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三十三年,广东广州知府衙门。
大清早天蒙蒙亮,知府衙门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响,击鼓鸣冤者跪在大开的衙门门口喊道:“冤枉!求大人申冤!”
衙役来报冤案,广州知府赶紧披衣穿鞋,戴上乌纱帽,行色匆匆来到公堂四下张望,但见公堂下方站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妪,而公堂之外围了十来人看热闹。
知府抓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老妪颤颤巍巍得跪下,民妇刘氏,清远县林家村人氏,求大人为我儿申冤。
知府:“可有状纸?”
老妪拿出状纸:“大人请看。”
衙役将状纸呈至堂案,年纪二十七八,肤色白净但眉目自有一股刚毅正直的广州知府接过状纸,细细浏览,又询问师爷,终于弄清老妪所告何案。
清远县林家村两年前发生一起杀妻断头案,凶手是堂下刘氏老妪的儿子林大。
这林大原是个行脚商人,时常外出做生意,累积家业,算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便娶了县里一户殷实人家的女儿。
林大妻子如花似眷,丈夫常年不在家,家中只有不管事的婆婆和年幼的小姑,唯一有主见的小叔子在书院苦读,没人管教她,行为举止便有些轻佻放荡,左邻右舍难免风言风语,以至于林大每每回家便和她大吵一架,再去酒楼喝个酩酊大醉。
夫妻不睦,十里八乡皆知晓。
师爷:“两年前,林大结束行商,回家后听到妻子的流言蜚语,说得有板有眼,连奸夫的面貌都能描述出来,不由大动肝火,和妻子大吵一架,还动了手。这谈氏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当下吵闹一通,收拾行李回了娘家,乡里邻居都能作证。”
没过两天,林大亲去岳家求谈氏回家。
谈氏起先不愿,家里人好说歹说才肯低头,次日随林大回去,途中发生龃龉,谈氏不断言语刺激林大、扬言告到官府要同林大和离,林大怒而杀之,后逃离现场,次日被捕。
“林大和谈氏分开当天傍晚,有猎人发现荒野小道躺着一具无头女尸,当即报官。恰好谈氏娘家有人在县衙里当差,见女尸衣着、配饰和身高体型都和谈氏相似,派人火速赶往林家询问,得知谈氏不见踪影才敢肯定无头女尸的身份。”
林大被抓,自然喊冤,不肯承认他杀妻。
“清远县县令差人查访,得知林大和谈氏爆发过争吵,矛盾极大,有杀人动机。且没过多久便有一农夫来报官,道是谈氏被害当天,他在山坡上耕田,远远瞧见林大手持刀刃对准谈氏,衣衫还血淋淋的,之后果真从林大家里搜出沾血的匕首,还在河道下游找到血衣,正是林大当日所着外衫。”
人证物证俱在,林大杀妻嫌疑最大。
“只如此,便定了案?”
“还有酒楼老板口述亲耳听到林大喝醉了同旁人说,如果谈氏偷汉子,他就要杀了她。也有一个无赖,说是当日撞见林大浑身是血,怀里抱着头颅似的东西仓惶逃跑。且这林大被审问时承认他和谈氏在回家途中发生争吵,谈氏亲口承认她偷人,希望和离,如果林大不同意便要告官……这杀人动机有了,人证物证也都有了,可不就惊堂木一拍、供状一画押,直接判了斩首之《求生倒计时》,牢记网址:1刑!”
知府了解完大概便问刘氏:“供状画押,人犯认罪,案子经县、府、省三道程序问审均无异议,你因何喊冤?”
刘氏:“大人,我儿实是牢中酷刑施加于身,受不住了才认罪,他是活生生被屈打成招啊!大人,我了解我儿,他忠厚老实,为人良善,平时过年过节,家里杀鸡杀猪,他尚且躲起来不忍看,怎么敢杀妻?怎么敢割人头颅?为何割头?若真是割了头,他把头颅藏在哪里?他若是杀了人,按常理不该慌里慌张地逃跑吗?怎么还大摇大摆地喝得酩酊大醉,跑回家等官府来抓?”
思绪倒是异常情绪,要么后头有人指点,要么奔走多时,四处求助,案子前因后果和疑点全都烂熟于心。
知府沉吟片刻说道:“本官会亲自翻看本案,如若确有隐情,必然还你儿清白。倘若证据确凿,林大杀人断头千真万确,但愿你心服口服。”
刘氏叩头:“若我儿当真犯下滔天大罪,自然罪该万死。”
退了堂,知府一边翻看卷宗一边说道:“那刘氏有一点没说错,如果真是林大杀了人,那谈氏的头颅在哪?”
“清远县县令严刑拷打后,林大倒是指了四五处地点,没一处找到头颅。谈氏的脑袋至今下落不明。”
“这就怪了,林大已被判斩刑,没理由再隐瞒谈氏头颅的下落。”
广州知府仔细浏览卷宗,发现此案说不通的地方颇多。
“其一,林妻头颅尚未发现。他指三指四,官差均无功而返,分明是扛不住酷刑才胡乱指认,实际不知道头颅藏在哪里。其二,卷宗里明白写着凶器是把长约七八寸的匕首,再是削铁如泥的宝器也断不可能砍下人的脑袋。便是专断人脖子的刽子手,稍有偏差便砍不断脖子,那刀刃还会卷起。其三,砍下人的头颅,飚得三寸之地皆是鲜血,为何林大只有外衫染血?其四,林大杀妻,何以镇定自若跑去喝酒?”
师爷眼睛倏地亮起,虽与眼前的知府大人共事不到一年,知其能力手段不俗,但能迅速觉察出一桩命案里的问题,实是超乎所料。
“大人言之有理,前任知府审案时也曾着重调查过这些疑点。”
“结果如何?”
“没有结果。”
“既无结果,怎能草率定案?”
“大人有所不知,却是广东提刑使亲自过问,催促前任知府结案。顶头上司发话,下边人哪敢不从?何况林大有口说不清,嫌疑最大,且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上边此了结案子,交到提刑使那儿,棺盖定论可不就判了死刑?”师爷话锋一转,询问:“大人可知广东提刑为何过问此案?”
“且说。”
“还得说回谈氏,娘家祖上是官身,后来家道中落,犯了钱财之困才下嫁给林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官的没落了还有昔日经营的几许关系可用,那谈家家里某位长辈和广东提刑的夫人娘家有些关系,开口求人,其间许是使了银子,打动广东提刑。这金口一开,底下人心领神会,拖延一年多的案子便就迅速了结。”
知府思索片刻,忽然说了句:“谈家可是爱女如命?”
师爷:“若是爱女如命,怎会为了一点钱财而将她下嫁一个行脚商人?”
“若不爱女,怎舍得花钱打点?”
“到底是自家女儿惨死,何况花钱打点是否有这回事也只是下差个人之见。”
“倒也是。”知府看着卷宗:“林大被关在广州大牢里,行刑之期在两个月后,时间不多。拿我书信去清远县传唤林大命案的相关人证、物证,还有仵作,再找个时间审问林大。”
吩咐完毕便将卷宗带走,不小心扫落旁边另一份卷宗,顺手捡起发现是一李姓村民报妻子失踪的案子。
合起塞进书架,知府转身离去。
清远县县衙。
“重审?林大杀妻的案子连判决都下来,怎么突然要翻案?”清远县县令不满地抱怨:“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往我头上烧是什么意思?欸,广东提刑可知此事?”
底下人回:“应该不知。案子是广东提刑判决的,要是翻了案不说明马提刑渎职?广州知府此举是打马提刑的脸,大人不如派人去趟提刑司,让马提刑这尊大佛去对付广州知府!”
清远县县令揪着胡子搓了搓:“可行。”
底下人接着询问:“按知府的话是要把人证物证都送去,需不需要叮嘱他们少说几句?”
“为什么要少说?不仅要事无巨细地说,最好还能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把知府大人心里的疑惑翻起来、搅起来!”清远县县令自觉案子牵扯到马提刑,有其撑腰,不怕广州知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他唯恐天下不乱,更想借此牟利。
“你可记得此案发生之前,清远县两大氏族林氏和陈氏爆发过纷争?”
底下人连连点头:“下差还记得陈氏被打死上百人,那林氏虽赔了银子,可两族结仇。因此林大杀妻案一爆发,陈氏偏帮谈家,时不时组织村民到县衙门口静坐抗议,带起舆情,迫得大人您不得不草草结案。”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当真以为马提刑是看在他夫人的面子才纡尊降贵帮谈家说话?非也,马提刑的夫人姓陈,清远县陈氏族人。且这马提刑所在的马氏宗族曾是清远县走出去的,那陈氏宗族以马氏宗族唯首是瞻,两大宗族关系如胶似漆,林氏宗族杀了陈氏宗族百来人,你当这陈氏宗族和马提刑便都半点不记恨?”
底下人:“原来如此。可他们闹纷争,大人何必掺和其中?”
清远县县令得意地笑:“两大宗族械斗若害死一人,便要赔两三百的银子,本官亦能从中抽取三四成。”
千里做官只为财啊。
底下人恍然大悟。
官差召集人证,将县令的话添油加醋带到,便有仵作询问是否什么话都说,得到回答:“大人叮嘱你们不得隐瞒,听话不就行了?记得不记得的,说过没说过的,想起来了就能说,明白吗?”
仵作低头,讷讷应是。
广东提刑司。
前任广州知府陈明提着礼物拜访马提刑,席间提到信任广州知府准备重审林大杀妻案,就此表达他的忧虑。
马提刑:“小小知府,无甚根基,不足为虑。他想翻案当个青天,怕会被周围的王八先咬死。”
不怪他有恃无恐,须知广东宗族成风,势力强大,就是二三品大员空降此地也得小心行事,注意千万别得罪当地宗族,而马提刑祖上九代定居广东,马氏宗族开枝散叶,官场、商场都有人,俨然是个庞然大物,哪里会怕小小一五品知府?
陈明见状不由着急:“若是旁人,我倒不怕,可新任知府来头不小。”
马提刑:“是何来头?”
陈明:“新任知府是当今宰执赵白鱼的门生!听闻自小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赵白鱼的名字一说出来,连马提刑也不由心肝一颤,放下酒杯:“居然有这来头?看来的确得提防着点儿。”
“案子疑点不少,有些难以填平,少做少错,不必做画蛇添足的蠢事。尽量拖延两个月,到林大行刑之期,本官便会施压!”马提刑是老臣,善于谳狱断案之事,对此案了解颇深,很快想到应对办法。“那几个人证的口供虽是实话,却不能钉死林大,如果广州知府有心翻案,恐会以此为借口驳回判决,除非活证变死证。”
陈明闻言精神一振,仔细听来。
马提刑:“再找准时机,从陈、马两宗族里召些人围衙门,闹到广东十五州府上百同僚都参奏他,闹得他焦头烂额、民心尽失,失误频频,届时即使赵白鱼开口也帮不了他!”
有马提刑这话,陈明就放心了,连忙举杯恭维。
宴席散去,陈明一走,偏厅走出一人,年约而立,却是马提刑视为亲子的侄子马开信。
马开信不解道:“大伯何必想法子对付那不知好歹的广州知府?修书一封送去,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做。”
马提刑心情放松不下来:“你刚才没听到那广州知府师从赵白鱼?”
“当今宰执嘛。”马开信不以为意:“天高皇帝远,何况宰执?”
马提刑瞟了眼侄子,他没当过官,自然不懂赵白鱼三个字对天下官吏意味着什么。
那是柄万流景仰的标杆,也是悬在每个官吏头顶上的铡刀。
尤其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过当年两江大案的老人。
“总而言之,对付广州知府必须端正态度,他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还有你管好下身二两肉,再出这种事别怪我不管你!”马提刑呵斥:“天底下环肥燕瘦的女人多得是,任你挑选,可你偏偏去招惹一个有夫之妇!还做出杀人断头冒充谈氏的蠢事,让旁人替你收拾残局。”
马开信低头,讷讷应道:“侄儿知错了。”
马提刑冷哼两声,倒也懒得再追究,很快岔开话题:“广东行会的事都办好了?”
马开信:“还在商谈,八九不离十,那李氏宗族最近出了点事,主家无心处理行会之事,不少粤商转投到咱们行会里来。”
马提刑脸色缓和,满意地叮嘱几句。
待马提刑一走,马开信回自个儿府上,贪花好色的他却不进后宅,而到书房。书房门一开,立即有一美妇迎上来。
如果是谈家人或刘氏在场必定能认出她就是被害得尸首分离的林大之妻,谈氏。
“表哥,”谈氏依偎进马开信怀里,眼波流转,霎是美艳动人。“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马开信哄着她:“再过几日便能放你出府。”
谈氏不疑有他,只问道:“那林大肯与我和离?”
她却全然不知闹得满城风雨的无头女尸案,更不知自己已经‘死’了。
马开信笑得真情暖意,哄得谈氏心花怒放,任他为所欲为。
衙门大牢。
被提出来审问的林大神色麻木,对任何问话俱是充耳不闻。
狱卒看不过眼怒斥:“大人问话,且从实招来,少装疯卖傻!”
林大浑身一颤,下意识蜷缩干瘪瘦弱的身躯连连道歉:“小的知错!小的认罪!小的罪该万死!”
显然是被严刑拷打出条件反射来了。
师爷当即劝说:“我们知府查看卷宗发现你这桩命案有几个疑点,特来询问。你若有冤最好赶紧说来,还有翻案活命的机会,否则两个月后处斩,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大兀自磕头,砸得砰砰直响:“小的认罪,小的现在就想死,求大人放过小的!我不想翻案了,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
师爷满脸为难,来到知府跟前说道:“许是严刑拷打,打击太大,心智失常。”
“我和他说两句。”言罢遣开狱卒,知府蹲到林大面前:“你一定是个孝子。”
林大一动不动。
“不仅是个孝子,还友爱弟妹,与人为善,所以你弟妹为了救你连续两年奔走,四处寻找关系,即使你认罪被判斩首,你娘还是请人写了状纸告到我这儿来。我看了你娘的状纸,辞藻直白简练,捉刀之人一定熟悉诉讼之事,应该也是他推荐你娘到我衙门来击鼓鸣冤。清远县……听闻有一位专门替人打官司的大状师,名闻广东,善写状纸,能请动大状师替你捉刀,要么你是个远近闻名的好人,要么此案奇冤。”
林大趴在地面的手抖了抖,略有动摇。
知府:“若是奇冤,本府自会管到底,还你清白!”
林大还是无动于衷,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人。
知府想了想:“你可知本府师从当朝宰执赵白鱼?”
“赵白鱼?”林大猛地抬头,神色撼动:“传闻铁面无私、手里无冤狱的赵白鱼赵大人?”
“正是!”知府笑了,“你信不过本府也当相信赵大人青天之名。本府知道你这两年见识太多官场黑暗,对平冤昭雪不抱希望,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老母亲想想,她这把年纪都没想过放弃你,四处奔走,花甲之年还上公堂诉冤情,你又如何能轻易放弃生命?”
林大没忍住崩溃的情绪,霎时涕泗滂沱,半晌后勉强平静:“大人有话且问,小的配合。”
知府:“将你当日从岳家带走谈氏的经过再描述一遍,一五一十说清,不要有任何的遗漏。”
林大无需思考就能将他反反复复说了无数遍的经过再描述出来:“当日我接谈氏回家,行至小道,她突然言语讥讽,大骂我无能、废物,她还告诉我她偷人,她嫁给我的三年、我不在的时间里,她一直偷人。我气得失去理智,将她推倒,又踢了一脚,混乱之时她拔出我腰间的匕首往我手臂划了一刀,看着胳膊流出的鲜血,我气得头一阵阵发晕,把匕首夺回来,又脱下外衫擦血,而她还尖叫着要同我和离……我怕我失控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也不想和离,便匆忙逃走,途中越看外衫沾到的鲜血便越觉得心烦,于是脱下来扔进河里,跑去喝酒——”
说到此处忍不住痛哭流涕:“如果我没抛下谈氏,她就不会被歹人所害,以至于尸首异处。她想和离,那就和离,她不会死,我娘也不必白头人送黑发人,彼此都好!可叹我没早点想明白!”
知府:“谈氏说她偷人,可知是何人?”
林大摇头,有些羞愧:“我很少在家,对此毫无头绪。”
盯着林大看了会儿,知府起身低声吩咐狱卒去办事。
狱卒听令,过了会儿拿着碗鸡的鲜血回来。
知府:“泼他身上。”
狱卒把血泼到林大身上,后者低头看,两眼一翻直接晕倒。
师爷目瞪口呆。
知府淡定:“他晕血。”
言罢令人将林大带回牢房,而后走出去。
师爷:“林大见血即晕,绝不可能杀谈氏,更别提砍断她的头颅!而且当时是赶路途中才突然爆发争端,没有预谋,排除同伙作案的嫌疑,凶手另有其人,林大是被冤枉的!话说回来,大人如何得知林大晕血?”
知府习惯性把手揣进袖子里回道:“刘氏为了佐证林大胆小,特意提到林大连杀鸡都不敢看,可一个胆小的人当得了行脚商人?我起初怀疑是夸大、撒谎,之后看卷宗也提到林大胳膊被划伤后速速逃走,还扔掉外衫,刚才他又说了一遍,用‘头发晕’陈述他当时的状态,他以为是气的,其实是晕血。所以沾血的外衫让他不适,他宁愿扔掉也不愿留下来。”
师爷:“大人见微知著,卑职佩服。”
不愧是赵大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二人刚出牢门就有人来报:“大人,不知打哪来的江湖人自称是您故友,正在衙门外等着。”
知府:“他可自报家门?”
“他说他姓魏。”
话音一落便见原先还很稳重的知府快走几步,直接跑到衙门口,冲一道虽两鬓斑白但背影挺拔的身影喊道:“魏伯!”
那跑船的江湖人转身露出熟悉的面孔,朝着知府颔首:“砚冰。”
当朝宰执赵白鱼言传身教之下的得意门生、而今的广州知府,便是昔日书童砚冰,冠以赵姓,师从赵白鱼。
赵砚冰身着青色的广袖常服,束发簪冠,无论气度还是行事风格都能看出几分赵白鱼的影子。
“我随商船回广州港,和五郎通信得知你赴任广州知府便过来探望。赴任一年,感想如何?”
砚冰:“广州府内外风不鸣条、狗吠不惊,民风淳朴热情,倒无甚大案发生。衙门公务上手很快,没甚困难。”
“我准备休息个大半年再出海,先住广州。五郎信里也让我过来帮着你点,初来乍到,身边还是得有信得过的人才行。”
听到五郎信里提他,砚冰惊喜不已。
“恩师还有没有提点?”
自他考中进士正式成为赵白鱼的门生便喜欢称他为恩师,时常自喜。
“五郎还说广东宗族势力强大,敢与官府对抗,而且远离京师,一旦出事他也鞭长莫及。既是天高皇帝远,又是法不责众,宗族虽是团体,说到底还是百姓,还是民众,就算成百上千人聚集且持械威胁,也还是百姓,行乱党之事而不能以乱党处置。我时常落脚广州港,熟悉当地宗族,也有不少江湖朋友,便让我来帮你堤防着点儿。”
砚冰:“我没得罪宗族,他们不至于和官府作对。”
魏伯:“防患于未然,早做准备。”随即话锋一转,“你准备替林大翻案?”
砚冰讶然:“您知道?”
“码头和商人消息流通最快,从他们那儿听来的。”魏伯道:“林大杀妻案是近两年最出名的奇案,林氏宗族坚信林大无辜,谈家人肯定就是他怒而杀妻、割其头颅泄愤,要他为枉死的谈氏女偿命。兼之偷人艳情、头颅下落不明等怪情,似乎还有宗族争斗搅和其中,自然关注度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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