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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工先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心生几分忐忑,余光不时瞥向霍惊堂,微黄的阳光落在小郡王的侧脸,容光之盛,让他想起十五岁大败突厥的小郡王,归京时碰巧遇到琼林宴。
小郡王匆忙赴宴,片刻即离,如惊鸿照影,深深烙印在当日所有人的心里。
再后来有关小郡王的消息便是他从南疆归来,交还兵权,沉寂于郡王府,京都突然就有了小郡王貌丑、性情暴虐的传闻。
数次会面,小郡王都带着丑陋的面罩,更是佐证貌丑毁容的传闻。
去年从淮南回来,虽深居简出,偶尔出入朝野没戴面具,仪态风姿每每能惊艳到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官吏。
如果小郡王和赵白鱼并肩而立,惊艳效果加倍。
临安郡王和赵白鱼怕是不知道他们凭借出色的外表,已经成为京都府内宅妇人口中最伉俪情深的夫妻,连某些文人士子有所耳闻,也深以为然。
人们总是对好看的人多加宽容,尤其京都府里的文人和内宅妇人们,毫不掩饰他们对高颜值的追捧并视为高尚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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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堂忽然开口,杜工先条件反射拱手:“小郡王请吩咐。”
一说完就反应过来,尴尬地放下手。
霍惊堂将佛珠一圈圈地缠绕在手腕上,又一圈圈解开,百无聊赖地重复该动作,语气轻描淡写:“杜大人很欣赏我家里的小郎君?”
“小赵大人有奇思妙计,不乏忠肝义胆,我自然不吝于欣赏。”
“所以你利用他帮你对付户部?杜大人的欣赏,本王还真是敬谢不敏。”
杜工先心一抖,知道小郡王这是护短来了,于是注意让语气变得谦卑些许:“小赵大人有青云之志,此前因家事拖累,在京都府衙门蹉跎数年,浪费才华,否则凭他满腹经纶早该名冠京都,稳打稳扎地爬到五品京官,何必如今还在一些穷破落的衙门里摸爬滚打?”
霍惊堂似笑非笑:“漕运衙门在杜大人眼里原来是穷破落,而不是个跳板?”
杜工先:“是穷破落,也是难得的机遇。小赵大人身份复杂,非进士出身等先天原因都使他官运艰难,如无机遇,五品到头。想位列三公,做万人之上的宰相,就必须剑走偏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用绝无仅有的漂亮政绩捂死旁人的非议。”
霍惊堂:“明明是偏向于己身的利益,经你的嘴一说反而变成对他人的推心置腹。怪道杜大人不与人结党,不冒头不掐尖,却能一路平平稳稳坐到三司使这位置。再说追债销账分明是讨人嫌的事,但朝中百官对杜大人的评价向来不错,除了吏部尚书。本王以前想不通原因,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杜大人思维敏捷,颇有辩才,黑都能说成白。”
杜工先:“某实在惶恐,如何担得起郡王殿下的揣度?某不掐尖、不结党,与人为好,概因能力平庸,没法和人争长短。不争长短,自无仇怨。”
一来一回,如矛与盾,杜工先回复得滴水不漏,姿态始终谦卑。
霍惊堂瞟了他一眼,也不恼怒:“杜大人意在漕运改革?”
杜工先:“漕运衙门穷破落,改革的确迫在眉睫。”
霍惊堂:“关乎税收,杜大人心里亮堂着,你这嘴也把得严,本王不和你绕关子。漕运税银事关商税体制,旦夕之间离不开户部的调度,就算陛下有心整治漕运,文武大臣都同意,可是单凭它一个新劈出来的衙门,没威信,没人脉,势单力薄,根本推动不了。小郎以前没接触过体制大变动,不知道推动一条政令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是为官二三十载的杜大人,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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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宫门口,就要分道扬镳之际,霍惊堂驻足,转身看向杜工先,锐利如寒霜利刃的目光刺得杜工先内心深处的算计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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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堂声音很小,落在杜工先耳际不亚于惊天大雷,原本的镇定从容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杜工先忍不住抬头,惊骇地望着霍惊堂,对方琉璃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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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要对朝堂局势有十年经验,方能了若指掌,否则不会通过他推荐赵白鱼到一个新衙门办差,就能看到远在京都府之外的两江。
霍惊堂怎么会对朝堂局势如此了解?
十二岁远离政治中心,回京后闲赋在家,手里无实权,哪来的途径掌控局势?
便是天纵奇才,若无人脉、无渠道,也不可能通过一两件小事就推算出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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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的心眼还是少些为好。本王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自也希望小郎能当个富贵闲人。不过他心有远志,本王唯有支持,望他万事顺遂,可不是能被你们一次两次拿去当枪使的。”霍惊堂目光危险,语气轻冷:“宫里头那位算计,为人臣子没法驳回去,但是扪心自问,你算什么东西?”
杜工先心生恼意,念在霍惊堂是爱意心切,关心则乱,便耐性劝说:“不提官场本就互相算计,能被算计才证明小赵大人不是个没用的庸才,就论郡王殿下您要护小赵大人,可是能护他一生官途亨通吗?他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更甚于天下男儿万千,既有位列宰相之才,为何非要让他躲在另一个男人身后享受安宁但平庸的人生?与其把赵白鱼留在京都里一个破衙门,不如放手让他到外省去搏一搏。”
杜工先所谓的苦口婆心都建立在他想将赵白鱼磨成一把砍向两江的刀的基础上,所以劝不动霍惊堂一字半句。
霍惊堂看着天色,拨弄佛珠,一边默诵消除戾气的佛经一边说:“很遗憾没能和杜大人的想法达成一致,不过该说的话,本王都说了。如果杜大人真有心整顿两江可以亲身上阵,别来祸害我的小郎君,否则——”
拨弄佛珠的手一顿,稍一用力,霍惊堂硬生生一颗小叶紫檀佛珠捻成粉末。
威吓不必说出口,已然骇得魂飞魄散。
杜工先吞咽口水,在霍惊堂迈开脚步时,条件反射地跳到宫门口守备禁军的身后,逃跑速度仿佛习武之人,良久才敢将头伸出去,却发现宫门口空空如也,霍惊堂早就走了。
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家轿子里,杜工先擦擦满头冷汗,一想到他推动元狩帝查访两江的计划进程,不由苦涩地摇头叹气。
两江官场的确险峻,但也意味着整顿两江官场有可能成为一代名臣,这是能入昭勋阁、名垂青史的大好机遇啊!
“多少新科进士想成为千古名臣,想有一个大展拳脚的机遇,可是多少人一辈子碌碌无为,青史不留名。小赵大人既有大作为,何不放手让他去刀山火海里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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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东宫的会谈不欢而散,赵白鱼于京都府漫无目的地闲逛,从繁华市集到州桥,桥两边摆满小摊,而拱桥来索要过桥费。
赵白鱼在桥梁上观看公使收取商税,旁边的小商贩询问:“小郎君,要不要尝点酒蟹、卤鸭?”
赵白鱼看去,却是一个皮肤黝黑、四十左右的男人,身前摆着两大长方柜,正打开最上面一层,卤香味隐约可闻。
“这时节还有新鲜的蟹?”
“小郎君没听过春蟹夏鲎?春蟹不如秋蟹肥美个头大,却有其独特风味,肉质最为鲜甜,从冰水刚融化的河里捞出来,一掰开壳就能生吃里头的肉,又弹又鲜甜,如果倒进酒里头酿个两天一夜再捞出来吃,既有肉的鲜甜又有酒的醇香,毫无生涩腥味。”
“给我四只酒蟹和四两卤鸭。”
“好勒!”
赵白鱼等小贩打包期间忽然闲聊:“你们在这儿摆摊,官府会收税吗?”
“不收。小本经营,哪来的钱交税?不过听说京都府也要收……小老百姓哪里熬得住?便都不到外头做生意了,在村里叫卖,勉强糊口。”
“朝廷有明令,小摊小贩不收任何税银。”
“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皇帝老子高高在上,哪瞧得见底下小老百姓怎么过活啊。”小商贩打包好食物递给赵白鱼,仔细打量他的衣衫、气质和干净的脸面,不由自主点头哈腰:“小郎君莫怪,小老儿不是怪天家和朝廷的意思。圣上大发慈悲,开了夜市鼓励通商,又免了我们小本经营的税银,让我们吃饱饭还有余钱存下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赵白鱼温和一笑:“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京都府内没人乱收税吗?”
小商贩犹豫了一下说道:“前几年五里一场务,后来不知何故,骤然撤掉许多场务,便少了许多杂税苛税名目。”
赵白鱼道谢,付钱后拿走食物,又到府内几座桥梁、渡口和水门观察,不知不觉踱步到御街处,遇到刚散值的陈师道。
陈师道叫住他:“神思不属,可是心有疑虑?”
赵白鱼笑着说:“公事上遇到点小麻烦,不碍事。”
陈师道定定地看他,动鼻子嗅闻:“有酒有河鲜……是醉蟹?”
“海运漕船需转入内河,你可知到哪里中转?”
赵白鱼打开精致的外卖盒:“恩师老饕之名名不虚传。”
“其实府内漕运商税只占大景每年商税的小头。”陈师道比划着小拇指的一点点,神秘兮兮地说:“府内漕运虽贯通南北,但是漕船大多途经京都,并不停留,只收点过关税,还有大半漕船是运输免税的粮食,能收到的商税不多。东宫并非庸才,他的手也只能伸向北方四渠,他贪到的钱用于结党营私,却不能否认也用在了实事上,府内商税的稳定不乏户部调度。前朝内河只允许官粮运输而禁止通商,今朝才放开,所以根基不深,收进国库的税银勉强可缓国家的燃眉之急。”
赵白鱼瞳孔紧缩,他猜出南方海运贪腐严重,但实情仍超出想象。
陈师道瞪眼:“吃一只尝个味就行,若是连续吃两只会上瘾,过犹不及。”
赵白鱼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手里的酒杯,一边神思漫游,一边听着陈师道的絮絮叨叨,这是他一心两用的天赋。
陈师道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新衙门待得不适应?”
不一样。
赵白鱼点头。
“我只是希望盛世太平,百姓的苦能减轻一点。”
赵白鱼推拒不了,舍命陪恩师小酌几杯,渐渐酒意上头,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抬眼见恩师已经吃了两只酒蟹,正要对第三只下手,赶紧端走护得很紧,并将卤鸭推出去。
但眼下他是有家室的人,也有点醉了,意识清醒,就是性情过于放松。
赵白鱼面露为难。
“你应该借漕运衙门被户部贪掉的税银浅略估算过天下漕运税银吧?”
他就怕最得意的学生拗不过弯,非要在官场里争是非,好在小白鱼聪慧至极,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真正的大头在南方漕运,在海运。”
连赌场都有和局的变数,并非仅有输赢两种结果,何况官场?
陈师道:“世上无不漏风的墙。”
“区区五品漕运衙门如何困得住你?你是蛟龙,岂能困于浅滩?京官不外放,如何有不世伟业?何来位列宰相的政绩?小白鱼,为师说你不适合官场,但为师知道你心系天下,你是离不开的,你希望以后在官场不被左右,就得当宰相、入两府,而帮助你进政治中心的最好途径就在两江!就在——”
元狩帝、陈师道等人眼里的盛世是百姓不挨饿、不受冻,但赵白鱼眼里的盛世不仅仅是这样的。
陈师道开始说正事,如果赵白鱼想不通,他就不会继续接下来的这一步。
陈师道捻着小胡子,嘴角要翘不翘:“胃痛不是什么大毛病,叫太医开点药就行。你就是太大惊小怪,一点小毛病也时常记在心上……”
赵白鱼看向汴河支流,那儿有三条漕船载满货物驶向桥梁关口处,桥梁上和桥梁下熙熙攘攘,商业繁荣,可窥见未来的盛世光景。
赵白鱼很尊敬陈师道,以前没有大儒愿意教他,只有有教无类的陈师道对他一视同仁,后来发现他的早慧和神异便悉心教导,给予他长辈的慈爱和关怀。
还不到一年,小徒心里,主公已经比恩师更重要了吗?
赵白鱼深吸口气:“是我魔怔了。”
赵白鱼:“老师也知道漕运逃税漏税的事?”
陈师道:“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当你学会藏拙、示弱,坐山观虎斗的时候,你才算两脚踏进官场,因为这个时候你懂得运用官场里的规则去办事。但是当你两脚都踏进官场来,就会发现官场里头不是任你心、随你意,而是一次次的低头。”
“盈千累百。”
赵白鱼低声:“老师知道族人利用您的名声在外行商?”
陈师道:“为师不在意了,为师配点花生米就挺好。”
“两江。”
陈师道摇摇头,又喝了口酒,摇头叹气:“你不适合进官场。小白鱼,官场太脏了,没人能出淤泥而不染。”他抬眼,目光矍铄,不见半点浑浊,里头都是一个历经三朝的老臣的通透:“官场要聪明人、也要有糊涂人,聪明人做聪明事,糊涂事要交给糊涂人去办,官场要瞻前顾后、要滴水不漏,不留把柄,还要应权通变,任人唯贤,这些你都会,你比我还出色。但是真正两脚踏进官场时,你必须得学会妥协,知道进退,把自己放进官场的潜规则里,塑造成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他被胜负心蒙蔽,一心想着漕运衙门和户部斗法,想要赢,却忘记最初的目的。
陈师道本来没觉得什么,一听这话,马上心里不平衡:“厚此薄彼怎么了?小郡王能跟为师比?”
洪州。
赵白鱼视线下移,落在桌面上,陈师道写出来的两个字。
陈师道:“遇到问题了吧。”小酌一杯酒,他笃定地说道:“你是我的学生,我栽培你的心思比芳戎那孩子还多。芳戎是小聪明,而你有大智慧。有句话被用俗了,可是它有道理,这句话是‘慧极必伤’。你啊,你这样的人其实更适应做一个隐士,附庸风雅,看山问水,梅妻鹤子,偶尔有人间的贵人来求你,你一出招便决胜千里之外……如此,口耳相传,你便成了传奇。”
陈师道搓着手嘿嘿笑,抓起赵白鱼的胳膊就拉扯进距离最近的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对儿喝。
陈师道:“为师亲眼看过崩亡瓦解的朝代,也经历过今朝三代官场上的厮杀,从战乱频频,易子而食,一穷二白到如今的边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大景蒸蒸日上,皇帝励精图治,朝廷不是清明如水,天家也不甚宽容大度,至少上下齐心,满朝文武各有小心思,却不是没人办实事……所以,为师相信会看到太平盛世。小白鱼,你也会如愿看到太平盛世。”
“我明白。”赵白鱼笑着,“我相信老师的话。”
因此赵白鱼很认真地告诉陈师道:“您两只,霍惊堂两只,我不能厚此薄彼。”
赵白鱼眼神一动。
这个时代的劳苦大众活得太苦了,旁人总以为他太善良,总夸他是菩萨心肠,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见过另一个时代的人民可以活得多有尊严。
胃疼可不是小毛病,霍惊堂也有这个问题。
赵白鱼抿唇不语,握着酒杯的指尖苍白。
“霍惊堂还没吃,得留两只给他。”
“可是开国至今,南方海运平平,每年税银收入不过三四百万两。”
“是个天文数字?”
陈师道伸出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字,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白鱼,而赵白鱼似乎到此时才明白他的老师心中亦有宏图霸业,他也想推动太平盛世的出现,他想亲眼看盛世在他的手里诞生。
赵白鱼转头面向陈师道:“嗯。”
户部要三成漕运商税罢了,他原先的期待也只是要天下四五分漕运商税涌入国库,反观户部拿走府内三成就能帮忙维护税制稳定已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如果没有霍惊堂,或者当下没酒意上头,他肯定是将酒蟹都让给陈师道享用。
“你以为是户部贪掉的?为师告诉你,不是。”陈师道斩钉截铁地说。
内心纠结一番后,赵白鱼决定等会儿再去买几只酒蟹带回郡王府,于是将怀里的酒蟹推出去:“老师,您吃吧。”
“南方富庶,自来如是。前朝开广州港、泉州港,鼓励海运通商,设立市舶司,与七十国建交,万邦来朝,打下坚实而完善的海上贸易基础。国内的茶叶、瓷器、丝绸输出,换来国外源源不断的黄金输入,流经江西,到了今朝,更有漕运通商等鼓励政策,你觉得其中利润如何?”
“……”好在赵白鱼是捋毛高手,他慢吞吞地说:“生蟹性寒,酒酿更是对胃不好,恩师本就有点胃痛的小毛病,还喜欢佐酒,所以学生觉得恩师尝个味儿便成。”
赵白鱼回神,愣了一下才说道:“还好。”
陈师道:“嗯。他们要度日,要过得好,不越线,为师就睁只眼闭只眼。”
“为师草率估算,整顿一个两江,能养大景五十年。”
陈师道不敢置信,主公跟恩师哪个更亲近难道还需要抉择?还需要犹豫?主公关系最好不过是唯才是用的知己,可是说到底真正疼他、爱他的,分明是家人!
赵白鱼睁大眼,这个数字让他惊讶。
赵白鱼失笑:“恩师是话本看多了吗?”
“一年国家总税收翻番。”
定定望着赵白鱼,确定他真的想通了,陈师道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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