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道长得离谱,蜿蜒曲折。
路上虽然没有碰到什么血腥猛兽,但还是有时不时的纸人探出头,笑嘻嘻地刺激人的心脏。
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于天和一开始还会条件反射丢出团火焰烧纸人,但意识到自己是在放火烧山后,也僵着脸岿然不动了。
主要是旁边还有两个大佬。
似乎想要表达姗姗来迟的歉意,白景珩出手毫不手软。
纸人在他手底下,就像是块年糕,一压一个扁。
等干碎了一堆纸人,成功为后续的清扫员增加了N倍的工作量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了。
果真是满堂村的墓地。
但从这个墓地来看,全然看不出他们有多尊重先祖。
或许早就被愤怒的诡异掘了一遍坟,连骨灰都给扬了。
有些土包显然还没有放入棺材,只有个墓碑,有许多位置是满的,鼓鼓囊囊的坟包上落着白色的纸钱,摆放得很凌乱。
更令几人无语的是,他们在其中一个坑中,发现跟德木抱在一起呼呼大睡的楚博。
两人大男人躺在棺材中,丝毫不觉得拥挤,甚至睡得喷香。
白景珩额上青筋一跳,毫不犹豫一脚踩在德木的腰上。
“嗷!!”“呜!”
德木猛地跳起来,手中一用力,把楚博也给夹醒了。
两人狼狈爬出墓坑。
“睡得很香啊。”于天和有些无奈,旁边站着两个闷油瓶,只有他能负责解说。
他简单把目前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去找对应的墓碑?然后把骨灰盒放进去?”楚博问。
有这么简单?!
白景珩拿出三个骨灰盒,叠在手中,他皱着眉,推开捂着腰子的德木。
“白,白哥?”德木莫名其妙被推开,一转头,对上了墓碑上自己的黑白靓照,“我去!”
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腰子更痛了。
“情况不对。”卡修道。
簇新的墓碑并排砌在泥土里。
上面的信息格外简陋,只有一个名字,以及——一张黑白照片。
名字是他们的名字,照片上的人,同样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陆天、谭岳、玉双、叶衍……”
于天和缓缓踱步,一个个念过去:“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在这。”
他们原本想找的“俞小鱼”“乔瑗”……那些墓也在不远处!
只不过除了一个落魄的墓碑,坟包里面什么也没有。
哪怕是在诡异领域这种毫无科学可言的地方,那些曾经青春貌美的一条条生命,也被盖上了终章。
她们躺在这里,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而依旧在徒劳寻找着、等待着的她们的家人,延续着无望的悲剧。
德木脸色难看:“刚才我睡在自己的墓里?”
“我……”楚博的脸色更难看,他抱着自己,甚至还有点惊悚,“我睡在你墓里?”
他是直男啊!这种合葬务必不要啊!
白景珩蹲下身,摸着写着他名字的墓碑,皱着眉道:“红色。”
德木探头探脑:“红,什么红?”
白景珩抿了抿唇,这个时候,他特别想柯奇在旁边充当翻译器。
“乔瑗的墓碑,是黑色的。”黑发青年随口补充了一句。
然后他赢得了白景珩赞许的眼神。
卡修:“?”
“这个我知道。”楚博大大咧咧地道,“我们家那边有这种习俗。”
“就是说什么列祖列宗保佑,给家中的活人也立一个空墓,以后如果结婚,另一半的名字也会写碑上——当然,这种是事情我们肯定会提前告知人家的。”
“这种活人墓都是用红笔描的,当人死了,就会黑色覆盖。”
于天和皱着眉:“也就是说,黑字的人是真死了,红色的是活人?”
楚博点点头:“应该是这个规则。”
德木挨个看过去,在最后路过“卡修”的墓的时候“咦”了一声:
“那为什么卡修的墓是半红半黑的?”
眼前的墓碑与其他款式没什么差别,就是上面的名字,上黑下红,显得格外奇特。
楚博有些为难地说:“我家那边没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墓在最旁边,红漆没了?”
众人:“……”
这种猜测过于离谱。
卡修抬起手,两根手指抵着墓碑,下一刻,墓碑轰得坍塌。
几块碎石飞溅,还砸到了旁边的墓碑上。
“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卡修站起来,随手拿手帕擦了擦沾灰的手指:“先把那个丈的墓找出来。”
其他人的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
“你们没发现,你们的状态都变了吗?”
“好像是。”楚博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我好像变白了一点?”
白景珩走过去,将贴在自己墓碑上的遗照撕下来,照片上的“白景珩”的眼神骤然变得怨毒。
“砸!”
看到“白”字的上撇发黑,白景珩言简意赅地道。
他一抬手,“轰”得一声,自己的墓碑也猛地炸开,杀伤力比卡修的还大。
其他人暂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看着两人利落的动作,也毫不犹豫,撕下照片就开始拆坟。
德木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颗手|榴|弹,帮着旁边的一起炸。
一时间,整个墓地轰轰轰的,像是整一个大型拆迁办现场。
黑发青年单手插兜,静静地看着众人动作,白景珩走到他身边,突然道:“给你。”
他伸手又递出了一盒针剂。
“不用。”卡修的目光从针剂上一掠而过,心中盘算着这值几套房。
白景珩皱起眉,完全不知道这人在逞强什么,那遗照分明在吸取他们的生命力。
“送你。”他道。
“我用不上。”
白景珩反手拿出灵能笔,往卡修手中压,后者条件反射握住他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他抵在树干上。
“你做什么,白队长?”卡修冷冷地道,“我们不熟吧?”
白景珩波澜不惊地道:“我没有恶意。”
他毕竟跟银朱有过较量,看着卡修,就不乏多了几分关注。
卡修冷冷地道:“不用你关心。”
“那关心你的其他人呢?”白景珩微仰起头,看向卡修身后的影子。
他鲜少说长句,毕竟大部分情况下都不需要他主动做什么,其他人就会为跟上他的节奏绞尽脑汁。
但这个原则今天破例了许多次。
卡修沿着他的视线向后看,有些莫名。
“哈哈哈炸得好——”拿着个手榴弹拉环的楚博仰天长笑,恰巧与卡修对上目光,旋即又看到被卡修“威胁”的白景珩的目光。
“……”
那个“爽”字像是正在胡吃海塞的鹅被猛地噎住了脖颈,吐不出来,楚博不由得疯狂伸缩脖子,努力把脑袋埋翅膀底下降低存在感。
然后,他捧着拉环,悄无声息地溜了。
两人:“……”
“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卡修收回手,撇过头,“白队,你不如帮他们去炸坟。”
他说完随手将白景珩手中的灵能笔和一盒针剂都拿走,塞到口袋里,捡起放在旁边的三盒骨灰,朝坟地里走去。
白景珩看着卡修身后的影子,那个剪影微微一动,朝他别扭地竖了个大拇指。
而后,大拇指又倒了过来。
白景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头问问银朱。
“呜哇——”墓碑破碎之际,一声凄厉的婴啼突然响起,血月不知何时被厚云层挡住,四处骤然阴暗了下来。
于天和率先燃起火焰,将楚博等人挡在身后。
哭声愈发响亮清晰,仿佛还有孩子在抽抽噎噎地叫着“妈妈”“疼”,童声又嫩又软,像是掉落巢穴的小鸟。
“你们做了什么?”于天和警惕地拦着手后退。
楚博迟疑地道:“那后排好像是乔瑗的墓,碎片飞出去,可能剐到了一个角。”
所以这就剐了个小孩出来?
虽然他们本来就要挖乔瑗的墓,但这样搞似乎不太礼貌。
众人无言,站成一圈,看着那墓碑后面跌跌撞撞爬出个婴孩。
那婴孩浑身是血,胎发糊在头顶,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偏偏能抽抽搭搭地发出声音,喊着“妈妈”。
“溺死的女婴。”于天和低声道,“这个地方有把女婴溺死的习俗。”
乔瑗的执念一直久久不愿离开,除了乔倡外,想必还惦念着她的女儿。
系统叹息一声:[第三个诡异出来了,玩家,你真的想完成他们的执念?]
楚在洲淡定地道:[来都来了,他还是个孩子。]
这是国人无法拒绝的三大定律之二,假以时日,指不定还能成个小小的怪谈诡异。
系统:[彳亍。]
卡修走到最前面,将乔瑗的骨灰盒抽出来,放到地上。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小婴儿一点点爬过来,中途还磕在墓碑上,又咕噜咕噜沿着坡滚了段距离。
“妈妈……”婴儿又开始喊。
黑发青年将骨灰盒往她那推了推:“给,你妈。”
随知那婴儿绕过了骨灰盒,径直抱住了卡修的小腿,她黏糊糊的脑袋呼噜呼噜蹭着,像是一只小奶猫:“妈妈!”
场面的安静震耳欲聋。
温海区,正在喝水的本体呛得捂住嘴咳了半晌,吓得007爪爪胡乱飞舞。
丹江市,白毛狐狸笑倒在十米长的大床上。
银朱握着伞,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挡住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
……
该死,怎么会有人嘲笑自己都那么开心啊?
完成诡异的愿望,是玩家接的随机任务的第二条,但具体什么愿望,还真不受他控制。
目前这个情况……
卡修用关节在骨灰盒上敲了敲,婴儿充耳不闻。
“你你你!你这娃娃怎么瞎叫呢!”楚博汗毛直竖,指着婴儿语无伦次,“要叫也是叫爹啊!”
于天和一把捂住了楚博的嘴。
卡修深吸一口气:“会说话?你想要什么?”
“要,妈妈。”
“要妈妈干什么?”
“陪……”婴儿含含糊糊地道,“要陪。”
卡修像是个无良家长,冷淡地说:“不可能,任何人都不会陪你一辈子,你得自己成长。”
婴儿被说得一懵,张嘴就想哭。
卡修眼疾手快,一手捏着她的脖颈,一边道:“你再哭,我现在就不理你了。”
婴儿不敢哭了,委屈地道:“妈妈,陪……”
“陪你玩一分钟,我们还有事。”
婴儿:“呜。”
“十分钟。”
……
旁边众人就看着卡修跟婴儿讨价还价,愣是把永久陪伴压缩成半个小时。
楚博喃喃道:“还能这么玩?”
其他异能者:“……”不,他们也没见过跟诡异讨价还价的!
或者说,这个领域的诡异,是他们经历过的,最具有情感的诡异。
目前异能者们处理的诡异,绝大多数都没有原型,更不会有情感,它们的目的就是吞噬人类,制造污染。
现在看来,规则型诡异独具一个类型。
“撕拉”一声,卡修将套在里面谭岳做的黑裙子撕下一截。
他将婴儿抱起来,给她通体擦干,裹成一个球。
众人发现,他的脚踝处多了一片淤青。
卡修仍由婴儿去逮他领口,转头对众人道:“你们先把那个丈什么的骨灰盒埋下去吧。”
其他人早就坐立不安,闻言顿时眼中飙泪,恨不得挖到地壳内部把骨灰送到岩浆里温暖温暖。
白景珩走到卡修旁边,捡起地上乔瑗的骨灰盒,顺手将婴儿薅了过来。
陡然转换位置的婴儿张嘴就要嚎,被白景珩干脆利落地打断:“我是你二妈。”
可怜的婴儿诡异脑海中只有“妈妈”“陪”两个概念,全然不知道“二妈”是个什么离谱玩意儿。
但沾了个“妈”字,她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她就被猛地抛上了天空。
——没有任何幼崽可以拒绝的抛高高。
——哪怕刚出生的诡异幼崽,那也是皮糙肉厚的幼崽。
白景珩抽空瞥了卡修一眼:“针剂。”
意思是让卡修注意自己的污染值。
黑发青年目不斜视,走到旁边的树下坐着。
[这人还怪贴心的。]系统啧啧称奇。
玩家在心底勉强给白景珩拉高了一丢丢的好感度。
他是真的不会哄孩子。
就在其余人努力挖坑埋骨灰、白景珩陪诡异玩抛高高的时候。
那条小径火光闪烁,陆天背着一个女人,旁边跟着谭岳和柯奇,玩儿命般地朝他们跑来。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纸人仪仗队,脚不着地的速度极快。
“快来帮忙!”谭岳扯着嗓子喊了一嘴,“新娘被我们截胡了!”
众人的动作严阵以待起来,白景珩停下抛小孩的动作,指着陆天背后的新娘,低头对婴儿说:“你妈。”
婴儿不看,扒拉着他的领子,要去找卡修:“妈妈……”
可能是诡异不大的脑袋里“妈妈”这个定义已经有人占了,白景珩将她整只鬼扭回来,耐心地道:“三妈。”
“她陪你玩。”
“白哥!”柯奇尖叫着喊,“让开!”
只见那纸人仪仗队朝白景珩直直撞去,在后者往旁边躲闪的空档,化作一阵阴风飘过。
迷眼的乱沙消失后,原本站在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休息的卡修,不见踪影。
“?!”谭岳脚步猛地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背上盖着盖头的新娘。
大哥,你们抢错对象了!
“我去找他!”白景珩皱着眉,随手将女婴塞到了旁边的德木手中。
他的脚下展开了一个黑洞,骤然消失。
看着张开嘴就要哭的婴儿,德木心中尖叫,哆嗦着将婴儿塞到了诡异新娘的怀里。
“妈妈,二妈,陪……三妈,哇!”
抓着自己的亲妈,诡异婴儿哭得格外凄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成第三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