心追问:“罗郎与同窗说了什么?”

听见穆珍这般问,罗虎几乎下意识以为她听到了刚刚他与赵兴致说的那些话,罗虎顶着穆珍灼灼的目光,强自镇定敷衍:“就是些好好养伤,没其他的,珍珍可是连我同窗说了什么都要我一字不落的模仿给你听?”

言语间已是责怪穆珍问的太多的不悦,穆珍大失所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面色越发淡薄,穆珍知道,今日就算她去救出了罗父罗母,她与罗虎之间恐怕也回不到从前了,一旦有了龃龉,若是不及时解决了,就仿佛棉花里落了黄豆子一般,看不见躺上去却硌得慌,而穆珍没有办法躺在硌得慌的床上。

穆珍掩饰住眼中对罗虎的失望,表情淡淡:“罗郎,不用了,我今日来是想给你说件事情,我知道罗叔罗婶儿为何会被抓,多半是因为我拒绝了知府嬷嬷来招我做丫鬟,既然这事儿是因我而起,今日我便去将罗叔罗婶换回来。”

穆珍的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这般反常,罗虎却没有如往日般心思细腻的看出来给予安抚,只是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前头应承了赵兴致嘴上说要劝穆珍,心头却没想好怎么说,毕竟算来算去,穆珍还没嫁给他,若是穆珍真的袖手旁观,罗虎没有半点办法。

罗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刺痛了穆珍的眼睛,她垂下眼眸,到底是曾经有多么期待的少年郎,此时便有多么不堪,穆珍不欲在再这个房间多呆一秒。

罗虎反倒叫住穆珍,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怕穆珍反悔,连忙开口稳住穆珍道:“珍珍,你且去当一段时日的丫鬟,等到我接了我爹娘回来,养好了伤后,便去张家提亲娶你,定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罗虎说的话七分是为了稳住穆珍,三分是掺杂了真心,他与穆珍从小长到的情分,又加上穆珍如此乖顺,眼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他娘子。

穆珍却在听了罗虎的话后,微微吸了口气,冷冷拒绝:“不了罗郎。”

罗虎还在等穆珍像往日那般感激,却不想听到的是穆珍拒绝的话,他有些错愕,呆呆道:“珍珍,你可是气我让你去服软换回我爹娘,可是我爹娘一直拿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就这么狠心吗?”

“狠心?”罗虎指责的话戳了穆珍的肺管子,罗家的祸事因她而起没错,可是说到底难道不是知府以权压人?他不去怪知府反倒怪起她来,穆珍微微吸了口气,到底没忍住,美目瞪圆“罗郎,罗叔罗婶拿我当亲身女儿这一点我非常感激,可是扪心自问,我也是拿罗叔罗婶当自己爹娘在对待,这几年你在书院读书,哪一日我不是早起帮罗叔罗婶下酒窖搬酒坛子,那一次罗叔罗婶生病我不是当自己爹娘照顾着,罗叔罗婶对我的好,我也用我的真心在回报,怎么这些到罗郎这里就一笔抹杀了呢?”

穆珍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发泄出来后又觉得她如此可笑,她真心期待的人内里却是这般,一个不心疼你的人,你再怎么分辨对方也只会觉得你无理取闹,忘恩负义,穆珍停了话头,平复了心情,转身出门,待迈出了房门,她微微顿住回头决绝:“罗郎,这回我换出罗叔罗婶,我与你们罗家便两不相欠了,等你伤好了就去张家把亲事退了吧。”

穆珍断情绝义的话将罗虎说懵,他不明白明明是穆珍做错了事情连累了他们罗家,他还肯不计前嫌的去娶她,为何她不知感激,却还要与他退亲,罗虎有些慌张,他这几年在穆珍身上投入了太多,让他这会儿去退亲他怎么舍得,想追上去却因为背上的伤口撕扯的疼痛将他的脚步阻住。

罗虎挨了顿板子后格外惜命,立马停了追上去的脚步,见穆珍决绝毫不顾忌他的模样,气上心头:“穆珍珍,你这话如若不收回,今后可别后悔!”

听着罗虎的威胁,穆珍的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跨出门槛,等出了罗家酒肆,穆珍才觉得茫然无措,她刚刚与罗虎说的断情绝义的话看似洒脱,可是这几年的相依期许,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一段绝情的话就可以割舍的。

穆珍仿佛被抽了魂魄,呆愣愣的往府衙走,直到到了府衙门前,才强迫自己回了心神,她与罗虎是不可能了,但是罗虎说的不错,罗叔罗婶一直把她视为儿媳妇儿,他们入狱就算不是她的错,但是是因为他罗父罗遭了这无妄之灾,说什么她也得将他们两人救出来,至于救出来后如何?穆珍还没想好那么多,先让这一头两不相欠吧。

换了副坚毅的神色,穆珍走到登闻鼓前,拿起架子上的鼓槌梆梆梆敲响登闻鼓,知府想要让灰溜溜她认错服软,她偏不。

翟知远坐在府衙内,悠闲地拉宋伯擎一同评鉴君山银针,昨日让人去拿了罗家酒肆的人,今早上又派赵兴致去诱导了一番罗虎,翟知远笃定穆珍一个杏花巷里面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娘子今日定会服软。

只要穆珍一服软,他再威逼利诱一番,还怕小娘子不肯乖乖就范入锦园去伺候成王褚瑾,翟知远已经可以窥见褚瑾对他办事满意后,在江南巡按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翟知远打的注意好,但是错估了穆珍的脾性,一盏今年新采的君山银针还没喝出味儿,府衙外登闻鼓便响了起来,翟知远皱着眉头:“是谁在敲登闻鼓?”

府衙外的官兵小跑进来,道:“是一个小娘子在敲。”

“小娘子?”翟知远皱眉“什么模样的小娘子?”

官兵:“高高瘦瘦面容姣好,穿着粗布麻衣。”

宋伯擎猜测:“莫不是穆小娘子?她敲登闻鼓作何?”

若是敲了登闻鼓,府衙便要当做案件受理,需得开堂审案,届时百姓围观,翟知远的威逼利诱便不能说,又不能将穆珍与罗虎一般,拉出去打板子。

翟知远放下茶盏起身欲往外走,他堂堂一个知府亲自去应对一个小娘子像什么话,翟知远走两步又顿住折回来朝宋伯擎道:“你去看看,先让她不要再敲登闻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