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爷的府邸在京中热闹处, 因小公子的满月宴,王府今日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宾客如云。
永嘉携了两名府中女侍, 乘车到大王府时,不少宾客已至, 有王府婢子见了长公主, 忙上前引路, 请永嘉去见大王妃。
大王妃正被一众女眷围着,看到永嘉, 忙抽出身来, 快步朝永嘉走过去。
“嫂嫂, ”永嘉低身见礼,被大王妃一把拉住双手,大王妃又回了礼,两人一同起身,大王妃面上堆满了笑:“我方才还在与她们唠叨, 说殿下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将我这个嫂嫂给忘了。”
“是我来迟了,让嫂嫂久等了。”
“不迟不迟, 原是我想你想得紧, 盼着你来,”大王妃拉着永嘉的手, 两人并肩往附近的一角凉亭处去:“本想除夕家宴时能见到殿下,不想王爷病了,不好进宫面圣,怕过了病气给陛下,我也只能在家中陪着, 拖到今日,可算是见到殿下了。”
永嘉听着大王妃的话,面上一直挂笑,待坐到凉亭内,永嘉转身,拿过女侍奉着的礼物,递给大王妃:“这是母妃和我送给小侄儿的礼物,劳烦嫂嫂帮忙转交给侧妃。”
大王妃看着永嘉带来的两份礼,闻言不由暗挑了挑眉,她垂眸瞧着礼盒出神片刻,接着抬头对着永嘉笑起来:“那我替弘轩谢过殿下和太妃娘娘了,”大王妃命身后的女婢收了礼,接着又问永嘉:“太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我原是想去行宫请娘娘的,但是王爷说娘娘前阵子病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生辰宴,不敢耽误娘娘玉体,不想娘娘竟还劳心记挂着。”
永嘉看着大王妃满面的笑意,唇畔弧度不增不减:“母妃身子好多了,嫂嫂不必挂心。”
大王妃又单独与永嘉坐了一会,左右不过是来来回回的客套话,后来宾客渐多,侧妃又从后院出来,永嘉眼见大王妃有些坐不住了,便请她去忙,自己则带着女侍,在王府中闲转。
一路上遇到不少京中女眷,永嘉总要停下来,听她们恭维客套,后来实在乏了,便想找个安静处歇一歇。
走过王府花园的石拱桥,往假山背后去,明显可见人流少了,永嘉松了口,她走到一侧廊下,抽出帕子搭在廊上,靠着廊柱坐下。
她看着身边年岁不大的女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这无人,你也坐下歇歇吧。”
女侍闻言有些惶恐,忙低身道:“奴婢不敢,多谢殿下,奴婢不累。”
“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在夕佳楼伺候吗?”
“奴婢小禾,是前月被赵长侍调来夕佳楼伺候的。”
永嘉闻言点了点头,心道难怪面生,她上个月一直住在皇宫里,已许久没回过长公主府。
“坐吧小禾,离开宴还要好一阵子,你这般站着,怕是要站上一日。”永嘉又道了一遍。
小禾闻言望着永嘉,见她眸中神色温柔,满是认真,便一点一点挪着碎步,移到永嘉身旁,先是行礼谢恩,之后拘谨的落坐。
永嘉看着小丫头怯怯的举动,面色浅笑了笑,她抬起头,忽撞见不远不近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翊不好回绝大王爷的邀请,不得不来王府参宴,他方才在正堂坐了坐,耳听有些朝臣喝了些酒,开始议论朝政,隐隐提及陛下,心觉不妥,便借更衣之由躲了出来。
后院皆是女眷,他便绕过王府花园后,见这里无人,走下石桥,刚松了口气,忽然便瞧见坐在长廊下的永嘉。
陆翊脚步一顿,未再靠前,可望着永嘉的身影,又一时不舍得转身离开,他正站在原地进退徘徊,便见永嘉抬头看过来。
陆翊与永嘉视线对上时,顿时心头一轻,他望着不远处的永嘉,依旧没有上前靠近,只留在原地,低身拱手见了礼。
永嘉见到陆翊那刻,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小禾,这地方清静,没有旁人,陆翊无意走来遇上,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怕会以为她俩暗暗私会,到时又是一番是非。
永嘉正心头紧张,怕陆翊不知情的走过来,却忽见他遥遥对着自己见了礼,之后便转身,走上石桥,又返了回去。
永嘉松了口气,她看着陆翊离开的背影,怀中一时道不出是何滋味。
待陆翊走远后,永嘉便带着小禾起身,打算回热闹的前厅,陆翊是知礼的,才不曾靠前,她怕久留再遇到旁的男子,他们未必如陆翊一般,真凑上前来,单独相处总是不妥。
永嘉一边想着,一边与小禾走上石桥,打算去寻大王妃。
正走到石桥中央,忽见桥头走上个人来,永嘉看清楚来人,脚下步子不由一顿。
白毓辰自打今日到了大王府,便四处寻找永嘉,后来不知听谁说了句,长公主人在后园,便连忙赶过来,果然见到了永嘉。
白毓辰三步并两步的从桥头跑上来,永嘉心中苦笑怕什么来什么,面上望着白毓辰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殿下,”白毓辰低身见礼。
永嘉点了点头:“国舅爷,本宫有事,先行一步。”她说着欲走,却忽被白毓辰抬臂拦住。
永嘉看着白毓辰伸来的手臂,下意识蹙了蹙眉头,她又后退一步,抬头看他。
白毓辰找了永嘉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听她要走,一时情急,便伸出阻拦,待回过神来,发现永嘉面色不悦,连忙放下手臂,低身赔罪:“微臣失礼了,失礼了,殿下莫怪。”
他话落,见永嘉不语,连忙从怀中掏出个锦匣来,当着永嘉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鸽子蛋大的浑圆的珍珠。
“臣…臣没旁的事,就是想将这个献给殿下,这是臣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永嘉看着白毓辰递来的东西,神色微深。
这东西,价值不菲,白家清流,白毓辰又未入仕,全靠家里养着,哪来的钱买来这么贵的东西。
永嘉勉强扯出些笑意来,回绝道:“国舅爷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东西贵重,本宫不能收。”
“在臣心里,这明珠不及殿下千万,殿下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之人,岂是这一颗小小珠子能比的?”白毓辰闻言,捧着珍珠奉承道。
永嘉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其实与这明珠贵重与否无关,本宫没道理凭白收国舅爷的东西,多谢国舅爷心意,这明珠配皇后娘娘才妥当,本宫还有事,请国舅爷让个路。”
白毓辰原以为这明珠能讨长公主欢心,不想长公主丝毫不给面子,他心有不甘的让出路来,见永嘉带着侍女走下石桥,又忍不住,再次追了上去。
“殿下是不是不喜欢这明珠?那殿下喜欢什么,只要殿下开口,臣都寻来献给殿下。”白毓辰一路跟在永嘉身侧,见永嘉不理自己,不由开口问道:“殿下是不是怪臣求皇后娘娘向陛下提亲了?臣是真心的,殿下臣是真心爱慕您的…”
永嘉闻言,脚步一停,她盯着白毓辰,她竟丝毫不知,皇后是何时向沈邵求的亲,沈邵也未曾与她提及过。
永嘉听着白毓辰愈发出格的话,不由沉下面色:“国舅爷言过了,还望国舅爷自重。”
白毓辰一时语塞,他望着永嘉,神色似有受伤,更似不甘。
“殿下就这般看不上臣吗?臣知道自己配不上殿下,可您与宋思楼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别人口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臣不在意,臣心里都是殿下,只要殿下点头,臣随时等着迎娶殿下,殿下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总也要嫁人的是不是…臣自觉也不必宋思楼逊色许多,他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是臣还有大好的仕途…”
永嘉险些被白毓辰气笑了,她看了看身边的小禾,这丫头到底是年幼了些,唯唯诺诺的躲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永嘉顾及着皇后的面子,只恨自己不能直接开口骂他。她着实没想到,皇后知书达理,白家祖父,父亲皆是当代大儒,白家怎能教育出白毓辰这么个无赖,永嘉不想再同无赖纠缠下去,转身快步向前走。
白毓辰自然又追上去:“殿下别生气…臣说的都是真心话,殿下等等臣…殿下…”白毓辰正说着,忽见永嘉脚步一停,以为她愿意等他,面上大喜的追上前,正想伸出拉扯永嘉,忽然动作一停,他看着带着三五个侍女前来的何欢,面上的笑意渐渐止住。
永嘉看着前来的何欢,又看了看身边的白毓辰,怀中发闷。
白毓辰盯着煞风景的何欢,有几分不悦:“何姑娘来这做什么?”
“这王府是你家啊?你能来,本郡主凭什么不能来?”何欢瞥了眼白毓辰,心骂草包,又转眼瞧见他手中捧着的硕大明珠:“呦,国舅爷阔绰啊,这么大颗珠子,是想送给谁啊?”
何欢一边说着,一边眼眸含笑的扫向永嘉:“这不是长公主殿下么,难道是送给长公主殿下的?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打扰了二位的好事?”
永嘉目光淡淡扫过何欢,正好她带着人来了,人一多,白毓辰也不敢像方才那般放肆的紧追不舍,永嘉不接话,带着小禾欲走。
何欢见了,一挪步子,挡在永嘉身前,她挑了挑眉,接着屈膝行了个礼:“离开席还有好一会,长公主着急走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说完,见永嘉神色微变,又赶忙道:“我是说笑的,这□□的,能做什么事?我瞧着那边有个凉亭,我们去坐坐,吃些酒,谈谈天如何?”
“不必了。”永嘉绕过何欢,又被她的婢女拦住。
何欢转过身,看着永嘉的背影,抬了抬手,有两名侍女上前,将小禾拿下。
“长公主这么不给面子?我原是想与长公主重修旧好的,淑太妃福大命大,经过一次折腾,未必经得住第二次。”
永嘉瞬间转身,她看着何欢面上得意的笑,亦笑了,她朝何欢压近,垂眸盯视,声音道不出的低冷:“你若敢再动我母妃一下,本宫便是自己不活了,也会要了你的命。”
何欢盯着永嘉,面上的笑意一滞,她暗咬了咬牙,略略退后半步,最后又扬起笑容来:“是是是,臣女不敢动淑太妃,可动个婢女总是有胆量的,你就是告到表哥那,难道陛下还会因为一个下贱婢子罚我不成?”
“何况我是好心相邀,想与长公主重修旧好,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会夸我懂事明理,反倒是长公主,是不是心胸太狭隘了些?”
永嘉看了看被何欢婢女押起来的小禾,她已被何欢的话,吓红了眼。
“既想重修旧好,先放了我的人。”
何欢闻言笑起来,她拍了拍手,命女婢放了小禾,随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我们便去那坐坐吧,殿下先请。”
小禾被放开后,连忙跑到永嘉身边,紧紧贴在她的身后。
永嘉叹息一声,望着何欢所指的凉亭走去。
白毓辰方才听何欢一口一个表哥,陛下的,完全不敢插话,如今见永嘉被她半路劫走了,心头不甘又着急,纠结再三,正欲开口,忽见何欢转头望过来。
“国舅爷既然也在,便一起坐坐吧。”
白毓辰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心头大喜,连忙点头,跟着何欢走了过去。
何欢命自己的女婢取些瓜果酒水来,随后亲自给白毓辰和永嘉斟了酒。
何欢举起酒杯,对二人笑道:“今日既一同饮了酒,从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往后大家和睦相处,都是朋友。”她说完,先一饮而尽。
白毓辰听了,跟着附和,也一口饮尽。
何欢见白毓辰喝了酒,细眉轻佻,接着,她转眸满眼笑意的望向永嘉:“殿下这般不给我面子吗?”
永嘉抬眸看向何欢,缓缓拿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