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星期三的上午,亨特睁开眼,转过头,看见塔玛拉斜坐在扶手椅上,边喝咖啡边看书。百叶窗打开着,阳光就照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她穿着宾馆的白色浴袍,身旁是一个白色咖啡瓶和一个咖啡杯,还有一篮水果放在桌子一端,就在胳膊肘旁边。
他这是在哪儿?
从太阳照射的角度,他能断定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自己睡过去了,窗子外面的天空是深蓝色的,能闻到咖啡和巧克力的味道。他打着哈欠,在被子下面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看着她。
“你太漂亮了。”他说。
她马上又惊又喜地合上书,放下咖啡杯,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的担忧神色。
“很高兴你这样想,”她说,“你怎么样了?”
“不错,”他说话有点慢腾腾的,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如果能喝点咖啡就更好了。”
“我想我可能还给你留了点。”
“太好了。”
“嗯,我来看看,”她端起咖啡瓶,把他的杯子倒满,“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他看着塔玛拉加了一袋巧克力粉,搅拌,接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等他从床上坐起来,还在他身后加了个枕头靠着。他接过杯子,“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概中午了。”
“星期二吗?”
她脸上绽放出柔和的笑容,“星期三了,我看过日历。”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这事让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他把杯子放在被子上,轻拍着床。
过了一会儿,塔玛拉伸手端起自己的咖啡,走到床边坐下来,双手紧握着杯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亨特说,声音还是有点沙哑,“我讲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能说的就是很抱歉。如果你想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
“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恐慌发作了,医生说就是疲惫和焦虑所致。猜猜看?真正的打击啊!龙舌兰酒可能也帮不了你。总的来说,你整个人就是短路了一会儿,情况就是这样。”
“短路了,说得妙极了。”
“嘿,负荷过大,就短路了,就这么回事。”
“好吧,可这事从没在我身上发生过。”
“不无遗憾地说这开启了你崭新的生活。是的,开启了。”
亨特疲惫地点点头,“说得好!”他停顿了一下,“我模模糊糊记得有一位医生来过,这事干得真够棒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幸运的是,镇上的宾馆对他是随叫随到,他马上就过来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你受苦了。”
“怀亚特,”她挥挥手驳回了亨特的道歉,“你才是受苦之人,我很高兴我在这儿。”
“看到我的最佳状态了。”
“打住吧,行不行?最佳也罢,最糟也罢,都不要紧,我就在这儿。你想叫我走,那得费点事,你得把我踢出去才行。”
“我没干啊!我最不想干的事就是叫你走。”
“好,我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拿手指抵着亨特的嘴巴,“你说什么?你不够十全十美?你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就在这儿闹腾个不停?有时候,人生似乎身不由己?怀亚特,你刚刚才知道吗?人不是十全十美的,谁知道哪一天,我倒霉就被你撞见了,脾气糟糕,一惹就火,萎靡不振,不一而足,这是可能发生的,然后怎么着?你想甩手离开?”
怀亚特抬起下巴,好像把房间的拐角处都扫了一遍,目光才转回到她身上,惊讶地说:“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这才像话。如果疾病复发的话,医生还留了一粒药丸,这你知道就行了。同时,你可能想吃一点东西了。”
“说得好,”怀亚特说,“然后我要打电话给居尔。”
亨特认为已经得到了自己来这儿想要获得的一切。他从第一条短信开始到调查琼斯镇惨案,一路追踪着杀害母亲的凶手残存的踪迹。艾薇·斯宾塞让他关注起了琼斯,跑到印第安纳波利斯,见到了自己的外祖母;然后从莱昂内尔身上调查到生父,了解了他的快乐和谐的墨西哥家庭;再调查到莱昂内尔的哥哥兰斯身上,兰斯现在是最后一块未搬动的石头了。如果在兰斯身上什么也查不到的话,亨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向何处,但也可能不至于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他又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给自己留下了一点残存的希望:最后一条短信说不是莱昂内尔干的。
只有名没有姓。
难道这不暗示着可能是另一个斯宾塞干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兰斯还能是谁呢?
亨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还是有点门道。
如果最终付出这些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让人满意的调查结论,他就得坦然面对这个现实:自己可能不得不就此罢手。他毫无疑问已经得到了一些好处。如果他想自私地看个究竟的话,那可是一趟让人难以置信的个人旅途,这趟旅途让他了解了自己久违的身世,他认为,这剥去了早年在自己身上形成的心理伤疤。这些都揭开了他新鲜的伤口,也导致了一些痛苦,可这些伤口他现在感觉真的是可以愈合的,也许已经在愈合了。
最后,他和塔玛拉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不仅仅是两人相爱了,这当然也是一部分的内容;而且一种全新的信任关系生根发芽了,这种关系在昨天之前、在他失控或者恐慌发作之前还没有完全形成。现在,两人毫无保留地大声宣布着要彼此深爱着对方,白头偕老。
是的,如果他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补偿的。在内心深处,亨特不想放弃这种追查,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在追查的每一站,他都找到了下一步着手的线索。想象一下,自己最终一无所获对他来说是不可理喻的。
他的手机在特奥蒂特兰打不通,但他午饭过后用宾馆的电话给居尔家里和手机都打了电话,两个电话最后都变成了语音留言。他和塔玛拉预约好了下午5点半从瓦哈卡州起飞到菲尼克斯的航班。
然而,今天,在两人逗留此处的最后半个小时里,亨特要做一个重要的停留。他把车开到凯文·卡森店铺外面的路边,仅仅两天前此处还那么让人生畏,在感情上充满了不祥之兆,当时他是逼着自己走进去的。现在,他和塔玛拉敲着已经打开的木门,问了一声好,就一起走进了很是阴凉的前屋。
凯文·卡森停下了在织布机上的活计,一边喊着玛丽亚,一边跑过来。表面上来看,两人来这儿是把一家人送给他们的编织礼物带回加利福尼亚。虽然塔玛拉西班牙语不行,玛丽亚只是象征性地会几句英语——她毕竟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嘛——但两个女人还是一起跑到屋子后面聊她们关心的事情去了。
怀亚特精神饱满地打破了一开始有点尴尬的沉默。
“我想感谢你为我们举行了庆祝活动,”他开始说,“真是个非常出色的聚会。”
他的父亲点点头,“我们不常聚会,”他说,“有一个契机多好,你的出现当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停下来,沉吟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知道说这话有没有意义——我跟你讲过如果你来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绝对不会怪你——你有这个权利,可你不知道你来了对我来说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一定是这样。”
“你也是。”
“我知道,我为每一个人感到自豪,”他迎着怀亚特的目光,拿门牙咬着嘴唇,“可我对自己就自豪不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我最好还是离开,也许你是对的。”
“我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啊。”
“是的,你当然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如果你把我拖带在身边,你肯定不会跑到这儿和玛丽亚结婚,似乎到这儿就是你命中注定的。”
“希望如此,虽然到这儿的路途……”
亨特抬起一只手,“这是你不得不走的道路,我明白,这是我要尽力告诉你的,没关系。”
凯文·卡森眨了眨眼睛,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很高兴,”他说,“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可我依然很高兴。”
“如果我们保持联系的话,我会很高兴。”
凯文点点头,“我相信我们能够做到。”
“那就好,我们尽力去做吧。”
“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握着手,看着对方点点头。
“真让人不好受,是吧?”凯文问。
“有点吧,”亨特答道,以前的往事现在都搞清楚了,“有点让人难受。”分手就是让人心里不好受,可实际情况确实摆在那儿:玛吉被人杀害了,凯文被迫放弃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跑到墨西哥,在一个新的语言环境下白手起家,建立了新生活,应对着所有的损失。
“我还要赶飞机,去看看两个女人怎么样?”他问,“看看她俩在忙些什么。”
德温·居尔不想瞒着自己的搭档,可莎拉已经从逻辑上直截了当地关上了再考虑莱昂内尔·斯宾塞是否有罪的大门,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和莎拉纠缠不休,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愿意浪费两人的时间去重新考虑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因此,他就对莎拉编了一个理由,说自己是证人之一,可能得在以前的一桩案子中出庭作证,莎拉也就买了账,忙自己的事去了。
可怀亚特·亨特又打来一个电话——确切地说是两个电话,都是从墨西哥打来的,都说到了关于兰斯的紧急情况,兰斯是莱昂内尔·斯宾塞的哥哥——这和他的敏锐判断是相抵触的,把他推上了怀疑的道路。也算不上是合情合理的怀疑,因为亨特的意见中没什么特别的合情合理之处。
当然,居尔知道这个新的名字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罪犯的数据库中把兰斯·斯宾塞查了个底朝天,他了解到这家伙没有犯罪记录;然后在谷歌搜索中迅速搜了一下,得知此人是一家飞机租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一名飞行员,是另外三家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显然还是好几家慈善机构的实际捐赠人。他在旧金山的诺布山上有一处房产,在索诺玛县有另一处房产,他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结了婚。
简而言之,此人是社会的栋梁。
如果居尔敲开了兰斯·斯宾塞的门,说要问几个关于他兄弟之死的问题,他能找出什么样的理由来呢?兰斯有没有可能杀了莱昂内尔,然后伪装成莱昂内尔自杀呢?哦,不,居尔不得不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这样,可……
真是荒唐可笑。作为一名警察,没有任何的行动计划,居尔可不想去和谋杀嫌疑犯斗智斗勇。这可能是他问询兰斯的唯一机会,当然也是唯一对其进行突然袭击的机会。他可不想纠缠于一些模糊的、还没有形成定论的、你问我答的环节中,这除了让兰斯警觉自己被人怀疑之外,他会一无所获。
并不是说亨特的信息马上就能得到证实,马上就能查出真凭实据,但居尔和亨特过去几年打过交道。他俩曾一起参与过三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两次观点一致,一次观点差不多相反——在这三起案件中,亨特的洞察力和直觉都略胜一筹。德温知道怀亚特当然能够理解微妙之处究竟在哪里,这些都直指莱昂内尔·斯宾塞不容置疑的犯罪活动,可他依然对此保持怀疑,甚至连自己可能也受到了感染,居尔无法说服自己毫不理会亨特提供的信息。
亨特是一个孜孜不倦的侦探,有时候很有灵感。照警方的标准来看,他也是一个让人完全猜不透的人——他不必像居尔那样按规矩办事,亨特可以靠自己的直觉和预感来办案,通过激怒别人、以自我为中心以及纯粹故意刁难的方式来行事,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居尔做不到的,这使得他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准合伙人都很难缠,但没有必要为怀亚特的成功感到眼红。他是对的,居尔至少有三次是大错特错的,居尔知道记得这一点是明智的。现在,他一边想起这个,一边开着车去私自拜访一下前任警察局长丹·瑞格比。
瑞格比和蔼可亲地接待了居尔,他还记得两人上一次的谈话。当时,他告诉居尔如果自己还能帮助破案的话,居尔可以再来找他,当时还只是探讨一下凯文·卡森的案子。现在,两个人坐在餐桌旁,局长端起酸梅汁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是说,”他说,“这桩40年前的案子突然被立案了,现在又有三起杀人案和它相关?”
“两起杀人案和一起自杀案,情况就是这样。”
“这不寻常啊!”
“我也是这样认为。哦,另外一件事使得此案更加不寻常,还记得凯文·卡森吗?”
“当然记得,他就是死者的丈夫,也是凶手,怎么了?”
“他没有杀害最近被杀害的三个人。”
“你搞清楚了?”
“相当清楚,就是这么回事。”
“他去世了吗?”
“没有,长官。他在墨西哥,跑到墨西哥的深山老林之中。上周他不在旧金山,我敢保证,去年也不在旧金山。事实上,自他被定为凶手以后,他就不在我们国家了。”
这一次,酸梅汁送到了嘴边。他摇了摇,然后喝下去,“你是说我们抓错人了。”
“不是,长官,只是说他不可能参与了最近的案子,因此他也有可能没参与第一个案子。”
瑞格比摇摇头,好像醒悟过来,“我想有这个可能,这就是你想见我的目的?跟我讲我搞砸了一个案子?”
“不是,长官。你可能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谈话时,我问了你一个叫艾薇·西克里斯特的女人的情况,她是和玛吉·卡森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当时你和你的搭档吉姆·博格接到报警,因为她们两个把孩子丢在玛吉的家中不管不问。”
“是的,我记得有这事。”
“哦,她的真实姓名叫艾薇·斯宾塞,当时和她结婚的丈夫就是上周杀了两人、后来自杀的家伙,名字叫莱昂内尔·斯宾塞,可我有线人不相信这是莱昂内尔干的。”
“什么?是告密还是作证?”
“都不是,事实上,是玛吉·卡森的儿子,他是本市的一位私家侦探。他在墨西哥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这位父亲认为不可能是莱昂内尔干的,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你的朋友有什么看法?”
“莱昂内尔有一个哥哥叫兰斯,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有找到证据。兰斯在商业领域是个风云人物,我不了解情况就去敲门问询他,可能不是有效利用时间的最佳方式。我想弄清楚在凯文·卡森案件中,你记不记得看过这个名字。”
“档案中有他的名字吗?是审判中的证人吗?诸如此类的情况中有他的名字吗?”
“没有。”
前任局长扮着苦脸,“督察,这是40年前的事了,说不准这个名字刚刚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档案中没有他的信息,他就不是案子的审理对象。从你讲的情况来看,我听得出你认为他应该是我们的头号嫌疑犯,至少是嫌疑犯之一。”
“我不清楚,长官。当时,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找不到和吉姆·琼斯之间有什么联系,惨案是好几年之后才发生的,怎么也无法把斯宾塞兄弟和玛吉或玛吉的死联系起来。”
瑞格比在椅子上直起身子,“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吉姆·琼斯的事。你提到他,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两个家伙跟他在一起?”
“显然如此,两个人都跟他在一起。”
“他们俩怎么能活着跑出来?”
“他们没去,艾薇去了,带着莱昂内尔的孩子。”
瑞格比一边思考着,一边张嘴说道:“王八蛋。”
“还有一件事。”居尔说。
“我在听。”
“我的这位私家侦探朋友去和吉姆·博格的妻子谈了一番话,她告诉我的朋友博格也不相信凯文·卡森是有罪的。他刚刚升任督察,开始单独调查此案,接着突然就自杀了,就像莱昂内尔·斯宾塞自杀一样,子弹打进头脑之中。”
瑞格比低下头,想起了难过的往事,伤心地摇摇头。
“吉姆是个好人,”他说,“他自杀时我不敢相信真是这么回事,你是说也许他没有自杀。”
“长官,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否准确,接下来我准备到博格夫人那儿去,问问她对兰斯·斯宾塞这个名字是否有印象。上周,她说不出杀害丈夫嫌疑人的姓名,但如果我从博格可能认识的人着手的话,她或许会想起什么。”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有足够的证据,让格里斯基和我的搭档相信我不是在浪费时间。”
“我在哪儿着手呢?督察,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的来访,而是我现在算不上大家欢迎的人了,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居尔耸耸肩,“你在哪儿着手呢?我不知道,长官。如果我要去和这位兰斯类的人物相抗衡的话,我需要背后有人相信我。格里斯基和我的搭档认为这案子了结了,而我却不怎么确信,我想你可能知道当时这帮家伙的一些情况吧。”
“不知道,”瑞格比说,“不过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说我们的一名警察死了,可能不是自杀,这对我就有足够的动力了,我要过问过问。”
瑞格比显然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马丁·英格尔斯用手机给居尔打了电话。当天晚些时候,这位刑侦处的督察就坐在另一位前任警察的家中,他家和前任局长的家庭布置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或者,就这事来看,和居尔自己家布置的风格也是相当接近。英格尔斯长得很有特点,完全可以为旧金山上了年纪的退休老警察做代言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大腹便便,目光敏锐,笑起来一脸的皱纹。
狭小整洁的客厅里,两人分别坐在一套组合沙发的两边。英格尔斯差不多从两人一握手就说了起来。现在,他接着往下说:“……局长跟我讲也许我该和你谈谈,我想这就是我要做的。”
“哦,我很高兴。你说你认识兰斯·斯宾塞?”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可不是通过和他一起外出、相互交往来了解他的,我是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这么回事。吉姆·琼斯在市中心开始他的巫毒魔法时,像我这样在公家当差的随便哪个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他和琼斯形影不离。”
“是琼斯的保镖?”
他耸耸肩,“我得说不只是保镖这么简单,也许起到一点保镖的作用,主要是当打手。这家伙上过越南战场,我想他经历过战斗,表现得很出色。不管怎么说,他参与了所有的行动,坚韧不拔。”
“口出恶言吗?”
“不,不,不。虽然他们彬彬有礼,但你看得出来,想跟我捣乱的话,我想都不想就会弄死你。说不上来他对于穿制服的人有多尊敬,不管怎么说,对我不是很尊敬。真的,对我们任何人都不是很尊敬。他是个重要分子,琼斯是个重要分子,其他人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弟弟在他身边吗?”
“哦,是的,叫拉里还是……”
“莱昂内尔。”
“是这个名字,一大串,我该记得,”他拍拍脑袋,“我痛恨自己记不得了。”
居尔挥手跳过这个话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莱昂内尔。”
“无足轻重,真的。兰斯是顶梁柱,莱昂内尔差不多算是替补。如果他们不是兄弟的话……”他想了想,“你知道,他俩都是飞行员,这也是一部分因素,也许是最重要的因素。”
“琼斯的飞行员?”
英格尔斯点点头,“接下来都是传闻了。他们离开这儿后,我们听说他俩是琼斯的信使。”
“运送什么?”
“人和钱。”
“去奎亚那?”
“不仅仅去奎亚那。欧洲,南美,加勒比,任何可以在银行藏钱的地方都去。顺便说一句,这不是传闻,琼斯在各处都有账户。”
“传闻是什么?”
“在大屠杀之前,他们把成千上万的美元现金转移出了奎亚那。也许只是运气好,他俩那天不在琼斯镇,可你知道接下来我看见兰斯是什么时候了吗?事实上,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可能在琼斯镇惨案发生五六年后吧,在市区举行的一场募捐活动上,我负责安全工作。他有了一组机群,他和弟弟给电影明星和电影公司提供包机服务。我在门口,他进来时认出我来,大言不惭地问我想不想坐坐他的喷气式飞机。当我的面,拿他干过的事跟我吹牛。现在他富了,就算我对他不感冒,我只是一个职位低下的警察,又不能拿他怎样。”
“他跟你说了什么?”
英格尔斯脸上浮现出一个老警察惯有的微笑,“你认为他会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