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怀忐忑地坐在妻子对面的椅子上,时不时侧过脑袋使劲瞪吴副所长一眼,以表示我对他未知会我就贸然把妻子和林瑛两位少奶奶请来的不满。
“还东瞅西看!说你呢!”妻子运足气力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我惊地身子一歪,差点让椅子反坐到我身上去。
“你不是说一直老老实实在家呢么?家在哪儿呢?离这地儿一千八百里开外吧?你胆子越发肥了是不是,竟然学会跟我撒谎了!”
“我还不是为了破案子嘛……”我低声抗议道。
“破案子?”妻子边说边扫了凯若和莉薇娅一眼,她俩朝我又吐舌头又做鬼脸,妻子更怒火中烧了,“要是这里没有美女,你能这么积极进取地千里迢迢从北京飞过来么?吴副所长早就跟我说了,你一天到晚跟外国女人混在一起,他都看不下去了……”
我满眼是火地瞪着嘻嘻作笑的吴副所长,恨不能当场冲过去将他变成这里的第四具尸体。
“行了行了,”林瑛终于大发慈悲地过来拉住妻子劝道,“你就先消消气吧,言桄跑到这里来也是好意。”
“就是就是。”我赶紧随声附和说,“你看林瑛看问题多么透彻。”
林瑛接下来的一番话差点没让我气死:“是啊。他什么时候瞧见女生有难不第一个冲上去呢,用英语怎么说,骑士精神嘛。忍了吧,忍了吧。”
“现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三个人了!你们不抓紧时间分析案情破案,还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小题大做,你们算不算侦探?!”我看局势不妙,急中生智,赶紧转移话题。
“唉呀,破案子要紧!”吴副所长听了这话,赶紧站起来劝道,“林领导,沈专家,这里的连环命案要是言先生能解决,我就不会想方设法地写汇报把你们请来了。材料我已经给你们看了,这案子……”
“是啊,我们也都收到了恐吓的纸条。现在已经死掉三个人了,剩下的都人人自危……”凯若终于寻隙插嘴说。
妻子看她一眼说;“放心,不会死人了。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你们会受到保护的。”
“什么?!”吴副所长大惊失色地喊,“那用不用先把他抓起来?”
“去哪里抓?吴副所长,你看过历史书没有?”
吴副所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什么历史书?”
“那你应该多问问言桄,问问他东晋的温峤是怎么死的,凶手又是谁。”
“言先生,您博学多闻——他怎么死的?”吴副所长又赶紧朝我嬉皮笑脸地问。
“被采石矶江底的鬼怪纠缠死的。”我看也不看他说道。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么?”吴副所长莫名其妙地抓着脑袋问道。
“很简单,凶手就是采石江底的那些妖怪。”妻子扫视我们一眼道,“我建议选个‘良辰吉日’,还在午夜时分派人潜水下去把妖怪捉拿上来过堂审问,那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而这个光荣的任务,我看就让善于英雄救美的言桄去完成吧。”
“我同意!同意这个建议的请举手!”林瑛早大笑不已,但这家伙即使喘不上气儿来也不忘记落井下石的惯例。
“我也同意……”被妻子忽悠得摸不着头脑的吴副所长,也唯命是从地举手说。
基本不懂中文的罗科和谢默斯也盲从着举起手来。
“喂!”我又气又急地大喊一声。
凯若在那里跟莉薇娅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她们俩看看我,安然地保持不动。
唉,关键时刻还是女生靠的住!我心里感慨着。
“五比二,提案通过!”妻子得意洋洋地高声宣布道。
“喂,你们怎么搞的?明明知道那片江底最近迭出命案,怎么还要派我半夜潜水下去?你们就不担心我的生命安全么?”我趁着妻子不在,把林瑛拉到采石公园里的蛾眉亭私下质问道。
“这样不是给你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有多么勇敢的机会么?”林瑛嘻嘻笑道。
“她是在报复我!你是在为虎作伥!”
“那可不是哦,这对我们破案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呢!你以为老吴一纸申请就能把我们从青海召来么?我们来这里自有原因呢!知道我们去青海查案的事情么?”
“知道啊,说好一周后回来,结果提前就跑这里来抓我了。”
“嗯,我和你老婆抓获了一个青海偷运文物的贩子,据他招供,他已经将一件从新疆盗取的文物,经青海、四川、重庆,沿江直下运到了这个地方,国外的买家已经交钱,现在到这里准备拿货了。由于抓到的仅仅是一个运输人,他没有打开过封好的箱子,根本不知道那件文物究竟是什么。”
“你是说国际文物贩子就在这群人里面?这也太夸张了吧?看他们都不像。况且,他运自己的文物,杀人做什么?杀人不是更会引起警方注意的么?”
“我和你老婆也搞不清这里的情况,不过我们知道那件文物藏在了哪里。”
“哪里?”
“运输人按照约定,将文物装在一口大铁箱内,然后夜里将江船停靠在采石矶下,将铁箱沉入指定的水底。当然,还做好了在水中的拴固。这种藏匿文物的想法有创意吧?”
“怪不得两起命案都发生在江上!你们检查了么?那铁箱还在么?”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下水去捞,而是用仪器偷偷探测了,还在那里。”
“所以你们以探寻水底的妖怪为名,估计造成紧张气氛,逼文物贩子在我下水之前动手,好引蛇出洞。”
“哇,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
“废话,天天被你们耍,吃了多少亏了,要么变聪明,要么变傻——咦,你看远处江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是不是他们发现那口箱子了?”
“那个地方离着沉箱处有十万八千里呢!好像是打渔的。”
“打渔也不会那么多人看啊……”
“你们俩在这么山青水秀的地方,谈得蛮开心的嘛!”
我和林瑛循声望去,只见妻子穿着运动鞋,拿着登山杖,正朝亭子爬来。我赶紧冲到山腰处,拉着她手慢慢走上来。
“去去去,我不用你巴结,巴结你的外国美女去!”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满世界找你呢,你到哪里去了?”
“还不是为了勘察案发现场,好早点破案啊!谁像你,来了四五天,死了三个人,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还有脸说自己千里迢迢跑来破案,你那点小九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真是来破案的……我还不是脑子笨嘛,没有你那么冰雪聪明……”
“哎,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林瑛揶揄我道,“我也冰雪聪明着呢!沈大侦探,你这一趟查出什么来了?”
“收获不小呢!起码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我明白了。但是这有什么用?破解个密室容易,找出犯罪的动机和真正的凶手难啊。我们做侦探是要尽量预防犯罪,而不是在破解犯罪手法中寻求刺激。”
“不是因为文物的事情么?”我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如果凶手是为了顺利带走文物,他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地杀人呢?杀人会引来警察的注意,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策划这些谋杀案的人,根本不是那个文物贩子!”
我和林瑛在妻子的带领下,走出蛾眉亭,沿着铺好的石道朝东走去,大概走了一刻钟后,当我们路过三元洞后不得不停住脚步——下面已是路的尽头,那里是一处五十多米高的垂直绝壁。
“这种地方,能在短短二十多分钟内爬上山来么?”妻子笑着指指下面说。
我有恐高症,所以伸着脖子往下瞧了一眼。只见峭壁之下,滔滔江水无情地往东流去,看来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句话来描绘江河确实妥当。
林瑛胆子颇大,她居然站在石壁边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朝下面端详片刻才说:“即使是练过专业攀岩的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上来的。”
妻子微微一笑说:“你们继续跟我走。”
我和林瑛紧随妻子,沿着绝壁的边缘继续向西南走去。我警惕地走在最里层,被两个女人一路上耻笑不已。
“我有恐高症,不行啊?”我气愤地抗议着。
“别怕了,前头马上就是不用让你恐高的地方。”
果然,采石矶的山形在前面陡然凹进去许多。我们走下山坡,只见下面是一小片延伸进江里的狭长浅滩。滩上矮树和荆棘丛生,沿着这条凹陷的小小山谷望去,尽头缓缓隆起与石山相连。妻子远远指着石山上露出的一角飞檐问:“你们看看那是哪里?”
“那不是燃犀亭么?”我毫不犹疑地说。
“哈哈,算你有眼光,还没有被女人冲昏头脑。”妻子打个响指说,“Follow me吧!”
“我这几天冤枉死了,我是心理健康、光明正大的人,真是来这里破案的……”我继续做着无用的抗议。
绕过小凹谷,前面沿伸出一个“岬角”。我们三人横度这个“岬角”后,居然发现南侧就是那天泰维思安排潜水的小河湾。
“明白了吧?”妻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
林瑛一拍巴掌说:“你是说泰维思是潜到水底,泅水游过这个山角,在另一侧的小山谷里上岸的?这样在河湾这里的人由于山角的阻挡自然看不到他,而且小山谷里这么多树木,即使有人在山上,他也可以隐蔽起来。”
“没错。”妻子笑了,“我今天跑到那片浅滩和山谷里转了一圈,居然发现了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从庞大的手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看到里面放着一块深蓝色的毛巾,上面绣着“GUESS”的商标。林瑛接过毛巾来看看说:“这应该是美国货,起码当地没有这个牌子的毛巾——你是说,泰维思是自己偷偷背着其他人跑上岸的,然后他在这里擦干身体,换上衣服?”
“难道不是么?我在小山谷的荆棘丛中发现了一条新近被踩踏的足迹。况且,你认为凶手会在杀死他之后,在短短不到半小时时间之内,还给他擦干身体,换上整整齐齐的衣服么?”
“没错!我们发现泰维思尸体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头发虽然梳得比较整齐,但还是湿的。”
“那么他跑到燃犀亭去见谁呢?”林瑛又习惯性皱起眉头来。
妻子调皮地嘟嘟嘴说:“还是先不要考虑这种关键性问题了,我们再去看看那条探险之夜乘坐的小船吧!”
我们三个人沿着采石矶兜了一圈回到锁溪桥,走出公园后,又往南走了不久,就看见那天探险队租用的小机动船正倒扣在岸边的土地上。它上面的柴油发动机也被卸下取走了,大概船的主人经历过那晚的事情,认为此船不祥将它弃用了吧。
妻子快走两步,指着那条小船说:“那天晚上你们看见水怪,然后又发现珐珐拉尸体报警后,仔细检查这条船了么?”
“我记得检查了啊,吴副所长派了七八个警察站在船上搜了个遍,差点没把船给踩沉了。”
“所以说嘛!”妻子不满地说,“就算这里有五千多条线索,被十几双皮鞋给蹂躏一遍后,用显微镜都看不出来了,好在他们没有下水去把船底摸一遍。现在这船被翻过来了,你们看看船底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呢?”
“看不出来,我只看见船前后两侧有几个旧橡胶轮胎,这是在靠岸时减少冲撞的吧?”我装作很内行的样子说。
林瑛站在船边仔细察看一会儿说:“沈大侦探,真有你的!你的发现太重要了!”
“什么发现?”我急急忙忙跑过去问。
林瑛指着船底两个焊上去拴铁锚用的铁环说:“你看看这铁锚和铁环的拴固处还有许多衣料纤维呢。”
“那不是衣料纤维,而是拴尸体用的绳子的纤维。你们在探险时候从水中忽然漂上来的尸体之前就是拴在这里的。其实言桄的发现也很重要,哈哈。”
“我的发现?”我纳闷地问道。
妻子点点头,从手袋里又掏出一个装满着泥沙的塑料袋说:“这是我从那些废旧轮胎的里面取出来的,你们看看它跟普通的泥沙有什么不同?”
“有一些红的或者绿的颜色!”我大喊道。
“嗯!这是从船的右侧轮胎里取出来的,而左侧没有——那天夜里船头朝向哪边?”
“是半横在江心,逆流停住的,船头朝着采石矶方向。”
“你们几个人是面向哪里呢?”
“我们面向下游——等等,你是说有人在趁着我们在船的左侧,面对下游点燃牛角杯的时候,有人趁机在船的右侧,也就是我们身后放颜料?”
“所以你们才会看到江面上五颜六色的幻影。颜料自然很容易就会被江水冲淡,但是这种半浸在水里的轮胎槽里水流不会那么顺畅,所以会留存下一些东西。”妻子笑了。
“可是,那个在江心上站立起来的人影呢?”我疑惑地接着问。
“哈哈,我刚才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但是恕我不能告诉你们。”
“又卖关子!”我和林瑛恨恨地齐声说道。
“我在想,那只本来被烧掉的犀角杯,怎么会又出现在贾斯廷屋里呢?现在发现的杯子是真品么?这是不是很值钱?是不是文物贩子想将它偷梁换柱,据为己有?”我坐在餐厅的座位上对着林瑛和妻子不停地问。
“我们已经把那只杯子拿去鉴定了,的确是真的明末鲍天成犀刻作品,估价五万多美元左右,就这点钱应该还不值得那个国际文物贩子动心。此外,我们把收集到的七宗罪恐吓纸条上的信息都抄送美国联邦调查局了,正在请他们协助调查那些对探险队员指控的真伪。”林瑛说。
“他们从新疆那里盗窃了什么文物,还没有调查出来么?”妻子插话问。
“没有,盗墓者打开了一座汉代龟兹国墓葬,将里面的东西席卷一空。因为该墓葬尚未发掘,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被盗走的是哪些物品,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被盗走肯定都是国宝级文物。”
“那这只小小的犀角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可是那天我亲眼看见罗科将它烧毁了啊!怎么一晃又出现在贾斯廷屋里呢!而且,我问了探险队员们,那天行动前的中午,他们怕点燃的是只赝品,曾经让珐珐拉这个专家验过杯子,珐珐拉确定那绝对是真正的犀角杯。从检验到上船之前,谢默斯说自己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绝对不会有人趁机偷梁换柱的。”我表示依旧不能理解犀角杯莫名其妙的重出江湖。
“那个小型打印机是贾斯廷的么?”妻子毫不理会我,径直问林瑛道。
“很难说,打印机上没有发现他人的指纹,除了贾斯廷的,而且十分清楚。”
“电脑呢?那里面发现贾斯廷写恐吓纸条的证据了么?”
林瑛摇摇头说:“没有。我们当时以为贾斯廷将恐吓纸条的文档都全部删除了。可是我们用了恢复硬盘数据的软件,仍然没有发现他有写那些恐吓话语的任何证据,除了发现尸体时电脑屏幕上的那段对他自己的指控文档没有被删除。”
“那就是说,可能写恐吓纸条的人可能将贾斯廷杀死后,故意把小型打印机放在他屋里,以求嫁祸于人么?如果这样的话,他怎么会看不到紧挨电脑的犀角杯,又怎么会不搂草打兔子似的顺便将它带走呢?还有,那个散播恐吓信息的人,如果不是贾斯廷,那又是谁呢?”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妻子忽然抬起头来说:“我想跟赵姨和赵筝谈谈。”
“我去找!”为能挽回自己对她说谎造成的被动,我这些天一直在不辞辛苦的跑腿。
赵筝的房间就在餐厅隔壁,所以我出门转身就去敲她的门。可是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这也不足为奇,因为这孩子总是一天到晚东跑西窜的不见踪影。我只好走到大厅里,朝门房窗户朝里探头看了一下,发现赵姨也不在那里。
我忽然想起一楼最西侧的“一癸”是个洗衣间,赵姨经常去那里洗床单被罩或者整理东西。前几天不是阴天就是大风,今天天气转好,赵姨这么勤快的人,说不定正在那里干活儿呢。
想到这里,我便急忙朝一楼西侧走去,走在廊间的西式地毯上,看着两边用干支标出来房号,真是有种文化矛盾感。我忽然想到这种干支标注法,不要说在西方,就是在中国也是不常见的事情,这座公寓的主人又怎么想出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记数方式呢?
我边想边朝工具间走去,哪知道在快靠近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窃窃私语。我急忙收住脚步,蹑手蹑脚地贴着走廊北侧靠了过去。
两个男人正在里面用英语说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罗科和谢默斯。
“得了,罗科。你不用否认了,我并不想打乱你的计划,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打我的主意,这样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否则……”
“谢默斯,我不知道你把叫到这里来,让我听你一遍又一遍地听你啰嗦这些废话究竟是做什么?我不是你想的那种连环凶手!你最好使劲转下自己的脑子再说话!”
“哦,罗科,你不要以为我脑子秀逗了。你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的事情连火星上的狗都能想得出来。看看你主管的那个社区论坛,抨击堕胎、同性恋,揭露种种不符合天主教道德标准的丑闻。哦,苏圣玛丽的事情就是被你们宣传开来的!幸亏我提前做足了功课,不然我的名字一经出现,那些天主教网民肯定会夜半三更把我的家砸成苹果派一样!”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罗科冷笑着说,“没错,那些恐吓纸条上揭露的丑闻,都曾经在我们论坛上出现过。除了凯若,我想一定是打印纸条的人搞错了,纽黑文学生食物中毒的事情确实发生过,是因为一位教师因为没有认真检查午餐造成的疏忽,那个老师名字也是凯若,事发后也辞职去了纽约,但很明显她不是我们的凯若。”
“瞧瞧!你什么都知道!哦,罗科,我不想影响你像电影中的宗教狂热分子那样实施连环杀人计划。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圣玛丽的那个妓女的确是死在我的宅子里,但死因是她服用过多的毒品,跟我没有关系!警方也证明了这一点!是的,我不知道其他人被指控的罪行究竟是否存在,但是你是这个探险团的组织者,你把我们这些有悖宗教道德的人纠集到这个远离美国、被异教徒传说笼罩的地方,然后举起你的屠刀,一个个把我们痛快淋漓地杀死!当然,你现在发现凯若选错了,不过没关系,回到美国后再给真正有罪的凯若补上一刀九可以了。说吧,罗科,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住嘴!谢默斯,你疯了!提议到这个地方来的人不是我,我只是组织者而已!我不相信你们这些亚裔的后代了,你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们亚裔怎么了?我和凯若是无辜的人,至于珐法拉,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女人死了也罢。罗科,我警告你,我已经派人在美国调查你了,我只要有什么闪失,我的代理人会第一时间把你的资料交给联邦调查局!还有,你和莉薇娅的关系……”
“言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正在侧耳偷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冷不防后面传来招呼声。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赵姨拿着拖把正站在我身后。
屋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我急忙冲赵姨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退到她的身后,把她拉远一些故意大声说:“赵姨,赵筝去哪里了,我们想跟你们娘儿俩了解一些情况!”
赵姨慌慌张张地看着我,不停点着头,带着很重的方言口音说“找我们做什么?我们不认识这些外国佬,他们死了跟我们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妨碍我去洗拖把,我很忙的……”
我一把拉住赵姨,用手指指洗衣间的方向,朝她又使眼色又摆手。可是她愈发害怕了,一个劲儿地挣脱我的手说:“言先生,你做什么?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洗衣间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赵姨惊恐地看看我,又看看洗衣间喊道:“谁在那里面?”
这时只听见洗衣间的窗户被“砰”地打开,随之而来是两下落地的声音,我明白那一定是罗科和谢默斯从洗衣间的窗户跳出去逃走了。
赵姨的脸色更加惊恐了,我明白洗衣间几乎算她的专有领地。现在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对她来说不啻于羚羊群里冲进了一只鬣狗。
“不要拦着我!谁在那里头捣乱?!”
“妈,你喊什么!是我!”
我和赵姨都诧异地朝洗衣间方向看去,只见赵筝满脚是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
“赵姨,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赵秋云。”赵姨惶恐不安地看着正在提问的林瑛,小声回答道。
“你的女儿也姓赵?”
“是的,我跟她爸爸离婚后,她就随我姓——警察同志,那些外国人自相残杀的事儿,我一点也不知情啊!麻烦你们早点打发他们走吧,我都快受不了了,隔三差五就死个人,他们再不走,我这旅馆就开不下去了!”
“放心,赵姨,我们相信不会再有命案发生了。但是现在还没有查清案子,所以还不能放这些外国游客回去。我们找你们母女二人来,是想向你们了解一些这些游客的情况的。你们还记得当时跟你们订房间的是哪个人么?”
赵姨回头看看赵筝,赵筝点点头说:“他们是从网上看到我们旅舍的信息然后预订的,预订人是珐珐拉。”
“咦,不是罗科么?”我失声喊道,“他才是组织者啊。”
“就是珐珐拉,我肯定不会搞错的,她用中文下的订单嘛,而且还给店里打过电话确认。你们要是不相信,网上还有订单记录的。”
妻子朝我眨眼笑笑,我莫名其妙地抓着脑袋说:“难道罗科和珐珐拉早就认识了?”
林瑛没有理会我的自言自语,继续问道:“赵姨,是你每天都去给他们收拾房间么?”
“是的,除了有时候他们门上挂着‘不便打扰’的牌子。”
“我有时候也替我妈去干活。”赵筝插嘴道。
“那在打扫他们房间的这些日子里,你们发现过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这个……很难说,你知道,他们是外国人,生活习惯跟我们不一样的。不过让我有印象的就是有天在那个叫珐什么拉的老女人房间里发现过一大箱钱——那箱子放在床上,我伸手想搬下来,可箱子居然没有锁,我看见里头有很多很多钱,吓得我心扑通直跳,赶紧走出来了。”
“人民币还是美元?”
“就是中国用的钱。”
“其他人的房间有什么异常过么?”
“这个,没有什么印象特深的了。”
“我知道些情况,不知道该不该说。”赵筝忽然插嘴道。
“哦?什么情况,尽管跟我们反应。”我也瞅准机会插嘴道,以免这两个女人又无视我的存在。
“我曾经在罗科房间里看到过那个打印机,就是贾斯廷死后在他房间发现的那个。我那天打扫他房间时,顺手翻了一下他的背包……”
“你这也行?”我失声喊道。
“我只是对外国人的东西好奇嘛!又不是偷他们东西!然后我就看到那个打印机躺在那里……今天我在洗衣间的工具间收拾东西,还听见他跟谢默斯跳窗户进来,在那里吵,吓得我也不敢出来。直到他们逃走之后,我才哆哆嗦嗦地出来……”
“你听得懂英语么?”妻子忽然问道。
“不会,但是我想学。”赵筝肯定地说。
“这样。”林瑛清清嗓子说,“我们希望你们两个能够配合我们监视这些外国人,有什么异常情况要立刻汇报,毕竟以你们的身分进出房间容易得多。”
赵氏母女刚如释重负地告辞出去,一个警员就快步走进餐厅里面,向林瑛敬了个礼汇报道:“林局长,刚刚接到美国那边发过来的调查信息。”
“哦,快给我看看。”
那位警员毕恭毕敬地将几张递了上去,林瑛拿过来认真看了一遍,又把它递给妻子。
“什么情况?”我急忙问这位女局长道。
“美国方面说除了凯若,那些恐吓纸条所指控犯罪都是真实或者有一定可信程度的。他们还发过来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什么信息?”
“那就是司法部门怀疑珐珐拉有跨国走私文物的罪行,正准备立案调查。他们确信这次珐珐拉和一位助手来中国的目的是为了接洽一件珍贵文物,要我们提高警惕。他们的反应有些滞后了,也怪我们刚刚才正式通报这里发生的连环案件。”
“那位助手是谁?”我站起身来问。
“助手似乎比她还神秘,美国方面搜集到的情报很少,只知道他是倒运文物的关键一环,主要帮助珐珐拉从东亚地区收集盗墓信息,并想尽方法将文物偷运出境的。”
“会不会那个助手杀害了珐珐拉,想把文物据为己有呢?”我灵机一动说。
“也可能是珐珐拉杀掉了那个助手,当成自己的替身吧?林大局长,你要赶紧跟美国方面确认珐珐拉尸体的真正身份!”
“有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我们在马鞍山街上的面馆里刚吃完晚饭,林瑛就对着妻子笑眯眯地说。
妻子白她一眼,笑着说:“你都荣升副局长了,说话还是这么一点威严都没有。有话就说,啰嗦什么?”
“是啊,废什么话,赶紧说!”我赶紧在旁边给妻子帮腔助威,顺便拍拍马屁。
林瑛闭上一只眼,朝我做了个开枪的姿态之后说:“好消息之一呢,就是我们一到这里,吴副所长的手下把以前悬而未决的工作都做完了,经过法医最终确认,珐珐拉的致死原因并非溺水,而是因为服用过量催眠药物所致,这种药物国内还没有引进,所以化验过程一直拖拉到现在。好消息之二就是经过技术人员的勘察,那个江底的铁箱处于密封状态,还没有人打开过。好消息之三,就是经过对旧轮胎里面河泥样本的检验,里面果然发现了几种金属盐颜料的成分,还发现了一些氢氧化钠和汞的化合物,专家推断你们当夜听到水下传来的‘嗤嗤’声和水泡,很可能是有人往下面投掷了钠汞齐,一种遇水就强烈反应的东西。所以,我们以前作出的有人往水里投放了造成种种奇异现象的化学材料的推论是正确的。”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啊!最多算正常消息。”我嘟囔道。
“你知道什么?这是我亟需的验尸结果。”妻子瞪我一眼说,“别以为你拍马屁就能弥补过失,我让你写的悔过书写了么?”
“没写呢……案情要紧,我这不没有时间么——林瑛你赶紧说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我们派人紧盯罗科和莉薇娅,发现他们两个人确实有些亲密,而且经常去公园散步。不过也仅仅是谈恋爱而已,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线索。而且,我们派去日夜在江畔蹲守的警员这些日子也根本没发现有人前来偷偷打捞那个箱子——到现在为止,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
“不知道好坏的消息呢?”
“那就是女性死者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是珐珐拉了。”
“珐珐拉以前有过犯罪记录么?”妻子问。
“我叫他们提供了这方面的材料,她的记录单十分清洁,没有过任何过错。除了大学文物失窃案里做过两次证人,她根本和警方没有一点儿交往。她似乎没有驾照不会开车,连闯红灯都不可能犯下。”
妻子霍地站起来说:“能不能把这些游客马上召集在一起,我需要跟他们谈谈。”
我发现谢默斯的目光依旧警惕地不停打量着罗科,而罗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时不时关心地看一下莉薇娅。凯若走进门来的时候朝我做个鬼脸,旋即坐在了林瑛身边。
妻子清了清嗓子说:“大家放心,这不是末日判决。还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过,本案的凶手就在长江底下,而经过卜算今天是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所以我们把行动定在了今晚。”
“什么?”我吃惊地跳了起来,“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不会还叫我潜水吧?”
“你不潜谁潜,你是我们这里面的Rambo嘛!对不对?”林瑛用英语插科打诨似的说。
“就是,为了大家的福祉,辛苦你了。”凯若也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连你也叛变了……女人没有一个靠的住的……”
“好了,既然潜水的人选已定。那我们就开始下一项议题,经过仔细的思考,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大家。首先就是珐珐拉死的那天晚上,你们看到了两个珐珐拉,一个与你们同船共渡,这个珐珐拉旋即失踪;而另一个呢,却变成了水里漂浮着的死尸。我想问一下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两个珐珐拉是否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呢?”
四个美国人彼此看了一下,罗科首先开口说:“是一样的,那个失踪的珐珐拉穿着一件黑色的亚麻色长裙,后来发现的尸体也是。”
“没错,我还摸到了船上的珐珐拉的手,那上面有枚很大的戒指,我常见她戴在手上,死尸的手上也有,我看见了!”凯若再次强调戒指的事情。
“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印象中她们的穿着是一样的。哦,我居然用她们这个词,鬼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和一只幽灵,天啊!”谢默斯继续用他那孱弱的声音说道。
莉薇娅似乎一直在沉默着,半晌她才开口说:“她们是有一点区别的。”
“哦?什么样的区别?”
“她们衣服上确实没有相异的地方,但船上的珐珐拉用的是安娜苏的Secret Wish香水,而从水里捞上来的尸体,虽然带着江水的腥味,但它身上却有万宝龙的Starwalker的气味——我爷爷经营过香水店,我小时候还在香水学校受过专业训练,这点不会错的。”
谢默斯打个唿哨说:“那就说明船上和水中的珐珐拉是两个人咯?”
妻子笑了一下说:“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么?我想了解你们那天在船上点燃牛角时,大家都在船的什么位置?”
“谢默斯和我在中间,莉薇娅——在我的右面……”罗科皱着眉头回忆说。
“我在谢默斯的左边,泰维思在我右后边,贾斯廷在罗科和莉薇娅中间偏后的地方,我记得他曾经把脑袋伸过去看水里五彩斑斓的怪影来着。”凯若说。
“珐珐拉呢?”妻子笑着继续问。
“珐珐拉在最后面吧?”罗科疑惑地问大家。
“我当时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来着,”莉薇娅忽然说,“珐珐拉是个历史学家,照理说她对这次探险更感兴趣,但为什么她要躲在后面去。事发之后我才明白,船上那个人肯定是珐珐拉的替身。”
罗科面无表情,凯若只是习惯性耸耸肩,谢默斯却有点惊慌地问:“天啊,你是说有人杀了珐珐拉,然后装扮成她的样子和我们坐同一条船!可怜的珐珐拉!但是,那个替身的女人又是谁?”
“那个女人嘛,当然是幻影咯!”妻子半开玩笑地问,“谢默斯先生,在贾斯廷房间里面发现的那只犀角杯,是不是就是你带来的那只呢?”
“当然是,我们家的东西我不会看错。但是我很奇怪已被烧毁的它怎么会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贾斯廷屋里呢?”
“这个嘛,大概它长了翅膀吧。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有什么不能发生呢?”妻子叹口气说。
我从午睡中醒来,发现太阳已经渐渐西垂。一想起晚上就要跳进昏黑的江水里,就算明知道那天看到的魅影和异事都是人为设计,我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我摸过手机,忐忑不安地给妻子发条短信曰:“你们是想耍我?还是真的为了破案?能不能不让我下水了?”
可是等待良久也不见妻子回信,对于这个女人很少接我电话回我短信的作风我已经习惯了。没办法,只好忍了,我看看天色还没有多晚,打算下楼饱餐一顿,好给晚上的冒险打下基础。
刚下到二层就看见凯若,忽然想起她今天居然帮妻子说话。我怒火中烧地快走两步,拦住她说:“你这个人,叛变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咦?我叛变什么了呢?别不高兴啦,你老婆早偷偷给我分配了晚上的任务,我怎么敢不执行呢!哈哈,走了,晚上见,勇敢一点哟!”
我眼看自己马上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愈发满肚子窝火,“噔噔噔”下楼直奔餐厅而去,一开门就见妻子和林瑛坐在那里正在嘀咕什么。我登时勃然大怒,冲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她喊道:“刚才给你发短信你为什么不回?!”
妻子和林瑛被我再次发飚吓了一跳,妻子指指林瑛,嗫嚅着说:“我们这不是忙着讨论案子么……”
“案子!狗屁案子!马上跟我回北京!否则趁早从家里给我卷铺盖走人!”我两眼几乎冒火了。
“唉呀,你看看你,发什么火……”林瑛估计这辈子也没有看到我如此怒气,赶紧上前劝和道。
“还有你!你像个老同学,老朋友的样子么?一天到晚嘀嘀咕咕算计我,一个比一个小肚鸡肠。我就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了?我就不许有自己的主见了?你要是不愿做朋友,赶紧麻利儿地绝交!”
两个女人被我骂得晕头转向,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我心里一阵阵得意,心想自己必定要以此一战重新扭转局势,树立起自己的优势地位。谁知道天不假机,我正要“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餐厅门忽然“吱扭”一声被推开,抬头看去只见赵家母女站在那里怯生生地说:“林局长,我们有一些情况想跟你们汇报一下……”
妻子和林瑛像看到了救兵一样冲过去,热情地拉住赵家母女说:“来来,坐下,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赵姨指着赵筝,叹口气说:“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亲自对你们二位说吧!”
赵筝哆哆嗦嗦地走上来,低着头开口道:“两位领导,那天晚上船上的老女人是我装扮的,泰维思给了我一大箱钱,让我扮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后来会出这么大事。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还有,那个真的牛角杯本来是泰维思掉包的,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贾斯廷,结果他们三个人都死了……”
我们三人彼此看看,惊讶良久妻子才开口说:“你为什么要告诉贾斯廷?”
“因为他许诺说会带我出国的。”
“天啊,你怎么跟这些外国男人都搞得这么熟?”我惊讶地喊道。
“人家想出国嘛!罗科跟莉薇娅好,谢默斯现在又对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泰维思好像只认钱,只有找贾斯廷了,虽然他又老又丑。”
我们三人相视无言,只有苦笑的份儿。妻子走上前拉住她手说:“小赵,外国不一定就特别好,你没有看见这些外国人也自相残杀么?既然你现在坦白了,我们也正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