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私家车圈子里一则很有名的故事。在美国还是什么地方,有位司机谈判归来,开车回家时被一辆油罐车逼得走投无路,连人带车差点儿命丧黄泉。没有一辆车知道油罐车司机是个怎样的人,居然心平气和地对同胞痛下杀手,连车子都不放过,光是这一点就让我们不寒而栗,并把那个沉着镇定地开着油罐车撞向其他车子的人类称作“油罐车先生”。我们私家车得以正常生活的先决条件是——“人类不会莽撞驾驶”。换个说法,就是“人类具有常识和良知”。如果这一点不再成立,我们就不能安心行驶了。就好像人类正常生存的前提是——“明天的空气中也有氧气存在”,倘若这一前提崩溃,人类世界也会爆发恐慌吧。
“户狩肯定和那个开油罐车的男人差不多。”
“可能吧。”
“那家伙如果不是人类而是车子的话,肯定会被马上召回。人类为什么没有‘召回’这一说呢?!”
人类不分款式和年代,即使有召回一说,也只能回收一个人吧。不过我懂扎帕的意思。车辆会因为有造成致命事故的隐患而被召回,如今户狩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了其他人类的生命安全,然而他依然活得潇洒自在,这未免太不公平。
不久后,良夫和亨下车了。看来他们真是为了密谈才到车上来的。这时,一位女士从左边走来。她体态浑圆,戴着一顶帽檐宽大、郁金香形状的帽子。是安田太太。
“呵呵,那个爱八卦、爱打扫的大妈来了哦。”扎帕打趣道。虽然他语带戏谑,但我能感觉出扎帕对这位太太很有好感。事实上,我也如此。
若要问为什么会对她有好感,我也说不清楚。这位心直口快、一聊起八卦就两眼放光的安田太太有时也让我们车子吃不消。她每次看到我或扎帕都会要么问郁子:“我说,你不换辆车吗?”要么给细见先生提建议:“您是校长,应该开一辆更有派头的车才对。那辆卡罗拉简直就是老古董。”还有比这更令我们厌恶的话语吗?然而,我们却怎么都无法讨厌她。只要打开我们的引擎盖,内部构造便都一目了然,安田太太也差不多,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从不想一套说一套,所有的情感都直率地表达出来。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让我们觉得很安心。
“嘿,望月家的小伙子们。”安田太太用力挥动着右手,愉快地打着招呼。
“安田太太,你好。”亨说。良夫也向她点头致意。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能听我说两句吗?”安田太太快活地说。
“即使说不想听,她也会喋喋不休吧。”扎帕有些无奈地吐槽。
“就是那起隧道车祸,有两个人死了,对吧?”
“你是说荒木翠和丹羽?”良夫回答。
“对对。他们俩为什么会交往至今还是个谜,但是我觉得,说不定是丹羽君想留下自己的后代。”
“啊……”面对快言快语的安田太太,良夫和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丹羽君想保护太阳君的版权不落外人之手,所以他想要个孩子。”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找已婚的荒木翠了吧。找个单身姑娘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就行了。”良夫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可能没人愿意和他结婚吧。”安田太太直白地说。
“小绿,说不定他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扎帕插话道。
“利害关系?谁和谁啊?”
“荒木翠和丹羽。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丹羽就可以把太阳君的版权传下去;而荒木翠可以通过孩子得到太阳君赚的钱。”
“荒木家是名门,荒木翠不用做这种事,钱也多到花不完吧。”
“钱再多也不嫌多。而且,荒木翠不是很热衷于志愿者活动和慈善捐款吗?或许她希望把太阳君的版权费全部用于此处。把太阳君的版权费用于儿童慈善事业,不是很合适吗?”
“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根据扎帕的假设,我能想象出相应的图景,然而感觉很难实施。“但只是战略上可行。而且果真如此的话,荒木翠为什么要搞婚外恋呢?赶快离婚和丹羽在一起不好吗?这样也省了很多麻烦。”
“但是这样一来,荒木翠丈夫的颜面要置于何地呢?被老婆一脚踢开,多没面子啊。”
“无论怎样她丈夫都很没面子。老婆都出轨了。”
“那个男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哪个男人?”
“荒木翠的丈夫啊。”
是啊,她丈夫现在怎么样了呢?他是普通人,媒体也不能随意报道吧。也许电视或报纸上提到过她丈夫对这件事的看法,但至少望月家的人没在车里提到过,所以我无从得知。我也无法想象,荒木翠死后,她的丈夫会有多么悲痛和哀伤。
滔滔不绝的安田太太最后说:“好了,不能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了。”然后便告辞离去。她习惯性地看看路边的垃圾收集点,接着又抬头看看电线杆。
她是在确认宿敌乌鸦的行踪吧。电线上果然有一只,那只乌鸦看起来就像一把收起的古怪雨伞。安田太太迅速用右手握住帽檐。
又要表演帽子飞盘的绝技了吗?
然而,我的期待很快落空。乌鸦一看到安田太太做出那样的动作就立刻振翅飞去,看来乌鸦们早已把强敌的必杀技牢记心间了。
“胆小鬼。”安田太太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