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整夜未等到人, 再也坐不住,她带上帷帽,锁了家门, 到街上去寻人。
她沿着市街,逢人一路打听, 期初没什么线索, 后来遇上了许多同她一样找人的乡民。
有人惊动了临近的官府, 调查整日,发现是突厥生乱, 违背缔约, 趁夜色, 在边境劫掳了大魏百姓。
永嘉的心一时更沉了。
沈桓与姜尚宫彻夜未归,她便知他们一定是出事了,否则桓儿绝不会将她独留在家中,她最初怀疑是沈邵的探子,探到了他们的行踪, 却没想到是突厥。
与沈邵的人比起,突厥更危险,永嘉强压住心慌, 她不敢让自己多想。
永嘉不知突厥为何要劫掠大魏的百姓, 经过左狄王一劫,突厥内部也是百废待兴, 老王爷与大魏之间奉行和平之政,休养生息。
此番突然生乱,永嘉不禁怀疑,是不是突厥内部又生事了,但无论如何, 她都必须将桓儿和姜尚宫平安救回来。
永嘉离开人群,从街上归家,她想起,之前穆勒留给她的狼牙。
永嘉取了狼牙,在马厩中牵了马,直奔边境,边境之北,有突厥的卫兵。
跨境的关口,有大魏的守兵,永嘉看着守兵,怕自己形单影只过不去,一个不慎还容易暴露身份。
永嘉坐在马背上,在离关口不远处,遥遥等待,等得时辰久了,她观察到出入边境的车队,都需出示一纸文书。
永嘉想了想,调转马头,返回集市上,她等在集市通往边境必经的关口上,奉上车队便拦下,询问可否能带她一路,进入到突厥境内。
重金之下,天色渐黑之时,永嘉终于等到同意她随行的商贾,她跟着商队,凭着他们的文书,出了大魏边城城关。
永嘉握了握手中的狼牙,与商队告别,寻到突厥边境守城的士兵,尝试是否能联系到穆勒。
她早已权衡过,前面只有两条路,成与不成,唯在此举。
若突厥真的内乱,她拿着狼牙,未必能见到穆勒,说不定还会因为这颗狼牙而引火上身。
可她若不试上一试,如今大魏的官府对突厥劫掠大魏百姓的举动,迟疑不定,天子正在北疆剿除逆贼,没有天子御令,他们不敢擅自与突厥起冲突。
从西疆向前线递信,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月之久,就算得了命令同意派兵营救,永嘉怕届时桓儿与姜尚宫早已命丧黄泉。
她没办法坐以待毙,就算豁出自己,也要搏一搏。
突厥边境营帐,篝火燎燎,永嘉寻到士兵,将狼牙递上去,自称是穆勒的朋友,想见他一面。
守门的两个突厥士兵,看着永嘉递来的狼牙,他们一时盯看永嘉,一时仔细看着狼牙,一时又面面相觑。
最后两人将狼牙奉还,单膝跪地行礼。
永嘉见此,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她松了口气:“烦请二位转告小王爷,就说有位虞姑娘,在茶马镇等他。”
突厥士兵闻言称是。
永嘉迟疑的想了想,又忍不住询问:“不知近日,可有大魏人被抓来?”
两个士兵听了,又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其中一位先开口:“敢问姑娘与王爷是……”
永嘉正要开口回答,忽见营帐之内,有一队人马持着彤彤火把而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有力。
人马愈来愈近,领头之人与桓儿年纪相仿,一身暗蓝色的胡服,长须连鬓,乍一看去,轮廓有几分像穆勒,却不及穆勒长的周正,犹是那双眼,狭而长,透满让人不适的精光。
永嘉隔着帷帽仔细打量来人,见来人也正紧盯着自己。
身前的两个士兵,转身跪地,对来人行礼,口中唤:“阿罕小王。”
小王?
永嘉听着这二字,不仅挑眉,难道是穆勒的兄弟?
阿罕紧盯着永嘉,开口质问地上的士兵:“她是什么人?”
突厥士兵闻言,先是回头看了看永嘉,接着转头回答:“禀小王,是穆王爷的朋友,她手上有穆王爷的狼牙。”
“狼牙呢?”阿罕嗓音冷冷的又问。
永嘉看着来者不善,想了想,还是将狼牙递给士兵。
士兵拿了狼牙,奉给阿罕。
阿罕攥住狼牙,在火光下仔细看了许久,最后又抬头看向永嘉,他盯看了许久,最后冷笑一声:“表兄的狼牙怎么可能在一个大魏女人手里?来人,抓起来,她就是个贼!”
阿罕话落,守城的两个士兵,一时迟疑:“这……”
阿罕见此,瞬间瞪眼,他看着迟迟不动的士兵,抽了腰间的鞭子,一鞭挥过去,站在左侧的士兵瞬间摔跪在地上,抱着左腿嗷嗷大叫,另一个见此,连忙掉头,朝永嘉奔去。
永嘉身旁的马儿,受了皮鞭的惊吓,她看着转身来抓自己的士兵,想跑已经晚了。
永嘉被突厥的士兵捆了,带到内营去,到了内营,阿罕吩咐士兵将她带到关押女囚的牢房去。
永嘉听此,便知自己这是正好撞到枪口上,这个阿罕应该就是抓走姜尚宫和沈桓的人。
永嘉听着阿罕对大魏劫来的人的安排,松了口气,想来阿罕是对她们别有用处,暂时不会伤人性命,姜尚宫与桓儿应该都还平安。
塞翁失马,永嘉想到,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姜尚宫,待与姜尚宫团聚,她便想办法,联系到穆勒,如今能救她们的,就只有他。
永嘉自在边关处被抓,一路上并未挣扎,她知挣扎无用,惹急这帮人还不知要出什么旁得事。
永嘉一路走着,草地坑洼难行,她被捆着手,由人用力拽着向前走,她脚步慢了半刻,之后便踉跄起来,再行了没多远,不知从哪冒出大石,脚下一绊,直直的就甩了下去。
她摔倒在地,帷帽掉下来,滚落草丛里。
数十只火把通亮,将永嘉的小脸照得分外清晰,她一抬头,迎面对上的突厥士兵一愣,霎时间呆住了。
阿罕坐在马背上,见永嘉摔在地上,他握在手中的鞭子已然举起,却在将要落下的一瞬,触到她的侧颜,阿罕举着鞭子的手臂一僵,他的鞭子久久悬在半空。
阿罕在马背上怔坐了好一会,他回神突然翻下马背,直奔永嘉身前,一把推开牵着永嘉同样怔住,不曾回神的士兵。
阿罕在永嘉身前蹲下,他一把掐住她的下颚,借着火光,直勾勾望着她的小脸,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
他亲自替永嘉将手腕上的绳索解开,一边解一边道歉:“美人,是我粗鲁了,来,我替美人揉揉。”
阿罕解了绳索,说着就去捉永嘉的腕。
永嘉手腕上一松,她飞快打开阿罕触来的手,急急向后躲去。
阿罕见此也不恼,他面上笑容欲甚,他笑起来,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缝隙:“都说大魏的女人的美,我也见了许多,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美人,不,应该是天上的仙子。”阿罕一边说着,一边要将永嘉从地上抱起来。
永嘉看着靠近的阿罕,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她几乎忍不住,怀中的恶心一涌而上。
永嘉知道如今是最遭的,比被关到牢房还要遭。
阿罕凑过来的一瞬,永嘉本能的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她奋力想将他踢远,她骂他:“滚开,别碰我,滚开。”
阿罕胸膛上受了疼,却依旧不闹,他低头看着奋力踢他的两条细腿,他一把抓住永嘉的脚腕,牢牢的抱住:“仙子,仙子别怕,我不送你去牢房了,你随我去我的营帐做客,好不好?”
永嘉的脚腕被阿罕握住,她继续挣扎:“你放开,放开我。”
阿罕口上一直应着好,却不肯松手,他握在永嘉脚腕上的大手忽然用力一扯,将永嘉扯近,他一把抱住她。
美人入怀的一瞬,阿罕彻底失了理智,他大吼身旁的士兵,让他们退远,背过身去。
他欲亲芳泽,永嘉在被阿罕抱入怀中的一瞬,她胃底的恶心再也忍不住,她忽然想起沈邵,眼泪掉下来的一瞬,她一巴掌打在阿罕凑过来的脸上,她趁着他怔愣,拔了发间的玉簪,狠刺向他的颈侧。
阿罕身子一僵,他瞬间夺过永嘉手中的簪子,抬手一摸火辣辣的颈侧,一片血迹。
簪子只刺破了阿罕的肌肤,未能伤到他的性命,永嘉欲跑,被他恼羞成怒的捉住。
他扑过来的一瞬,永嘉做好你死我亡的准备,她意料中的疼痛未至,先听一声痛苦的闷哼。
永嘉睁开眼,他看到阿罕脸涨得紫红,他的脖子被人从后环住,那强有力的手臂,勒得阿罕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永嘉坐在地上,她盯着阿罕,手脚并用,匆忙向后退去。
待她从惊恐中冷静下来,目光缓缓向上,越过阿罕头顶,看到他身后的人,她身子慢慢停止颤抖,眼泪却落得更厉害。
阿罕险些被穆勒勒死。
穆勒松了阿罕,从后一脚踹在他肩上,将他踹趴在地,一脚踏在阿罕背上:“你个畜生,连你哥哥的人也敢动。”
阿罕伏在地上,艰难的喘息,他双目斥满血丝,眼角因窒息而浸出眼泪来,他双唇剧烈哆嗦着,脖子上的青筋乱跳。
穆勒眼瞧着阿罕伏在地上的狗模样,又狠狠的在他背上踩了一脚:“活腻了是不是?背着我与大汗,在大魏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穆勒说着,从腰侧抽了刀,从后用刀尖抵在阿罕脑袋上:“想死是不是?我现在就宰了你。”
“表哥!”地上阿罕痛苦大喊,他嗓子充血,声音变了调,一片沙哑:“饶命!表哥饶命!”
“我…我不知道她是表哥的人。”
“你放屁,”穆勒用刀背狠拍了一下阿罕的脑袋,他弯腰,从阿罕的袖口里搜出一颗狼牙:“我的狼牙,你这畜生瞎了眼,不认识?”
“我…我以为她…她是小偷。”
穆勒转了刀刃,直接架在阿罕的脖子上:“再说谎,我便剁了你。”
阿罕声音一滞,紧接着哭出来,声音越哭越大:“表哥饶命…表哥饶命,我不是故意,我只是趁着大魏生乱,想劫些财,再抓些人回来做苦役。”
“我也是想着,那大魏皇帝都在战场上被流箭射死了,大魏很快就完了,我…我这才敢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