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吉说,因为叶慎独是家族中最年轻有为的掌舵者,也是集团公认的接班人,上头只有一位大姐,下来就是他,是长孙。
这十年,在老叶总的带领下,他一度成为商界年轻人们学习的标杆。
“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央吉说,“只晓得,我们这家全国连锁的民宿,是他花几十亿投资房产时附带的配套产业,连副业都算不上。”
“而且,小道消息说,集团内部有大变动,好像因为什么人的出现,威胁到了这位太子爷的继承地位。所以大家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总之,在那种家庭里出来的人,行事作风肯定不是表面看着这样谦和礼貌的。我们这个配套设施盈亏虽然不重要,但没谁敢在这时候出问题,那等于自寻死路。所以,刘经理才怕你在这个时候报警。”
这还叫“多的我不了解”,女人天生喜欢八卦,实属没冤枉。
时光想起叶慎独那幅气派作风,掌舵人倒不是浪得虚名,并不是表面看着那样谦和礼貌肯定也是事实。
可又如何呢?绕是他身份再了得,睡都睡了,能怎么。
央吉说完又觉不对,悄咪咪道:“顶头上面这些老总们的事本不该我议论,时老师千万别说出去。”
时光告诉她:“跟我没关系,我能跟谁议论。”
小姑娘这才笑起来:“有原则,不愧是我老公的朋友。”
“你老公?”时光看着她,“林寒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你这么个留守老婆的存在吗?”
“哎呀,暴露了,”央吉大笑,“别说出去,为了他的事业,我其实是可以苦守寒窑和挖野菜的。”
“……”
时光难得被逗乐,配合地点点头。
“走吧时老师,带你去吃我们当地的特色小吃,巴适得很。”姑娘侧身站,做出个请的姿势。
“等拿回手机和钱包,我会支付你导游费。”时光认真道。
她忙说:“不用,公司安排的,前台也好导游也罢,都是工作,怎么还能收你的钱。”
倒是实诚,时光莞尔,没再多说,从行李箱里拿上可以随身携带的单反和墨镜,跟她出了门。
下楼梯时,姑娘突然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我们太子爷今早就走了。刘经理是惊弓之鸟,怕那位没走远,所以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时光顿了顿,及淡地“哦”了声。
素昧平生,陌路相逢而已。不是他先走,就是她先走,都是过客。
中午的时候,时光随央吉进了家老字号店,点了两碗鲜香麻辣肥肠粉,一碗牛杂汤,一个鲜肉锅盔和两杯酥油茶。
那锅盔足足有脸盆那么大,时光不是第一次吃,以前去陕西采风的时候,也吃过不少。
央吉解释说:
“锅盔其实不是康定本地的饮食。陕康藏三条茶马古道中,最繁华的茶马古道就在康定,很早以前,陕西的茶贩商人大量涌入康定,行成了一条陕西街,很多陕西的饮食也因此来到了康定。”
“康定还有个名称叫‘打箭炉’,而在康定经商的陕西人也被称为‘炉客’。”
时光胃口不佳,吃得不多,问道:“做过导游?”
姑娘笑说:“大专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导游。结果……因为提醒游客不要买景点上的无用纪念品,被公司开除了。”
“……”时光又被这姑娘逗笑了。
老字号里人来去人往,央吉继续诉说着她的就业历程:“后来,我又进了家房地产公司,卖房子。”
这边掀眸看去,听她绘声绘色道:
“说起中介卖房,这就精彩了,没保险没底薪,吃了上顿没下顿。同行间明争暗斗,隔墙有耳笑里藏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干不死你那是命大。那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有时候,客户的眼里明明流露着那种看不起你,不信任你,但又不停问你问题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时光呛了口奶茶,抿嘴笑了。这姑娘颠覆了她认知里腼腆的藏族姑娘形象。
央吉忙抽了张纸递过来,滔滔不绝道:“之前有个客户,我每天从早上七点起来就开始回他信息,一直回到晚上十一点半,车接车送,带他看了一个多月的房子,首付、贷款、月供甚至连办/证的我都给他找好了,结果,他却跟一个干了两天半的长腿黑丝小姐姐买房了!”
“……”
那头无奈地笑笑:“这种残缺的‘美感’,就像断臂女神维纳斯一样,主打一个……amazing。”
不愧是干过导游和买房中介的人,妥妥的社交天花板,听她说话像在听相声。
不过,搞笑之余,也夹在许多现实的心酸。
“各行各业,做什么都不容易。”时光吃个半饱就没再继续了,她放下碗筷不急不慢讲道,“你这口才,适合去给林寒做助理。”
央吉傻眼,半天才回过神,笑了:“我做梦还差不多。”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
之后时光跟着她走街串巷,又听到许多当地的典故和有趣的故事,还拍了不少照片。
大半天逛下来,返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不料这时央吉接到电话,说家中有急事得马上回去,考虑的时光没钱没手机,便把摩托车留给了她,为此,姑娘还愧疚得一直在道歉,问她会不会骑摩托,不会的话帮她打车。
“会一点,能骑走。”时光这么跟她讲。
老天其实是公平的,就是不能让人一直舒心,比方说,前一秒她还因为世界上不缺好人而欣慰,下一刻摩托车就没油了!而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的路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挺美。时光下车,将头盔放在坐垫上,又把车推到路边,四下无人,只能与秋风相对无言。
川西的温差很大,太阳还没落山,气温便开始骤降。她白天穿的是贴身半高领,束腰民族百皱裙,配灰色单靴,不耐寒。
好在还带了件半长款黑色外套,时光披上风衣,带上墨镜,在路边找到个有格桑花的地儿盘腿而坐,安安静静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有人说,川西就是要在秋天来才最美。确实,林海茫茫,遍野的绚烂金黄,是丰收的喜悦,也是自然的馈赠,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完美的风景画。
山不去见我,我自来见山。
她举起相机拍了几张,低头看看效果,删删减减过后又继续拍。
就这样周而复返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了油门声和阵阵欢呼,由远到近。
时光透过墨镜迎风看去,车队已经裹着晚霞和尘烟来到了她面前,清一色的大G,都是顶尖配置。
打头的见有人,踩停刹车,朝这边看。
是个染着奶奶灰头发的男人,高鼻梁上夹着副大墨镜,长得不耐。他副驾上坐着个靓女,后座有两个男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款,豪得张扬,豪得奔放。
“哟,还是个大美女,迷路还是抛锚啊?”奶奶灰男对时光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要不要哥哥们捎你一程?”
对方的语气,让时光不想说话。
他后面还跟着的四辆车也相继停下。
“说话呀妹妹,”后坐上的男人把头伸出窗外,嬉皮笑脸说,“来不来?哥哥给你让个座。”
时光依旧没讲话。
奶奶灰“切”的一声,“还挺清高,不给面儿算了,拜拜!”
他冲后面的车队招手:“哥儿几个,跟上!”
一口浓厚的京腔味儿,摸不清底细,时光取消了搭车的念头。
第一辆车走后,紧接着上来的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都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所以到最后一辆时,时光看都没看,本以为它会直接飞驰过去,没想到却停在了她身侧,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光把墨镜推到发梢上,在格桑花簇里站起身,刚好对方也降下了车窗。
视线随着玻璃窗的移动而交汇的刹那,她就坠进了双漆黑而专注的眼睛里。
——是叶慎独。
央吉说他走了,但并没有,碰巧又出现在了时光的眼底。
他坐在酷炫的驾驶位上,一只手虚把着方向盘,另外一只则靠在车窗上,头往外偏出少许,看着时光和她胸前挂着的单反,没说话。
叶慎独老远就看见她孤立无援地坐在熙熙攘攘的花簇中,与夕阳作伴,遇人挑衅,不吭声,被人说清高,也不回怼,活像只拔去爪牙的小野猫。
这荒山野岭的,看着怪可怜。
时光被他盯得浑身发痒,先开口道:“还要看多久?”
叶慎不以为然,瞥了眼路边的摩托,问道:“没油了?”
“嗯。”时光把墨镜摘下来别在领口上,抬头问,“怎么又回来了?”
“遇见几个熟人,便回来了。”他平静地看过来,“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你的地盘,你做主。”时光揶揄。
男人的手指在车门上敲了敲:“要搭车吗?”
时光:“可以?”
叶慎独没在第一时间回她话。
能让他开口挽留的人不多,能当面拒绝他说“萍水相逢点到即止”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夕阳在金黄色的树叶里纵横交错,叶慎独在这纵横交错的光线中看了女人片刻,悠悠然说:“给我个载你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养肥的不妨先收藏起来,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