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雾中猎手(三)(修)

利亚姆拿出了魔法道具。

紫水晶、缟玛瑙、珊瑚……在飘动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不过,还需要你准备一些东西。”

这都是自然魔法的重要材料,结合一枚圣教所的圣指环,足以杀死当今皇室记录在册的最恐怖的妖怪。

这枚指挥正套在利亚姆的拇指上。

卢西安的目光落在这银色指环上。

上面刻着金色的藤蔓花纹,天光下明光锃亮,这是足以号令圣教所的指环。

而卢西安的目光冷静,如静悬的月,和早先惊弓之鸟的样子判若两人。

师徒二人对视。

利亚姆顿住。

他知道这位学生多么擅长忍耐,也知道他文雅的外表下,藏着的狠劲。

“谢谢您,老师。”礼貌道别后,卢西安离开了。

在圣鸢尾学院,卢西安除了魔法,还修习军事、古代历史、科学和哲学。

因为希拉这桩意外,卢西安推了历史、科学和哲学等课程。但军事课他必须参加。

他在骑士团任职。他也需要借用那里的人脉稳住霍德家族的处境。

和煦的阳光照在波光粼粼河畔的草坪上,汗水挥洒在了矢车菊、鸢尾和金雀花上。

帝国骑士们正在练剑。

卢西安刚和另一位执旗者——最高阶骑士练完剑。

他剑术精妙,威风凛凛。骑士团的人尊敬、仰慕地看完他比剑。比完后他把佩剑放回腰侧,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符合礼仪的体面站姿。仆人擦着他脸上的汗。

阵阵鸦鸣。卢西安抬眸,却瞥见乌鸦飞过湛青天际,乌鸦的紫眸正绽放不祥光芒。

希拉。

卢西安心生厌恶。

他低头,隐忍地皱起眉头,似伤痛难忍。

“卢西安阁下,您怎么了?”

卢西安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分明能忍,但他露出些许狼狈。

卢西安靠着树缓了会儿,才被仆人扶起来,脸色好了些,对问候他的骑士说没事。

一起练剑的对手这才松口气,寒暄几句,尊敬地对他行了礼:

“阁下,期待您的圣教日。”

“那一定是三月最盛大的宴会,会伴随着鸢尾的芬芳。”

鸢尾是皇室的花。是帝国真挚的祝福。

圣教日。

卢西安蹙眉。两日后正是他的圣教日。

“圣教日”算是帝国人的另一个生日,是圣徒出生后被抱到圣神殿受洗的那天。

卢西安的圣教日是三月二十六日。

二十年前的这一天,他的家族也把他定为继承人。

过往,公爵府都会举行盛大的宴会。

这一次也不例外。

卢西安礼貌地点头回应,谢谢对方的祝福。之后他收了剑回府了。

……

阳光也撒在了圣教所塔楼的顶楼双窗扇上。古典式的线脚精致,隅石上雕着山花,飞檐上的燕子飞走,钻到了和煦的阳辉中。

印着雏菊花纹的地毯上,大法师利亚姆拿着权杖踱步,从书架拿下了一本古籍。

他捏着单柄眼镜,又开始认真地翻阅:

“孩子,卢西安……我一定要帮你杀死这个怪物,让你得以脱离苦海,逃脱恶魔的控制。”

不熟悉利亚姆的人很难相信他如今的模样。

因为在外,利亚姆的作风一直和“高傲”“不近人情”挂钩。

他常常站在那高高的法师塔上俯视众生,又高又瘦,目光锐利。

但现在,他那双灰色的眼眸满是慈祥,痛苦和焦虑。

这大概是因为利亚姆是最疼爱卢西安的人之一,甚至是比卢西安的父亲怀亚特还疼爱他的存在。

怀亚特·霍德公爵,一直是性格冷淡、不问家事的性子,这两年年纪渐长,才好了些。而卢西安小时候,他的父亲怀亚特还消失了两年。

利亚姆正是那个时候认识了卢西安。

那会儿他正在招学生,其他候选人都跃跃欲试、心焦火燎地要展示自己的长处,只有卢西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树下,身上还有伤——他父亲的亲戚并不省心,阻拦他来到这里。

而那时,利亚姆设计的题目是用魔法击中法师塔上的金苹果。法师塔高达五十米,上面还有利亚姆设计的复杂法阵,这对于初学法术的少年们来说几乎不可能。

其他人急冲冲地开始尝试试炼,魔力直冲塔顶,都以失败告终。

只有卢西安,在时间就要结束时,突然举起了他手中的长弓,猛地射出了一箭!

那道箭又稳又平,荡出一道如燃星般的金光,却不是冲着那塔上的苹果,而是冲着塔下法阵。

那击中的位置正好,法阵运行,卢西安又射出了几箭,如快速解函数般,整个高塔的法阵在组合冲击下都被激醒,亮了起来。

一阵抖动中,苹果击落,卢西安接住了苹果。

“你怎么想的?”利亚姆当时紧紧盯着卢西安。

“大法师,我在等。我在观察。”卢西安低头道。

利亚姆哈哈大笑起来。他因此收了卢西安做学生。他确信了这个学生拥有他需要的心性和智慧。

而后来事实也证明,卢西安除去智慧,也有品德。

早几年,卢西安曾被利亚姆那位已绝交的弟弟雇人绑架,却死也不说出利亚姆的秘密。

利亚姆找到他时,他全身是血,竟已自己通过微弱的法术,杀死了一个成熟的强大法师。

利亚姆还记得,卢西安当时冷静的眼神,失去温度,似除去老师利亚姆,所有人都该是死人,过往的文雅消失殆尽。

“老师,我不后悔。”卢西安全身染血,冷淡、坚定地说。

利亚姆从那时起,便把卢西安当成自己可以付出生命的亲人。

“卢西安,我一定会帮你摆脱那个怪物……”

尖塔之上,利亚姆说着,也摇了摇头。

“不……不对。”

他坚信,凭借卢西安的心性和能力,自己也可以脱困,他自己杀死那个希拉是迟早的事。

无论那个希拉究竟是什么。

嘎吱——

风却倏然穿过尖窗的木格,刺出一道尖啸。

雕花木门撞上了木框。

利亚姆猛地抬眸。

一道阴影,盖在了老人苍灰色的眼眸中,如幽灵般转瞬即逝。

他倏然脸色变了。

他冲向栎木书柜,一道魔咒,打开了结界。

木架上,放着几页魔法书残页。

古朴,由羊皮所制,画着杂乱的云、风、火形状,一旁是几个地名。

“雪心湖”。

“幽魂塔”。

“那个希拉会不会和他们……”

利亚姆又摇了摇头,“有关又如何。”

“管你是洪水滔天,我也让你下地狱。”

夜晚。

卢西安双手再次被反锁身后,冰冷的镣铐让手腕生疼,身上再次布满了伤。他决斗结束,又一次靠在雕椅上。

他今天和一只飞天水螅决斗。

决斗结束,冰冷黏滑的触手再次缠绕上卢西安的手臂、腰肢、大腿,它们贪婪地探索,贪婪地按捏,又贪婪地也能够吸盘舔舐着他的血。

甜点。

卢西安似变成了它们的甜点。

他的绿眸凝视前方的希拉,掩盖住眼里的憎恶。

青年再次抬头,金发贴在脸上,微微偏头,尽是脆弱姿态。

希拉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上面覆盖着华丽的织物。她的纱裙落下,手上端着仆人递来的水煮杏桃配米布丁。

这些夜晚,希拉时不时当着他的面吃甜点。

卢西安不知道她怎么吃得下去。

他垂眸,回忆着方才的对话。

“请问我有何地方得罪你了吗?”

今夜,决斗结束,他倒在血泊中,被希拉的触手捞起来捆束时,他实在问了这句话。

他仰起头,脸色有几分黯败,“希拉小姐,请告诉我,我哪里得罪了你,才换得如此折磨?”

希拉却把他丢在雕椅上,任仆人扣上镣铐。

“没有。”希拉答道,“我折磨你。不是因为你得罪了我。”

“可否告知我原因?”卢西安凝望她,“我将不胜感激。”

希拉:“不能。”

卢西安困在雕椅上,如今的虚弱,倒没有作伪。四肢都在发凉,失血让他阵阵发晕。

加上精神的折磨,他体验了自出生起从没体验过的无力。

触手却没有因此饶过他。

它们肆虐地缠着他,甚至伸到了一些让他深觉冒犯的地方,做一些毫不体面的动作。

但卢西安只能负着双手,垂落冷汗,紧抿嘴唇,被迫承受这些。

他抬眸扫了希拉一眼,冰冷俊秀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破碎的棠色,挂在眼尾。

他匀称的腰身也微微颤抖,伴着主人的克制,胸口轻微地起伏。

希拉抬眸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忍耐着的小公爵,浅绿的眼覆上一层雾,倔强地凝望着她,变得异常冰冷却动人。

好艳丽啊。

希拉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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