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身体凑上前,挨近她,在她面前,阒黑的眼眸盯着她的面容,一字一句,声音极轻,语气刻薄:“到头来,你不还是无依无靠么?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不是想要活着么?来求我?”
两人隔得很近。
近到她能清楚看见他眼里的寒意,看到自己略有些茫然的面容,近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将她完全笼罩,他沉重不稳的呼吸扑在自己凌乱的鬓发上。
近到他能看见她饱满唇瓣上未褪的一点唇脂,看见她眼睑下略显疲惫的淡青,近到她身上的清新甜香慢慢侵入脑海,她轻颤的身体搅动这一方的静谧。
求他么?
她该求他什么呢?说她已经累极,乏了,求他放过,还是哭泣,哀求,求他怜惜。
“曲池....”她眼神黯淡看着他,她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丈夫,“他人呢?”
“你不是知道么?不知道在哪个女人怀中醉生梦死....他不敢出来见你。”他面容上有一抹奇异的笑,冷酷又得意,“你丈夫拿你换曲家,换他以后的富贵安顺,春风得意。”
“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啊。”他眉眼生动,话语轻飘,“说什么恩爱情深,其实也是轻易就可舍弃的人,一转身就能抛之脑后。”
“我从没有难为他,只要他再多撑些时日,就能从牢狱里走出来...他却忍耐不住,一心把你送给了我。”
他像鹰隼一般盯着她的神情,轻轻喟叹:“妹妹的眼光...向来不怎么好呢...一个两个...张圆、方玉、曲池...竟没有一个能善始善终....”
她想过要嫁,她嫁过的男人,最后无一不是离她远远的,成了毫无干系的人。
怪谁呢?
那一瞬间,她眼里是无法言说的伤痛,在他尖锐刻薄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轻轻阖上了眼。
他沉沉盯着她痛苦,突然觉得心头快意,像一缸蓄满水的水缸,一块石头砸破,哗啦一声倾泻而出,流得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应该让她尝尝他受过的痛,受过的苦。
窗外的冷月,叩动窗棂的冷风,簌簌而响的树林,寒蛩不知躲在何处悲鸣,一声声,一声声,如泣如诉。
甜酿全身冰冷,两条腿在地上坐得麻木,撑着身子起来,摇摇欲坠要往外走。
他伸手,攥住她一只冰冷柔软的手,冷声问:“去哪儿?”
“出去走走。”她平静回他,“屋里闷。”
“不许。”他语气极硬。
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光着两只足踩在冰冷的地上,眼神发冷,面色也如冰雪。
他喝了足够的酒,血液沸腾,身体也燥热,只要屏住呼吸稍一忍耐,额头就能闷出汗来。
他说不许,她便不动,任由他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腕,偏首盯着描满婆娑树影的轩窗。
冰冷的手骨握在他手里,纤细脆弱,不堪一握,她什么时候有这样冰冷的手,他总记得,她是温暖的,细腻的,湿润的,像荡漾的春水,也像甜脆的梨汁。
水磨石的地砖太冷,寒意从足底扎根,慢慢往上弥漫,几要把她冻僵在地。
热度从他手心里来,体温一点点浸润她的玲珑肌骨,起初是温热,而后发烫,最后是黏闷的汗,和握力一样缠着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渐白的唇瓣,只不过轻轻一扯,她摇摇晃晃,塌着肩膀跌在他身上。
温香暖玉跌了满怀,脸庞撞在他胸膛。
体重和甜香扑过来,他打开身体,完全接住了她。
身体全部相触的那一瞬间。
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椅圈,阻止自己去拥抱她,空荡的心头猛然被攫住,喉咙发紧,禁不住闷声轻哼,躯体趋近绷紧,满是酸涩和痛楚。
她半倚半靠,软坐在他腿上。
不可触,不可逆,身体自顾自翻滚着汹涌着。
她猛然察觉他呼吸里的急不可耐。
甜酿从他怀中抬眼望他,他眼眸黑沉,眸光翻滚如沸水,唇线绷得很紧,下颌内敛,是忍耐的神色。
他坦然迎着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绷着脸庞,握着她的那只手缓缓移动,把她的手牢牢摁住。
这意味不言而已。
他要她服侍他。
她轻轻勾了勾唇,说不上是微笑还是讽刺,抑或是自暴自弃,垂下眼眸,从善如流。
他呼吸沉沉,双手抓着倚圈,垂眼看着她不急不缓的动作,喉结滚动,心跳如擂。
在她的目光下渴望。
忍了四年,除了自纾,任何女人都不行,始终跨不过那道槛。
在那艘客船上,触摸她身体的那一瞬,他就明白,毁掉他的,是非她不可的执念。
挑逗她的同时一边抚慰自己,那种濒死的痛苦,自甘沉沦的唾弃,将他钉死在地。
雪白冰冷的手轻轻伸出,逼他阖眼,喉间溢出低吟,那一点冷意抚动无边燥意,滚动上来的却是灭顶的思绪。
他想占有她,想她化作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成为自己身躯里的一部分。
甜酿还未反应,被他拖抱起来,带入床榻,扔在枕褥之间。
她不拒绝,也不奉迎,静静看着他发红的脸,眉眼的躁动,沉重的呼吸,看着他不管不顾的动作,看着头顶素白的罗帐,看着锦衾上繁复的绣花,看着帐内半明半暗的光,眼神漂移,神情也在漂离。
行不通的。
甜酿躺在软枕上,露出个微讽的微笑,苍白如透明,晃进了他的眼里。
她那时多漂亮,只要他一个深吻,身体就是软款温柔,春意盎然,眼里都是缠绵的光芒。
后来和曲池也是极好的,两相偎依,情熟极透。
施少连盯着她,停住了动作。
想起客船上的声响,连绵不绝,长长久久,伴着着窃窃私语和轻哼。
心冷如铁。
他怎么不知道她的软肋,她哪儿最敏感,哪儿最软弱,哪儿最怕痒,他都能如数家珍,那会儿轻轻一捏,就像叼着幼猫的后颈,她只能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任他为所欲为。
可如今又何必再伺候她,何必使出手段让她动情,他也要让她痛一痛。
他也露出个冰冷的微笑。
她紧紧皱着脸,绷紧了身体,蹬了蹬腿。
她痛,他也痛,剑眉紧皱,下颌紧绷,伤敌一千,自伤八百,这样也要伤下去。
痛得久了,两人都几近麻木,虐人,也在自虐。
为什么总要走到不堪的一步,一步又一步,像开膛破肚一样,为什么不能像一开始那样,他当个好兄长,她当个好妹妹,两人并肩站在清风朗月下,将那份情谊维持下去,她会对他很好很好,为什么要让她恨他。
屋内的声响渐多起来,像湖面涟漪荡开,一圈圈撞在帐上。
他见她额头都是热汗,面上湿漉漉,睫上还挂着颗颗泪珠,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
她猛然把头一拧,躲开他的手,把脸靥埋进软枕,汗和泪都沾在枕上。
施少连目光发冷,轻哼一声,如她所愿,将她身体翻转过来,将她摁在枕褥之间。
卧房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声响却一直没有停歇,不知停歇,不知疲倦,不知餍足。
这缠绵的情场,也像厮杀的战场。
有没有尝过那种感觉。
身体纠缠成一体,心却隔着千山万水。
你知道无能为力,无可挽回,却依然要头破血流,往绝路上走。
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