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永嘉和沈桓几乎同时开口。
穆勒听着拒绝, 话语一滞,他转看向沈桓,正气恼的想说一句‘关你何事’, 便听永嘉又开口补充:“多谢小王爷,我与阿弟自有打算, 不劳王爷费心了。”
“那敢问殿下有何打算?”
永嘉听着穆勒的追问, 却一时沉默, 事发突然,她现下的确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但是突厥, 异域之邦, 她便罢, 阿弟却是大魏真正的凤子龙孙,突厥与大魏之间的局势瞬息万变,即便穆勒是个重情义,可托付的人,但突厥内部错综复杂, 穆勒上面还有掌权的老王爷。
她与阿弟的身份,一旦去了突厥,不出事便罢, 一旦生事, 便是大魏的麻烦,先祖的累赘。
“我们自是有打算的, 轮不上你来费心。”沈桓从旁开口,紧接着又开始遂客:“快走快走,你们在这里待得久了,引了官府的人来,那我们大家就都别想走了。”
穆勒懒理沈桓, 他现下是看明白了,这姐弟二人对他的防备甚深,他这一路又是派护卫,又是引追兵的,全都是一厢情愿。
穆勒有几分受挫,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异域之人,她们也是大魏皇室,大魏与突厥敌对多年,近来才刚刚停战,他们心有防备也是应当。
他又想,总没有因为恩情,反而挟持恩人非要报恩的道理。
“昭昭姑娘,若小王猜的不错,你现在应该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打算,小王这有个提议,不知可否行得通。”穆勒对永嘉说:“在大魏与突厥相连的边境,有茶马镇,专为两朝互市而开,那里住着大魏与突厥的子民,姑娘若不想随小王去突厥,不如就到茶马镇上去。”
“那里是边塞,人员流动复杂,大魏皇帝若想寻你,只怕要废些功夫,再者若真有人抓你,你大可入突厥的疆土,提我的名字,自会有人护着你们。”
穆勒说着,见永嘉沉默,他想了想又道:“若去茶马镇,我们正好顺路,你们乔装随着我的队伍走,一路上也可省去诸多麻烦,我一定将你们安全送到。”
沈桓思考着穆勒的提议,茶马镇地处西北,除了京城,他停留最久的地方便是西北,那里的风土人情他尚是熟悉的。再者,沈桓又想到陆翊,日后陆翊回西北继续任职,他与阿姐之间也好照应。
穆勒说完,他看出永嘉神色间的摇摆,他缓了片刻,又说:“这只是本王的提议,一切都尊重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无需小王,那小王即刻便带人离开,不给姑娘惹麻烦。”
穆勒话落,又看向沈桓,向他挑眉瞪眼,一个劲的使眼色。
沈桓在西北生活过,他应该最清楚,茶马镇绝对是他们躲藏的好去处。
沈桓看了穆勒片刻,走到永嘉身边,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臂:“阿姐…不如我们就同路去茶马镇。”
如今南边的围禁虽解,但永嘉只觉得南边围禁解得突然,也不知是否与自己在京城被发现有关,她只怕是局,不敢贸然回南方去。
永嘉看向穆勒:“小王爷,若一路同行,请问多久可以到达茶马镇?”
穆勒听见永嘉的询问,不禁面上一喜:“我们脚程快些,半个月足矣。”
***
茶马县,顾名思义,自因两国之间的茶马交易而得名。
互市之下,除了政府严格把控的官方茶马交易外,还有边地百姓,南北商贾在此地以物置物,相互交易。
随着穆勒的队伍,永嘉等人一路顺畅的抵达茶马县。
沈桓在茶马县教偏僻之地,置了间简单的宅院,先在此处落脚。
穆勒见永嘉与沈桓一切妥当,便打算告辞,临行前,他约永嘉单独站在小院中说话。
他闲聊感慨,说自己此番前去大魏,无功而返,又惹怒了沈邵,回家后,还要想想如何与自己父王交代。
永嘉闻言,不禁心里愧疚:“若非帮我们,小王爷也不会如此,说到底还是我们姐弟拖累了王爷。”
穆勒闻言,满不在意的一挥手:“这是本王自愿的,与姑娘有何干系?”
“再说了,我父王就我一个儿子,总不会真的罚我,我父王就算气,也是气我不争气,没能娶个王妃回去。”穆勒笑容痞气,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永嘉眨眼。
永嘉心里感激穆勒,但是实在禁不住他时不时的热情直接。
穆勒话落,见永嘉一如既往的不接话,只能无奈的耸了耸肩,他忽然从手链上摘下一颗绘刻着图腾的狼牙,双手递给永嘉:“这个送你。”
永嘉瞧着穆勒突然递来的东西一愣,她与他对视,在他几番催促的目光下,仓促接下来,她不解:“这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饰品,这颗狼牙是小王十二岁时,亲手屠狼得的,”穆勒说着,语气隐隐透着少年人的骄傲,他指了指狼牙上的图案:“这是我们王室专属的图腾,你拿着它,若是遇到危险或是有急事,用这颗狼牙,便能见到我,突厥的人更不敢也不会伤你。”
永嘉没想到这颗狼牙竟如此贵重,她连忙递还回去,穆勒却背着手不肯接。
他转移话题:“公主殿下,小王心头一直有个疑惑,今日必得问出来。”
永嘉眼见穆勒的认真,怀中也生出几分紧张。
穆勒故作严肃的盯着永嘉半晌,最后面上突然咧嘴一笑:“您得闺名究竟唤什么?”他问完,又急急补充:“可莫要再取别的名字骗小王了。”
永嘉见穆勒忽而笑嘻嘻的模样,知他是故意逗她,她回过神来,一时察觉到自己因紧绷太久而发酸的脸颊,永嘉揉了揉脸颊,忍不住一笑,她认真的想了想:“就唤昭昭。”
“昭昭?”穆勒不信:“你弟弟们都不知道这名字。”
“以后就唤昭昭,虞昭昭。”永嘉补充,她握了握手中的狼牙,向穆勒郑重道谢。
穆勒一挑眉,他妥协:“好吧,虞姑娘,后会有期。”
***
永嘉与沈桓在大魏与突厥边境的茶马镇住下,因人流复杂,果然更好藏身,警惕了半个月,见安全无事,便慢慢放下心来,打算先定居一阵。
北地天空辽阔,入冬也比京城早,十月的天竟已零零落落的开始飘雪。
沈桓怕永嘉冷,早早买了三张上好的狐皮,替永嘉做了三件大氅,这里靠近草原,因地理优势,沈桓略略计算过,若是同样的皮料,运到京去,至少要贵上十倍不止。
沈桓这日上街去将做好的大氅取回家中,又收到陆翊寄来的信。
半个月前,御驾亲征的消息便已经传遍整个边境,永嘉与沈桓都时刻关注着前线的战事。
沈桓拿信归家,他拆开信封,迅速看了一遍,随后递给永嘉。
永嘉看着陆翊信上说,沈邵与何长钧在北疆开战,战争初期,一切顺利,望他二人不必太过担心,待战争结束,他就想办法尽快回西疆去。
永嘉稍稍放心:“但愿战事早些结束。”
沈桓又拿起信,逐字逐句的看过,随后放到一旁的烛台上,焚烧掉。
“何长钧领兵多年,何家军也是祖祖辈辈扎根在北疆的,北疆的地势他们烂熟于心,想要彻底拔出何家这个祸患,只怕还要废些功夫。”
永嘉闻言点头:“陆将军曾在何家军待过,想来也算知己知彼。”
“不止他,皇帝也待过,”沈桓顺嘴说出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看了看永嘉的面色,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这场仗终究要看老天爷更偏向谁。”
永嘉闻言未再接话,她看着沈桓提回来的东西,询问:“那是什么?”
“给阿姐和姜尚宫做的大氅,快入冬了,北疆不比京城,落了雪,很是冻人。”沈桓说着:“阿姐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永嘉依言拆开包裹,去试大氅,沈桓环视屋子,想起自自己回来,便未看见姜尚宫,不由询问:“阿姐,姜娘呢?”
“去街上替我买药了。”
沈桓闻言,心上不由一疼,神色一时间便落寞下去,走到永嘉身旁,他将大氅披在她身上,亲自替她系带子。
永嘉看着身前沉默的沈桓,她抬手,指尖轻点了点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她轻笑着劝他:“桓儿,阿姐没事。”
沈桓闷闷不语,他系好带子,上下打量永嘉,他望着她担忧的眉眼,终还是咧嘴笑出来:“这大氅做的简单,可穿在阿姐身上,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永嘉被沈桓逗得一笑:“就你嘴甜。”
沈桓又替永嘉脱掉大氅:“阿姐歇歇,我去街口等着姜娘,天快黑了,怕她一人不好走夜路。”
永嘉将蜡烛装进灯笼里,递到沈桓手上,送他出门。
永嘉独自在家等了一阵,久久不见沈桓和姜尚宫回来,她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院子外仍没有动静,永嘉实在坐不住,出门去寻。
街口空荡荡的,不见沈桓,更不见姜尚宫,永嘉在附近找了许久,她寻不到人,心慌不止,返回家中,也不见他们回来。
永嘉等了一夜,次日天色大亮,沈桓和姜尚宫,一个人都不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