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具町的这家家庭餐厅我最近很少来,以前来过好几次。
车一停好,良夫就冲出驾驶席直奔餐厅。不过刚跑了几步就想起来还没锁车,于是又回来把车锁好,再次朝餐厅奔去。主人,你冷静点儿好不好!
“嗨,绿德米,好久不见啊。”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正前方的威姿在跟我打招呼。
“啊,是你呀。”很久以前,我们的确在这个停车场里见过面,“我记得你的主人好像在这家店工作?”
“对,我家瑠奈是这里的店员。”
“对,我想起来了,瑠奈小姐。她还在这里工作吧?”
“是啊,一切都没变样。店还没倒,客人还那么少,瑠奈也还没邂逅到出色的男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喂,绿德米,你的主人好像很着急啊,一点儿都不从容淡定。是不是饿坏了?”说话的是一辆很眼生的车。他体型不大,前面是箱形小客车那种平缓的曲线,看起来小巧灵活,简约而不失潇洒。这种车型很少见到,应该不是国产车。
“我是雪铁龙。”那辆黑车说,他似乎对大家的好奇早已习以为常了,“雪铁龙三佳(Xantia)。法国来的。”
“法国呀。”说完,我又想起那起隧道事故。这起隧道事故和导致戴安娜王妃死亡的隧道事故有很多相似之处,而那起车祸就发生在法国。“哦,我主人不是饿了,而是因为我家次男打碎了这里的玻璃,所以他急着去道歉。”
“啊,是这样啊!”对面的威姿大喊。
停车场呈L形围住餐厅,我们的位置在餐厅后面,看不到店里的情况。
“那是你家的孩子啊?”雪铁龙说。
“你知道这事?”
“当然知道,我亲眼目击了当时的场面。你看,我们后面有一扇窗户对吧?被打碎的就是那扇窗户。那里面是餐厅内侧的厨房。”
的确,我们后面有一扇小窗,一半磨砂,一半透明……呃,应该说通透才对。那里就是亨打碎的吗?
“掉落的玻璃和窗棂里残留的玻璃渣已经清理完毕。虽然有些透风,但没造成重大损失。”
“玻璃咣啷一声就碎了,真不结实。”一个声音从左侧传来。又是一辆很少见的车。他银闪闪的车身与右边的雪铁龙形状相仿,不过显得更气派一些。
他引擎前盖的鼻子——当然车没有鼻子,就是如果把车体正面当作人脸,相当于人脸上长鼻子的那个部位——像小山一样,呈现“ヘ”型。与之相对,左车的鼻部则呈V型。
“你也是从法国来的?”我随口询问。
“噗!”左车立刻发出轮胎漏气似的声音。
右车同时大吼:“说什么傻话!”
“我当然是意大利来的啊。你不认识阿尔法·罗密欧156(Alfa Romeo)吗?”左车说。
“哦……”
“法国怎么会生产这种故障多、油耗高的破车呢?!”
雪铁龙话一出口,对方马上反唇相讥:“说到故障多,谁比得上你们雪铁龙啊!”
“不过,玻璃到底是怎么被打破的啊?我家亨为什么会干这种事?”我赶紧拉回正题,也是为了平息法意之争。
“哦,那个啊……”阿尔法·罗密欧说,“是你家次男用球打破的。可能是棒球之类的。”
“亨用球打的?”我高声惊呼,很难想象出亨手握棒球的画面,更不用说用球砸玻璃了,“他从哪里打的?”
“你看,那边有个公园,孩子们刚才就在那里,好像在玩球。我还担心球会不会飞过来,没想到真让我料中了。”
“你也没有全料中好不好。那个沿抛物线飞来的球先落在那边的台阶上,然后弹起来,碰巧砸到了玻璃。”
“我家瑠奈立刻跑出来查看情况。”威姿加入对话,其中也有炫耀主人活跃表现的意图。
“两个小学生从公园跑过来,他们很害怕,满脸惶恐。”
“不,其中一个小学生一点儿都不慌乱,始终很冷静。”
“两个小学生?”
“他们可能在公园玩投接球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球飞出去了。然后,咣啷,打碎了玻璃。”
右侧的阿尔法·罗密欧一说话,左侧的雪铁龙就抢着开口:“让我说,让我说!”他们俩争先恐后地说明情况,争得不可开交。
“是我先说的。”
“你耍赖。”
“好了好了。”我安抚他们俩。
“然后店长也出来了。这个店长是个冲动的人,就是稍微一给油,转数嗖一下就上去的那种性格。”
“他生气了?”
“最开始,他虽然没动手,但确实气得够呛。脸色特别恐怖,一张大脸黑得像锅底似的。”
“然后怎么样了?”
“一个少年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求饶了?”
我话一出口,阿尔法·罗密欧和雪铁龙同时笑出声。
“哈哈,德米欧,你太天真了。”
“是忍不住尿裤子了。”
“小学生还尿裤子?”这种与厕所有关的麻烦事好像很少发生在小学生身上吧。
“嗯,可能也与身体或精神状况有关吧。不过,连店长都吓呆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太吓人了。”
“雪铁龙,你长得跟他一样。”
“你才跟他一样呢!”
“好了好了。”
“后来小学生就被店长带到店里去了。”
“亨在公园里玩投接球?”我忍不住提出质疑。圭一君依照井伊田的命令让亨去公园,可不是为了玩投接球啊,“没有其他小学生在场吗?”
“其他小学生?啊,有的!”雪铁龙大叫。
“你闭嘴!”
“你干吗那么凶?!”
“好了好了。”
“的确还有别人。”威姿回答,“是小学生三人组。”
“他们藏起来了。”
“就藏在那个角落。”
原来如此。一听到三人组,我就明白了。井伊田加两个帮凶,一共来了三个人。
“他们藏起来干什么?”我灵机一动,“难道是在录像?”
“德米欧,你太聪明了。”雪铁龙和阿尔法·罗密欧齐声称赞。
我说:“因为利用录像要挟对方是井伊田他们惯用的必杀技。”
“这人性格也太差劲了。”雪铁龙愤恨地说。
“和某辆法国车一样性格差劲。”阿尔法·罗密欧语带讥诮。
“你再说一遍!”
“我说,那个小学生性格差劲,和法国车不相上下。”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威姿给他们打圆场,接着他又指出,“虽然你们一个说自己是法国车,一个说自己是意大利车,可你们挂的分别是札幌和鹿儿岛的车牌,不都和国产车差不多吗?”
我旁边的两辆车又生气又有些惭愧,嘟囔道:“不要说出来嘛。”
“你们一个来自北海道,一个来自九州,都是远道而来呀。”我忍不住发出感叹。
这辆雪铁龙和阿尔法·罗密欧并不是旧识,只是在停车场里偶然遇到。我还以为他们俩认识很久,是成天抬杠斗嘴的好朋友呢。
“这不就是那个‘脑筋急转弯’嘛!”威姿兴奋地说。
“啊?”
“就是一个智力问答。五百辆车从北方出发,以时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前进,五百辆车从南方出发,以时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前进,那么他们会在哪里相遇呢?”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雪铁龙和阿尔法·罗密欧看起来也不知道答案,而且他们似乎认为回答不出来很丢脸,显得闷闷不乐。
“五百辆加五百辆等于一千辆,所以,答案是仙台。”
“仙台?对呀,就是这里啊。”我感慨道。
“不,这里是家庭餐厅的停车场。”雪铁龙还在纠结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细节。
没过多久,两辆外国车又吵起来了。
“我主人正在进行一路向北的疗伤之旅。”
“我主人在进行一路向西的疗伤之旅。”
“你不要总跟我学!”
“你说我撒谎?我主人真的在进行疗伤之旅。”
“我主人才是呢。”
虽然听他们斗嘴也很有意思,但我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刚才说的那件事……”
“疗伤之旅吗?”
“更早之前说的那件事。后来,录像三人组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原来如此。”
我正要叹息,忽然看到良夫和亨从店里出来了。他们没有牵手,而是并肩朝我走来。
“啊,那是你家的孩子吧?”雪铁龙说。
我的车门被打开,良夫坐上驾驶席,亨钻进副驾驶席。
接着,引擎启动。
“喂,绿德米,再见啦。”雪铁龙向我告别。
“再见,绿德米,路上小心啊。”阿尔法·罗密欧也说。
“应该祝你们一路顺风才对!”我回应道。然后,随着手刹被松开,油门被踩下,我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