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人在哪?”何铎急声追问。
“在…在京郊的一处园子里, 有人看守着,小人们不敢轻举妄动,特回来禀报大将军和公子。”阿远垂头回答。
何铎闻言看向何长钧, 似等他决断。
“看样子他是被人俘走多日了,”何长钧眯眼琢磨着:“看守他的人可多?”
“小人四处探了探, 在场的少说有七八人。”
“这样, 你带着一队人即刻去京郊守着, 找机会灭口,切记不要闹出动静来。”
何铎在旁听着, 不由问道:“爹…这人我们要不要提回来审审?万一他招了什么, 我们也好做准备?”
何长钧闻言, 先是对阿远挥手,让他退下带人去京郊灭口,待阿远走后,书房的门关上,何长钧才开口:“当年的事他也不清楚, 关键的是他娘,咱们还是小看长公主了,没想到淑太妃人都埋土里了, 她的儿女还揪着事情不放, 也怪我当时心软,就不该留籍尚宫母子的性命。”
何长钧声音发冷:“救他回来也没什么用, 平添累赘,且刚生了刺客的事,陛下一定会查,我们最近不能再闹出动静了,灭了他的口最简单, 一了百了。”
“那籍尚宫呢?长公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何铎说着,忽然想起:“我与惠王同在吏部,他已经告假多日不曾露面了,他是不是去北疆找籍尚宫了?”
何长钧闻言,心上一沉:“惠王告假有多久了?”
“自爹爹回京就……”何铎说着一停,他猛地抬头与何长钧对视。
何长钧一拳砸在桌子上:“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到底还是小看了长公主。”
“爹爹若让惠王寻回籍尚宫,那我们……”
“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来,”何长钧双目眯成一条缝隙:“我会派人在北疆归京的必经之路埋伏,一旦惠王踏入,格杀勿论。”
何长钧说罢,看着担忧不已的何铎,长叹一声:“铎儿,成败只此一举,若是不成,我们就只能……”
***
夕佳楼外的雨一直下,姜尚宫不分昼夜的守在永嘉床前。
“殿下一点都不肯信陛下吗?”
永嘉躺在床上,听着姜尚宫的问,她抬头拉了拉姜尚宫的衣袖,让她坐到榻上来:“刚才王然他们,可有伤到你?”
姜尚宫握住永嘉的手,摇了摇头:“殿下安心,没有伤到奴婢,倒是您,身子这么虚弱…”她说着,忍不住落泪:“何家那帮杀千刀的。”
永嘉闻言,忽然想起:“那些刺客呢?”
“奴婢方才在外头听说…都死了。”
“是陆将军?”
姜尚宫摇头:“陆大人也被他们伤了,我们是趁着他们追不上,才逃的。”
“那看来是被何家人灭口了,”永嘉冷笑:“如今死无对证了。”永嘉说着,突然拉住姜尚宫的手:“你方才说,陆将军受伤了?可严重吗?他现在在哪?陛下可有迁怒他?”
姜尚宫听着永嘉这一连串的问,先是安慰她:“殿下莫急,将军只是轻伤,贺医士已经替他包扎了,奴婢正要向您禀报,奴婢先前自作主张,让陆将军护着贺医士出城了。”
“那帮此刻是从医馆涌进来的,奴婢怕他们听到您与贺医士的谈话,泄露出去,如今他们虽都死了,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真让何家人知道了,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贺医士灭口,所以奴婢就麻烦陆大人护着贺医士去咱们京郊的园子里躲躲。”
永嘉听见陆翊无恙,松了口气,她听着姜尚宫的安排,点了点头:“尚宫想的周全,尚宫疑我为何不告诉陛下,其实我与尚宫顾虑的一样。”
“贺医士的话,你信我信,但何家抵死不会承认,空口无凭,不可能开棺,再去验尸求个真伪。”
“那届时,陛下又会信谁?”永嘉看着姜尚宫,她的话很是平静:“总归不是我。”
沈邵猜忌她太久了,他对她母妃,对她一家人的偏见已成执念,他曾经深信的“真相”,又怎会因一个人一句无法求证的话,而有动摇。
姜尚宫闻言一时沉默,她没有告诉永嘉,陛下因为孩子没了,在长公主上下牵连杀掉多少人,她心想,陛下这般在意孩子,或许为了这个孩子,愿意去看清何家的真面目。
姜尚宫犹犹豫豫的开口:“万一呢……”
“我不敢赌这个万一,”永嘉打断姜尚宫:“若成便罢,若不成,何家势必会追杀贺医士,追杀张家人,那我们便害了他。”
“今日这场刺杀,我只怕是何家人知道了什么,才会光天化日,京畿重地,迫不及待的来杀我,如今桓儿深入虎狼之地去寻证人,已是危险万分,我们更不可以轻举妄动。”
“我们必须将当年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所有证人证据,务必一击即中,彻底压到何家才行。”
姜尚宫闻此,深深叹气:“是奴婢欠思量了,奴婢只是心疼殿下,如今孩子没了,奴婢只怕陛下不明真相,误会您,迁怒您…”
“他对我如何…都无妨,”永嘉笑笑:“我原也没企望过,要他对我好。”
“只要他不伤害你和陆将军便好。”
姜尚宫望着永嘉,一时还想说什么,忽听寝殿的门被敲响,是芸香的声音传进来:“陛下说殿下方才的药洒了,要奴婢重新煎了送来。”
姜尚宫闻言起身,朝殿门处去,开了门,从芸香手上接过药,低声问了句:“陛下呢?”
芸香听了,先是下意识看了看殿内床榻上的永嘉,接着望着姜尚宫,将声音放的更低:“陛…陛下回宫了……”
姜尚宫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她望着芸香一笑:“去厨房看看殿下的药膳,若熟了,便送过来。”
芸香应了好,转身退下,姜尚宫重新关上了门,她转身朝永嘉床榻处去,心道是自己方才蠢,竟一时妄想无情之人的恻隐之心。
***
沈邵自那日离开,此后多日不曾出现在长公主府。
姜尚宫心疼永嘉伤了身,芸香虽是御前的人,见长公主小产后,一直缠绵病榻,天子一眼也不来看,也难免心寒。
屋漏偏逢连夜雨,府里不知又从哪传出了谣言,说长公主出府与陆将军私会,流了孩子,惹怒陛下失宠了,还有说,长公主诱君惑上,行不伦之事,落得今日,是上天的报应。
姜尚宫听见,气的想抓人把板子,又生怕惊动永嘉,传到她耳里。
芸香也悉数听见了,不久御前来人了,府里打死了好多个侍婢,但圣上依旧没来。
窗外的事,永嘉也隐约听见了,她从未放在心上,她每日心急如焚的等,只盼沈桓能安全回来。
按照与沈桓约定的时日已超了两日,永嘉还未等到弟弟,她再坐不住,让姜尚宫出府,去京郊寻陆翊,求他想想办法,能不能派些人去接应沈桓。
姜尚宫离府许久后,永嘉见芸香一脸喜气的从夕佳楼外跑进来,永嘉下意识以为是沈桓回来,她望着芸香,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她道:“陛下来了…陛下来看您了…”
永嘉面上才涌上的丁点笑意,瞬间淡去,她缓缓垂下眼眸。
芸香见此,默默抿了抿嘴唇,她欲退下,一转身便见站在殿门外的沈邵。
沈邵将永嘉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入殿中。
芸香连忙低身退下,她出了寝殿,顺便关了殿门。
永嘉连日饮药,又辅以药膳,气色养好了许多,却仍透着苍白。
沈邵默默走到床榻旁坐下,见她回避着垂眸不语。
“朕等了多日,如今你可想好,要与朕说什么?”
“孩子…”永嘉终于开口。
沈邵神色微动,他一双眼盯着永嘉一动不动,眼下皆是期待。
“本不该来这世上,若生下受罪,我宁愿他从未来过。”
永嘉话落,寝殿一时陷入沉寂,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去看一看沈邵,她也不知他是何样的表情反应。
下巴上一疼,那疼痛仅是一瞬,便放轻力道,永嘉被迫抬起头,沈邵的上身压近,她望进他的眼里,她看不懂,不明白他此刻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你?”他红着眼问她。
她却平静:“知道。”
“是谁?”他继续问她。
她不肯回答了。
“为什么不告诉朕?”他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他轻轻摇晃她:“为什么不肯告诉朕?”
“若臣没有证据,臣说是谁,陛下肯信吗?”她费力想挣脱开他。
“朕为何不信?”他却将她抱得更紧:“是你,是你根本不相信朕。”
永嘉闻言不禁笑了。
“陛下曾经如何都不肯相信臣,臣如今怎能肯定自己说了,陛下就一定会信,一定会替臣报仇?”永嘉望着沈邵,她面上似在笑着,一双美目却是通红:“陛下既然这般信臣的话,为何当初,臣一遍一遍告诉陛下,文思皇后的死与淑太妃无关,陛下如何都不肯信呢?”
夕佳楼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漫长的沉寂,忽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破,紧接着寝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沈桓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永嘉闻声转头看去,她看见门前的那道身影,眼泪瞬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