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基走进百思买集团位于基利大道的手机专营店时,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柜台后面是一位20岁左右的女销售员,身上有刺青,还穿了好几个孔,头发也染过了。她正在重新摆放手机展品,背对着店门。
米基站在那儿,等了一分多钟,才壮着胆子在柜台上敲了一下,说了句“打扰一下”。
没有反应。
这一次敲得声音更大了,嗓音也提高了,“哎,卖手机的!”
这一次,年轻女人夸张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女人耳朵上挂着耳环,米基想他听到了耳环摇摇晃晃、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叮当声。她的胸牌上写的名字是“丹”,脸上露出一副呆滞的无聊表情。
“你好。”米基硬着头皮搭讪道,笑呵呵地照规矩行事。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我叫米基·戴德,是亨特俱乐部私家侦探,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丹耸耸肩,说道:“当然。”她迅速地看了米基一眼,随即盯向米基的身后。米基转身看看身后有什么情况,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他转回身,问道:“这儿能买到预交话费的手机吗?”
她眼睛似乎动也没动就转过头来,算是回应了一下,可能她是在示意摆在她身旁的一排手机。
“你要哪一种?”她用一种极其无聊的语气问。
“你知道,就是预存一定时间的手机卡……”
她打断了米基的话,“牌子,”她说,“什么牌子?手机是没有差别的。”
“是的,我是说我明白了,我只想确认一下我在和能帮我的人说话。”
又停顿了一下,她说:“如果你买手机,那就找我。”
“好吧,我到这儿来……”米基耐着性子说,“有人可能在一个星期前左右来这儿买了一次性手机。事实上,我们认为对方可能同时买了好几部,随手买下的,你记得这样的顾客吗?”
“很多人不止买一部手机。”
“可能有三四部,甚至更多。”
“好吧,有这样的事。用来搞交易的,你明白吗?”
“最近有没有一个特别的交易?”
她慢慢地摇了一下头。
“没有,不是在这儿交易,”她说,“不是卖手机,是毒品交易。电话只用一次,然后就扔掉。”
“哦,”米基说,“当然如此,可我想我要找的人看起来可不像典型的毒品交易者。”
“什么叫不像典型的毒品交易者?”
“我是说,可能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
“老年人就不卖毒品了?”
“哦,我是说,是的,老年人当然有卖毒品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吧,有没有某个人买了不止一部手机,给你印象很深的?”
“没有。”
“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说有这样一个人,要给我详细描述一下此人长什么样子呢。”米基露出他所理解的迷人的笑容,试图在她身上有所突破。
“没有。”
“好吧,这么办行吗?你记录了销售的东西,是不是?”
“当然。”
“也记下了卖给什么人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理论上是这样,可没有人登记的。”
“你记下了大单销售的记录,对吧?也许有人用信用卡购买,我能从那上面搞清楚是谁买的。”
她只是看着米基,最后说:“你得和经理谈谈。”
“好主意,怎么走?”
她略微抬了抬肩膀。
“按指示牌走就行了。”她说。
“怀亚特没接电话,姐姐。”米基说。
“那是因为他找到博格夫人了,去问博格夫人情况了。”
“行动真快。”
“博格夫人依然从市里领取抚恤金,打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有时候,亨特真是个奇才。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体上来说,算是最糟糕的了,可能还退步了。”
“你是怎么做的?”
“哦,居尔确信那部一次性手机是在基利大街的百思买专营店买的,对吧?和我谈话的女孩……不,瞎说……我试图沟通的女孩,她在这段时间从没有卖过任何东西给任何人,我和丰满的女人更谈得来,不是开玩笑的。她不记得有人买过多部手机,她不愿意说什么信息,很少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那样的人能找到一份为公众服务的工作呢?”
“真是个不赖的问题,米基,我们改天再说这个。如果怀亚特问起来,你有什么进展吗?”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我最后找到了经理,至少像个人了。我们核对了收据,过去20天有12笔大笔销售记录,大概就是我们限制的时间,都是现金支付。显然,都是用来买一部一次性手机。”
“是啊,难道不该登记一下以何种方式在何处购买的吗?”
“是的,绝对该这样,可有多少人这样做了?猜猜看。”
“大概没有人吧?”
“一个人也没有,完全没有得到执行。销售人员,他们想怎么填就怎么填。购买者名叫‘预交话费’,姓氏叫‘电话’,就是这样干的。他们在销售中拿不到佣金,没有认真工作的动力,他们压根提供不了任何线索,也对这样的事不感兴趣,我今天碰到的女孩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有购买的视频记录吗?没有这一类的东西?”
“不是的,他们有监控,但资料只保留三天,发短信的人在这之前早就买过了。大致说来,如果你要传话给亨特的话,我们在购买手机方面又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地步。”
“这可不是我喜欢的消息,米基,但还凑合吧。”
一位非常端庄的女士,显然快有70岁了,站在双楼梯单元的门口。亨特从两个街区外的停车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核对着地址,一直走到了巴尔博亚大街的人行道上。亨特还在街区的几栋楼开外,这位女士就走了出来,有点拘谨地挥着手,朝他喊着。
“亨特先生吗?在这儿。”她朝亨特走过去,伸出手,“我叫埃莉诺·博格,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高兴。你打过电话,我坐在屋子里面,越来越激动,就站起身等在门口,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你也不会找不到我了。”
她把另一只手放在和亨特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上,双手拉住亨特的手,“现在,我担心自己成为一个胡言乱语的老傻瓜了。你知道吗?过去35年里没有人愿意和我谈谈吉姆的死亡。在此前后,没有人深入地研究过这个案子。我是说,他们都认为这事再明显不过了。警察一直都有自杀的,因为枪支等等一切东西,以及现场的情况,似乎没有人考虑到有什么可疑之处。哦,好了,终于可以谈谈了,我担心我会把你烦走。”
亨特用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双手上,“你不会把我烦走的,你可以整天谈下去。”
“哦,好吧,也许我们该到屋里去说。”让亨特无比惊讶的是,她把四只手拿到嘴边,快速地吻了吻亨特的双手。
她穿着牛仔裤,保持着匀称的体形,米黄色的毛衣凸显出丰满的胸部;她很得体地涂了一层浅珊瑚色的口红,抹上一层眼影和睫毛膏,来凸显绿色的眼睛;花白的头发朴实地梳在脑后,展现出面部的骨骼结构,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就是现在依然魅力不减。
她开了门,又在身后把门关上,然后一路走进客厅。客厅面朝大街,盆景遮蔽了观景窗,地上是浅色的实木地板和纳瓦霍入编制的地毯,客厅里摆放着棕色的皮沙发和两把配套的椅子,有一张咖啡桌、一个内置式书墙以及一个壁炉。她指着壁炉架上镜框里的照片说:“很显然,那张是穿着制服的吉姆,接下来是蒂姆、道格拉斯和卡罗尔三个孩子的大学毕业照,接下来的就是我的自豪和快乐了,他们是我的孙子,我就不说他们的名字烦你了。”
“好帅的一家人。”亨特说。
“就是这样,吉姆,”她说,“你能看得出来,他是太帅了。”她的胸口在一声下意识的叹息中上下起伏着,“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两分钟之内冲一些咖啡。我有一台新款浓缩咖啡机和皮特法式烘焙咖啡,你知道,这是最好的咖啡。”
“可以的,”亨特应允道,“浓咖啡,加一点糖?”
“行。”她让亨特先坐下来。亨特在一把安乐椅上坐下来等着,目光被吸引到那位笑眯眯的丈夫的照片上。去世35年后,他在这个家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
她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一盘意大利式的脆饼、一碗糖以及两个杯子。她把盘子放在咖啡桌上,自己坐在另外一把安乐椅上,斜对着亨特,“我发过誓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今天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你打过电话,说有几个问题要问我,也许我该让你先问,怎么样?”
“说实话,你让我想起我们要谈论一些记录下来的东西,比如说,你不相信你的丈夫是自杀的。”
她把一块糖放进咖啡里,搅拌了一会儿。
“我不想误导你,”她说,“没有证据表明他不是自杀的。也许当时我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年轻妻子,没能认清这些征兆,不愿意相信他会离开我,会像那样离开我们所有人。”
“哪些征兆?”
“哦,情况是这样。这是我说的,如果有什么征兆的话,我也没有看到。这事真是个晴天霹雳,他似乎……不,他就是快乐无比,我们俩关系很好,孩子们身体健康,我们有很多钱……我是说,虽然不够富裕,但也绰绰有余了,而且工作也很好,他刚刚升任督察,就我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亨特品了一口咖啡——味道确实出众——这让他有时间压住嗓音中透露出的激动之情。
“我没想到,”亨特说,“他刚刚升任督察。”
她点点头,“他在去世几个月前刚刚升任督察,这样一来抚恤金当然有很大提高,可如果不是这事,我很乐意放弃抚恤金。”她又叹了口气,补充道,“还有另外一个不着边际的原因。我是说,刚过了难关,你明白的。他付出了太多,尤其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去学习参加警官考试,然后通过了考试,成为了督察。突然之间,这和巡警的工作完全不一样了。”她看着亨特的眼睛,“亨特先生,一个人不会刚当上了督察,两个月后就举枪自杀的。不会的。”
“我明白。”
“很难啊,”她说,“像我说的那样,我可能是弄错了,没有人产生过任何疑问。”她又品了一口咖啡,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对你有帮助吗?”
“可能有,”亨特说,“可能在某一点上能起到作用。”
“哪一点上能起到作用?”
“对我侦查的案子能起到作用。”
亨特承认了这一点——自己来这儿并不是主要为了调查吉姆·博格的自杀案——这话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你说你想问我几个关于吉姆的问题时,”她说,“我还以为就是这个案子呢,我还以为有人因为什么原因要重新调查呢。”
“此案可能是我调查案子的一部分,”他说,“可我真正调查的是另外一个案子,你的丈夫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在去世三四年前,是一桩谋杀案现场拘捕罪犯的官员。”
让亨特惊讶的是,她点点头,“那是卡森一家。”
“确实如此,”亨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发问的话,你怎么记得的?”
她轻笑了一声,“哎,亨特先生,似乎吉姆没有参与多少调查谋杀的案件,他是一名巡逻的警察,还没到刑侦处当一名督察。我想……他的名字叫凯文吧?我想凯文·卡森是唯一一个他拘捕的杀人凶手。事实上,卡森受审时,我们谈过很多。”
“谈过哪些?”
“谈过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只得给卡森戴上手铐。”
亨特在茶碟上转动着咖啡杯,“那……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意义重大吗?”
她又一次点点头,“哦,意义非常重大。”
“为什么?”
“哦,因为他并不认为凯文是有罪的。你知道,他是接到电话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如果有人站在受害者身边,双手是血,你又是一名警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要做的就是把他拘捕起来,吉姆就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他认为凯文是无罪的?”
“我想主要是因为吉姆了解他。”
亨特合上了惊讶的嘴巴,问:“你是说他俩是朋友?”
“不,不,不。吉姆接过几次电话,到他家去过——处理夫妻吵架这一类的事情——去过两次。有一个邻居投诉,吉姆只得过去,帮助把事情平息下来。吉姆和他俩谈过话,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对他俩有所了解。我明白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可这就是吉姆为人处世的方式。他不以貌取人,而且,”她说,“吉姆有点同情他俩。他俩显然有一个小孩,和道格拉斯年纪差不多。他俩是一对年轻夫妇,想要振作起来,但挣不到多少钱。不管怎么说,吉姆是这么看的。他说他给凯文戴上手铐时,他道了一声歉,凯文说没什么,因为他没有杀害妻子,他相信不久就能真相大白,结果没查出来。”
“但没能认定他有罪,你知道的,对吧?审过两次的。”
“我知道,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事实上,吉姆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她笑了起来,“我就不用多说了,我有三个孩子要照看。”
也许是无心插柳,埃莉诺给另一扇窗子打开了一道缝隙。亨特沉吟了片刻,决定把窗子再推一把,“如果吉姆认为凯文无罪的话,他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谁干的呢?”
“我想是的,他想过。”
“接下来呢?”
“你会听不下去的,在找到证据之前,他不想提任何人的姓名,甚至对我也是这样,他一直没有时间找到证据。”
“在四年的时间里?”
“不,不是四年,他只当了两个月的督察。他认为在审判还在进行当中时,调查这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此外,当一个巡警……那可不是一个巡警该做的事。没有人去寻找凶手,甚至隶属于刑侦处的督察通常也不去寻找凶手,就刑侦细节进行调查是会树敌的。”
亨特认同这一点。他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在茶碟上坐了回去,“第二次庭审结束了,此时他是一名督察了?”
“差不多了,几个月之内的事。”
“那他就可以关注了?就可以问询别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回忆道:“他认为如果他能够查到别人遗漏的信息,这就是他的丰功伟绩,可他没有时间了。”她给了亨特一个充满希望的微笑,“你到这儿,是告诉我他会查到一些东西,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多少信息,只有更多的问题。”
“是的,但亨特先生,这些不仅仅是问题,是吧?就算你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你知道这些问题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放下杯子,专注地看着亨特,“这些问题给了我一个推断,让我相信吉姆不是自杀的。你认识到了吗?他找到了什么,遭遇到某个人,为此被杀了。他没有离开我们,是有人夺走了他的性命,这是完全不同的事,完全不同的事。”眼泪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不好意思。”
亨特伸出手,从脆饼盘子里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她擦拭着眼睛。
“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她眼中含着泪水,挤出一些稍纵即逝的笑容。
“哦,你没有让我伤心,”她说,“这是宽慰,这是让人高兴的事,这是救赎。”她抬眼看着壁炉架上丈夫的照片,“哦,上帝啊!吉姆,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呢?”
亨特让她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浸了一会儿,毕竟丈夫死亡有了可供解释的新发现,虽然可能有点牵强附会,但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她可以不需要任何的证明,就当成是一个抚慰心灵的真实情况来接受。
亨特可没有这种享受——他需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埃莉诺,我想问问你这个问题,”在她镇定下来之后亨特说,“吉姆跟你提过一个叫艾薇·西伊·克莱斯特的女人吗?”
“就算吉姆提过,”亨特说,“她也记不得了。”
在林荫大道酒吧拐角处两人常坐的地方,离黄昏的到来还有一个小时的光景,塔玛拉喝了一口卡斯摩,“我们知道她是玛吉的朋友,你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玩耍过,对吧?”
“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玩耍,我们至少有一次被一起锁在屋子里面,很显然,我们又吵又闹。我知道的就这些,伯纳德神父说她俩是朋友,她经常来我家。”
“凯文不喜欢她,我是说艾薇。”
“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事都和她有关。凡事都离不开艾薇,我们为此得做些什么呢?”亨特拿食指在威士忌中搅动着冰块,“她只是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线索。”
“除了琼斯镇惨案之外。”
“这个惨案很大程度上就是你说的死胡同,是吧?说到这一点,你想听一下今晚我开车来这儿的路上才想到的可怕念头吗?”
“那是我最想做的事.”她把手放在亨特的手上,“不,不可怕。”
“我在想如果我的妈妈当时没有被杀,她会接着和艾薇一起外出闲逛,很可能她和我爸爸会为钱的事情、宗教信仰的事情或者某个什么事情而关系走向破裂,这会让艾薇成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艾薇对人民圣殿教上瘾,我的妈妈和她相处,把我也带着,猜猜我们最终会在哪儿走向末路?”
“怀亚特,”塔玛拉轻轻捏着他的手,“你想大声地排除掉多少个先决条件呢?”
“我知道。”
“可这个念头仍然在你的心头飘荡着,是不是?”
他呼出一口气,“一定是这样。”
过了一分钟,塔玛拉靠过来,吻了吻他的面颊,“你不想听这句话,可我得说也许你该考虑休息一下了。”
亨特转向她,脸色铁青,“我根本就不想那样做。”
“我想我只是测试一下你的反应而已,”她又向亨特靠近了点,再次吻了吻他的面颊,“可确实该这样了。”
亨特举起酒杯,又放了回去。
“塔姆,有人杀了我的母亲,”他心平气和地说,“并且逍遥法外,我怎能轻易放手呢?”
“你只是走开,忘了发短信的人吧。你不知道作案的动机何在,发短信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你在找的人,这你想过没有?也许是诱惑你走进某个圈套,最终让你伤痕累累,或者情况会更糟。”
亨特摇摇头,“这事还没发生。”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不是吗?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一无所知,”她放低嗓音,“怀亚特,你母亲40年前就去世了,你父亲也出走有36年了。与此同时,你事业有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以你现在的方式调查所有的一切会毁了你。”
“塔姆,这事非同小可,我要尽力破案。”
“我知道非同小可,我知道你在尽心尽力,”她用手摸着亨特的胳膊,“我也知道你说你要解决掉这个问题,来求得心灵的平静。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寝食难安、噩梦连连,沉湎于琼斯镇惨案的胡思乱想中不能自拔,这不是心灵的平静,是心灵的折磨。”
“我找到问题的答案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说不准啊!只有在答案没有伤害你或者说没有杀了你的情况下才是这样。”
“你搞得有点耸人听闻。”
“不是这样的,怀亚特,不是这样的。你试图找到这个40年前的凶手,他可能拿吉姆·博格再一次开了刀,一直以来都是逍遥法外。你以为你靠近了对方,对方就会温和地和你或德温周旋到底吗?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根本就不是耸人听闻。”
西奥多出现在两人面前,“你们两个聊得不错吧?”
塔玛拉转回半个身子,满脸害羞之色,“我说话声音大了吗?”
“是热情澎湃,”西奥多说起话来包容而慈祥,他指着两人的饮料,“你们两个要再来一杯?”
“我不要了。”亨特说。
“我够了,谢谢。”塔玛拉把鸡尾酒杯推到酒槽的旁边。她等着西奥多从身边走开,然后转向亨特,“我可不想发疯。”
“你说得有道理,”亨特说,“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也把杯子推开,转过身面对着她,“你想去更宁静的地方吗?”
“除非我到了那儿之后,”她说,“不然我不会安静的。”接着她用胳膊抱住亨特的脖子,身子向前,吻了亨特的嘴唇。十秒钟后,亲吻结束,她脱开身来,“试试吧。”
康妮·居尔走出了厨房,走进小餐厅。一家人和两个今晚不回家的街区孩子——自己孩子的朋友史蒂夫和拉斯蒂普——正在桌子旁不分长幼地大声争论着。她看到她的两个孩子正和史蒂夫争论着——我的天啦——足球,德温和另外两个孩子正激烈地争论着《欢乐合唱团》是否比《胜利之光》更好看,似乎——在康妮看来——对一件事情随便怎么讨论都可以。
她想这吵闹可真有意思。在居尔和两人养育的孩子身上,看不到一些扭捏之态,孩子们带回家的两个朋友似乎也能够适应这种环境。因此,他们家总是那么吵闹,她喜欢这样。
康妮在一个学者的家庭中长大。在这个家庭中,如果开广播收听国家公共电台时,在隔壁房间能听到一点声音,有人就会跑过来说请把这可恶的东西声音开小点吧。第一次德温开车到她父母家来接她,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就在街上按了好几次喇叭,这可算是赢得了她的芳心。她开门的时候,德温从车里大叫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她也大声地回应着,全然把父母的责难抛在脑后,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她端上来一个大陶瓷盘子,上面堆满了居尔最喜欢吃的菜肴,中间是意大利面条,四周围了一圈她最拿手的自制肉丸。他们已经吃过蒜蓉面包了。她注意到,德温已经打开了葡萄酒,给她斟满了一杯——这是第一件要干的事。
“有人要吃意大利两条吗?”她进来后喊道,大家鼓掌叫好。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中央,拉出椅子坐下来。大家给她留了两块蒜蓉面包,放在她的盘子里。
“沙拉是顺时针方向分配的,”她说,“那意大利面条就该逆时针方向分配了。”
大家都分到了菜肴之后,德温敲了敲酒杯,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拉斯,你想开始今晚的豆腐运动了吗?”
因为旧金山非同一般的多样性生活方式,孩子们的朋友作出了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尝试。大家早就弄清楚了这一点,德温熟悉万分的、旧式天主教的“主啊,保佑我们”的祷告真的已经无法胜任了,因此康妮就想起了这个豆腐运动的点子来,大家拉起手,提一个和宗教信仰无关的致谢辞:大家一起吃饭,生活美好。不同的志愿者、客人以及家庭成员都用这个豆腐运动来应急,总得要说些什么吧——对于修道士们来说,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了——最后,屋里响彻起雷鸣般的“嘿,人!”。
拉斯蒂普一边拉着康妮的手,一边把亚历克斯的手拉离桌面,大家手指绞在一起。康妮记在心中,注视着两个孩子,这时小家伙说:“和你们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居尔夫人,你为我们准备了如此美味的食品,今晚这是我的最爱。”
“一起来。”居尔说道。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嘿,人!”
这时居尔的手机响了。
“别管它,”康妮说,“吃过再说。”
德温已经把手机从皮套中拿出来了,看着屏幕。他举起手机,似乎这样康妮也能看到一样。
“是莎拉打来的。”他说。莎拉·拉索是他这段时间的工作搭档。如果拉索在他吃饭的时间给他打电话,那就是他需要了解的事情了。
“我到客厅去接个电话,”他指着桌子,“如果哪个孩子把我盘子里的肉丸给吃了,我就把他逮捕起来。”
在一阵哄堂大笑声中,康妮心情沉重地看着他走过拱廊,来到房子的另一边。两分钟后,他又露面了,但已不再靠在拱门上,脸拉得很长,康妮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市中心出了问题,”他说,“我得去一趟。”
居尔不想告诉康妮和孩子们他要去哪儿,案发地点就在田德隆区。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处在闹市区,但此处却是在走向衰落的区域,是许多流浪汉、妓女、毒品交易者和吸食者、皮条客以及其他各种各样道德败坏的人们的聚集地。甚至像居尔这样开着车子的警察,如果停车地点离他要去的地方太远,车子也有被偷掉的风险。
乔家原味餐厅前面的人行道上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带,弧光灯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水泥地面闪现出凝结在空气中的薄雾。验尸官的车子停在邻近停车场的门口,居尔也在那儿停了一会儿,看到莎拉在街区的尽头,和一群警察、护理人员待在一起,然后他才对巡逻人员亮出自己的身份,巡逻人员用车子护卫着现场。
没有新闻采访车,在田德隆区死去的人从新闻价值角度来看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在这块贫瘠之地,没有举足轻重的人物。
居尔往前走着,手塞进口袋里,碎玻璃在脚下嘎吱作响。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他在排水沟里数到不少于六支用过的注射器、三个空酒瓶和一只死老鼠,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小便和垃圾的味道。在靠近街边垃圾箱和莎拉之间的地方,气味差不多要让人窒息。也许另外某个人死了,就藏在里面。谁知道呢?如果有人不怕麻烦去检查一下,可能会弄明白。居尔可不去干这事。
居尔很高兴自己没吃多少东西,他得着手处理同事们碰到的难题,于是就在外围等着,一直等到莎拉从依然躺在排水沟里的尸体那边向他走过来。
“为这事打扰你不好意思,”她说。她比居尔小几岁,聪明伶俐,没有一句废话,“我想你是希望知道这事的。” “你确信是他?” “哦,说实话,不是百分之一百确信。他被人抢劫了,因此找不到身份证和手机,但他口袋里有名片,看看他的穿着,不像无家可归的样子。我想如果是他的话,你就得弄得清清楚楚。”
居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去看看。”
他俩走到尸体侧躺着的地方,尸体背对着他俩。还没有人动过尸体——犯罪现场的摄影师依然在抓拍照片。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无需技艺娴熟的侦查人员也能看出此人脑袋后面有一个洞,更不要说从里面流出来的血就汇集在他身下的排水沟里,血已经凝结起来,由红变黑。
居尔还没有走过去看到脸庞就知道这人是谁了,但他还是从尸体上跨过去,朝下看看,以确保万无一失。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了。他直起身,又从尸体上跨回来,站到莎拉身边。
“是伊万,没错,”他说,又加了一句,“如果不认识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莎拉碰了碰他的肩膀,“知道了。”技术人员准备进来认真开展工作,莎拉发布了几条干净利落的命令,然后退回去,来到居尔身边。
“我单独行动的。我注意到你最近在干同样的事,如果你想参与进来的话。”
“完全正确,有收获吗?”
莎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哦,当然了,乐于助人的街区证人们就在餐馆外面排队吃饭呢。”
“什么也没看到?”
她点点头,“事实上,你可能不相信,可我们找到了一个证人,此人跟在伊万身后走出了餐馆,就是这个证人拨打了911。除此之外,从附近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差不多,虽然还有一个人也拨打了911。此外,大家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这真是有点难以让人相信,看看伊万头上的大洞,可就是没人听到枪声。”
“这下面有着古怪的声学效果,”居尔说,“声音像是完全被吞没了。”
“嗯,是这么回事。”
“证人是谁?”
莎拉检查了一下记事本,“迈克·莫瑞斯。”她朝乔家原味餐馆的门口示意了一下。离他俩大概有40英尺的距离,那儿有一个没精打采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西装和轻便大衣,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身边。
“他不很确信受害者在餐馆吃过饭,他对受害者印象不是很深刻。迈克刚出门,就看见受害者朝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走去,似乎是他刚刚拦下来的。突然他听到一声枪响,受害者就倒了下去,出租车飞也似的跑掉了。”
“等等,有人从出租车里对他开枪的?”
“莫瑞斯看到的就是这样。”
“他看清牌照了?”
“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
叹气似乎成为了这个傍晚人们喜爱的一种交流方式,莎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迈克站在那边,吓得目瞪口呆,他是这么说的。他还没来得及挪窝,又一个家伙,是一个在街边流浪的家伙,迈克说,突然跑到尸体边上。迈克估计这个人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情况,自己就拿出手机,拨打了911。可事实上,这个街头流浪的家伙不是查看受害者的情况,而是拿了他的钱包。至少,钱包是没了,手机也没了。在十秒钟之内,一切都没了,这家伙也不见了。”
“和凶手是一伙的?”
“谁知道呢?我觉得不大可能.可我又知道什么呢?”
“一辆出租车?”
“我知道了,我有一个想法。如果他为你的朋友亨特效劳,也许那也是这个案子的一部分。”
“值得考虑,”他停了一下,接着暗暗咒骂起自己来,“我想他还没有30岁吧,你知道吗?”他朝尸体回望了一眼,“我得告诉怀亚特一声。”
“得告诉所有人一声。”莎拉说,是指通知伊万的父母、妻子或女朋友。如果有孩子的话,甚至要通知孩子。这真是个漫漫长夜啊!
他俩把尸体翻过来,让其背部着地。射入的创口就在额头的上方,看起来像是一小块黑色的泥土,渗入到发际线里面。居尔朝下看了看。
他迅速地朝别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