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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最先说起太子,没有什么别的,就是众皇子中,太子相貌实属个中翘楚。
俞皇后蒙咸宁帝一见倾心,就因为是少有的绝色,太子作为其子,容貌何等俊美不言而喻。
皇子们的身影越来越近,众闺秀身姿如垂柳婀娜,声若莺啼婉转,纷纷行礼。
太子禾毓景行走在前,如清月冷雪的面容,仙姿绝尘,丰神熠熠,轩昂生华,平静说了一句:“平身。”
二皇子禾仲显是淑妃所出,一身锦绣蓝袍,容貌俊秀,肤色稍显苍白,但意蕴风流。
三皇子禾政昊和四皇子禾延晟皆是皇贵妃所生,老三容貌清俊,气度疏朗,贵气翩翩。
老四容貌和老三肖似,五官俊挺,眉宇蕴藏着锋利的冷意,给人一种冷硬之感。
二皇子禾仲显扫过一眼众女,看她们含羞弄姿,又见太子态度冷淡,促狭一笑:“大皇兄又伤了多少美人芳心。”
太子禾毓景冷冷瞥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三皇子禾政昊和四皇子禾延晟小时候挨了太子不少打。
两人相视尴尬笑笑,老二小时候是个病秧子,没被太子揍过,但他们可不敢开太子的玩笑。
三皇子禾政昊岔开话:“老二,今晚是姑姑的接风宴,待会还要接待使臣。”言下之意,不要扯皮,赶紧过去。
二皇子禾仲显拍拍禾政昊肩头,朝太子喊:“别生气,等一等兄弟。”
花木浓密旺盛,枝叶晃动,扑簌簌掉了一地花叶,禾望舒二人接连走出来。
禾拂晓瞧众女散去,咍笑:“蓝衣的是老二,看着病殃殃,一直是个笑面虎。老三老四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老大还跟以前一样,表面一派清贵朗朗,实则还是目中无人。”
禾拂晓就差点骂太子禾毓景人模狗样了。
她们都是皇亲国戚,自小就在宫里启蒙识字,和众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习字,勉强算是一起长大的。
所以说起众皇子,禾拂晓口无遮拦。
禾望舒知禾拂晓是为自己不忿,不由发笑,指了指周围:“姐姐,小心隔墙有耳。”
魏王妃是太后嫡亲侄女,和舞阳长公主是嫡亲的表姐妹,关系紧密。
禾望舒幼时没有父亲,魏王妃对她爱怜得紧,视若亲女一般。
禾望舒自小就是和禾拂晓亲厚,惯称禾呈旭兄妹二人为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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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是在庆元宫举行,咸宁帝等人还没到,众人只能在偏殿候着。
众闺秀由女官领到西侧的偏殿。
“母妃快瞧瞧,哎呀,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少女声音好似百灵鸟婉转,“待会宴会可要热闹了……”
“颜儿,坐下。”女子淡淡说道,温柔自有威严气度。“今日是家宴,不拘礼数,来人赐座。”
引得众闺秀不禁抬头望去,说话的女子坐在上座,一袭玉色青鸾锦衣,明秀清丽,温柔似水。
旁边坐着缥色宫装的女子,骄觑一眼下面:“姐姐可真疼惜小辈儿。这等凤仪妹妹自愧不如。毕竟越俎代庖的事儿,妹妹胆子小做不来的。”
淑妃的话几乎挑在明面上,皇贵妃仍然温柔以待:“淑妃妹妹真会说笑。皇后宽慈,陛下下旨让我等为皇后分忧,岂有不从的道理。”
淑妃眼看皇贵妃给自己扣一顶藐视圣恩的帽子,不阴不阳冷哼一声,甩个冷脸,话也不留半句,站起身来,径直离去。
二妃机锋相争,淑妃愤然离开,众人看在眼中,都不敢多言,一时之间冷了场面。
五年前俞皇后被咸宁帝卸下权炳,就是育有二子一女的德妃一举提为皇贵妃,都道俞皇后失去圣心,包括太子禾毓景。
皇贵妃只暗恨俞皇后怎么还没倒,太子禾毓景也是。
外人再看咸宁帝打压母子二人,可是也只允许他亲自出马,其他人若有苗头,咸宁帝二话不说便训斥。
所以皇贵妃冷眼旁观看两个儿子和太子禾毓景愈走愈近,知道即使做给咸宁帝看的表面功夫,想到两个儿子,心中无奈。她平时也就和淑妃别别劲头。
氛围骤冷,五公主禾颜抱着皇贵妃手臂轻摇: “母妃——等到宴席开始,我就要饿晕了。母妃——”
因为五公主撒娇卖乖,挥散了殿内的不安。
看女儿娇态尽现,皇贵妃笑骂:“你这孩子,让人看到还以为本宫教女无方。你学学你雪姐姐,淑德堪钦,进退有度,当得闺范之首。”
突然点到自己,封雪君恍过神,敛容行礼:“娘娘赞誉,臣女惶恐至极。公主天真烂漫,仪态万方,臣女等自是万万及不上。有娘娘在前,臣女何德何能,何敢以身作则,率先垂范。”
封雪君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拒绝了皇贵妃的拉拢,又捧了皇贵妃和公主。
皇贵妃细细打量封雪君。
此女出于太傅府,是太傅最宠的孙女,容貌娇媚明艳,眉间一股清贵书卷之气。
上着浅蓝襦衣,腰系银白长裙,梳着飞仙髻,簪了两个玉铃花钗,衣饰清雅简朴,硬是冲淡了容貌上娇媚欲滴的味道。
皇贵妃打量的目光太过透彻,封雪君稍稍慌慌不安:“娘娘,臣女——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看到封雪君流露出不安,皇贵妃失笑,她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封雪君,不,整个太傅府知道她的老三才是最好的。
“本宫刚才想宴会就要开始,该去准备一下,你们且好好玩罢。”
话落,皇贵妃款款起身,挪步离开。
众人跪送:“臣女等恭送皇贵妃娘娘。”
敬柔公主禾颜顺势抱着封雪君的手臂,小女儿姿态十足:“雪姐姐,母妃既说要我跟你学着,待会我与你坐一处可好?”
封雪君抑制住甩掉的冲动,:“五公主恕罪,四公主已经叫了臣女,四公主的性子,臣女……不敢不从。”
禾颜松开手,撇嘴,“罢了,真无趣,四姐姐那个脾气没人敢惹,也就雪姐姐你有这么大的胸怀,一直容忍她到现在。”
封雪君敛袖不语,付之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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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垂坠,星河漫漫。庆元宫上下灯火通明。
王公大臣彼此寒暄,贵妇命妇浅语交谈。年轻的公子王孙锦衣华服,筹光交错,贵女闺秀衣香丽影,浅笑嫣然。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太子驾到——”
太监一个接着一个,一声接过一声,高声呼喊,重重传到大殿之上。
人头层层攒动,噗通——噗通——噗通,跪地声如浪潮翻动。
众人低头跪地行礼:“臣等叩见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参拜涌动,高声万岁的场面取悦了咸宁帝。
他走上高位,撩袍坐下:“众卿平身,朕说了,今晚君臣一家,无需多礼。”
转而,咸宁帝见俞皇后没动,伸出手,容色和悦:“你该坐到朕身边来。”
俞皇后额间金凤垂珠颤动,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手缓缓放入咸宁帝的手中。
袆衣衣摆转过,盖过玉阶,俞皇后落座于咸宁帝身旁,风华万千,般般入画,犹胜当年。
落在有心人眼中,手中的玉杯欲要攥碎,皇贵妃终究站起身来:“妾恭喜皇后娘娘凤体痊愈,恭顺安康。”
俞皇后眼皮子都没抖一下,“茯苓,你去替本宫谢过皇贵妃。”
“奴婢遵命。”茯苓悄然瞟了一眼皇帝,见他面色如常。
走下玉阶,茯苓执起酒杯,“皇贵妃有请。”接着一饮而尽。
俞皇后以婢代替自己,当众羞辱皇贵妃。
臣下看在眼里,咸宁帝假装看不见,他们津津有味看这一出争锋大戏。
“陛下,妾对皇后娘娘明明是一片好意。”皇贵妃不堪其辱,泪水盈满眼睫,望向咸宁帝。
咸宁帝充耳不闻,闭目养神。
这一切皇贵妃看在眼中,含泪隐忍,饮下了酒,黯然失色坐下来。
淑妃见此一幕,眉飞色舞,站起来,“妾也敬皇后娘娘一杯。”
咸宁帝合掌大笑,“好!来人,赏淑妃鸾凤和鸣羽殇一对。”
臣下看戏看到这里,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咸宁帝在为俞皇后造势,纷纷起身,执酒贺道:“臣恭喜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好!好!好!”咸宁帝连道三个好字,“来人,给众卿倒酒。”
下座的相干的,不相干的,不管高兴不高兴,在意不在意,都要高高兴兴,恭贺皇后,恭贺太子。
皇贵妃刚才所做的事禾政昊看在眼中,无可奈何地认命叹口气,他风度翩翩笑着,立身敬酒:“母妃不懂规矩,冲撞了皇后娘娘。弟弟赔罪,望兄长见谅,弟弟敬兄长一杯。”
太子禾毓景轻飘飘睨他一眼,“来人,给三皇子上酒。” 又晃晃手中的玉杯,“孤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太后娘娘驾到——舞阳长公主驾到——”
殿内顷刻静默下来。
宴会本是为舞阳长公主而设,作为主角的一方,偏姗姗来迟,众人都想看皇帝到底如何反应。
太后一身褐色吉服,或许是重逢久别的女儿,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太后右侧是舞阳长公主,她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之娇女,少时艳绝京华,迤逦行来,风姿不减当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实际上不少人的目光都无端端聚集在左侧的少女身上。
莲步轻移,绰绰约约,肤似雪雕玉砌的素白,唇似雪中寒梅的流丹。
极致的白和红相趁,极致的清和艳杂糅一处,五官是世间画师描绘不出来的精致。既是她眉眼清嫩,但风骨已有,绝丽天成。
太后身边的少女身份昭然若揭,众人也不过心里惊叹其美貌天成。
咸宁帝走下台阶,亲自扶着太后坐了御座另一侧,“旒儿,你坐在母后旁边。”
舞阳长公主称是,随后入座。
咸宁帝归座,打量了几眼禾望舒:“皎皎,上前几步,让舅舅好好瞧瞧。”
禾望舒裙摆委地,款然上前,行礼问安,“皎皎拜见舅舅,舅舅安好。”
眼前站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咸宁帝点头笑道:“不错,姿容犹胜旒儿当年。回宫了,不要拘束,有什么事尽管说。”
接着又嘱咐禾望舒一番:“以后你记住,在宫中,你只需向朕行礼,还有向太子行礼,其余的人,不必多礼。这是舅舅给你的恩典,也是朕的旨意。”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咸宁帝话毕,问俞皇后:“卿卿听到了吗?”
听到昔日爱称,俞皇后无动于衷,眼神倒不经意看了一眼禾望舒:“陛下吩咐,妾自是言听计从。”
大概被俞皇后刺了一枚软钉,咸宁帝不冷不热:“那便好。”
禾望舒看向太后,咸宁帝刚才的话,不知该不该应。
太后眼中展露精光,“皎皎。还不快谢过你舅舅。”
禾望舒再行礼:“皎皎多谢舅舅恩典。”又对俞皇后浅笑,“皎皎多谢舅母恩泽。”
俞皇后摆手,“是陛下恩泽,非本宫恩典,陛下,昔日之事……是绾儿的错。太子身为长兄。亦有管教不严之罪,妾……”
“朕知道了。”咸宁帝打断俞皇后的话。
俞皇后冷冷一笑,便不再回话。
咸宁帝一派温和,又对舞阳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得不服老了,看到他们,就想到朕与魏王年轻的时候。”
舞阳娇笑:“皇兄胡说八道,你正值千秋鼎盛。即便是皇妹我,和青春少艾的小姑娘相比,本宫哪点不如她们。”
咸宁帝颔首。
“福德禄!”咸宁帝喊人,“你去带郡主拜见太子。”
福德禄低头,“郡主请!”
殿内的人默默关注着一切,咸宁帝能给禾望舒如此大的恩宠,心里是真心疼爱,还是假意补偿,谁都猜不出来咸宁帝真正的心用意。
禾望舒缓缓地朝太子这边走来,吸引诸人一干目光。
诸人的视线不由都牢牢锁定着禾望舒。
禾绾坐在禾毓景一侧小几案旁,一直紧盯着他,此刻她如坐针毡。
她知道大皇兄情绪一向内敛持重,即使是有时候对人笑,也是疏离不带温度的浅笑,那双冷若皓月的眼睛始终没有任何波动。
禾绾默默咬牙,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太子眼中不出意外地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艳。
禾绾说不上来慌什么,气什么,她就是天生看禾望舒不顺眼。
禾绾眼珠子瞪得溜圆,掐住封雪君的手臂,低头耳语,“雪姐姐,你说她小时候就是一个祸害,长大变成了祸水。本宫真小瞧了她,怎么那时候没死成!?”
封雪君皱眉吃痛:“公主慎言!”
“望舒拜见太子殿下。”禾望舒接过福德禄呈上来的玉杯,给禾毓景敬酒。
少女娉娉婷婷,冰肌玉骨,袅娜如出水菡萏。
太子正坐在少女对面,烛光摇曳,映着他冷隽仙逸的面容,威仪如玉山巍峨,教人不敢逼视,看不出真实情绪。
殿中所有人不由自主再一次侧目。
终于,禾毓景浅皱眉头,指腹缓缓摩挲翡翠玉杯,有些为难道,“有负望舒表妹好意,孤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那再好不过了,望舒也不善饮酒,太子殿下可以和望舒一样,以茶水代替酒水。”禾望舒笑意嫣然,灿如春月,几乎恍花了人眼。
福德禄照吩咐取来茶水。
禾毓景没理由推辞,拿出翡翠玉杯,示意福德禄倒水。
“不劳烦福公公,我已经备好了茶水。”少女音色清凌凌的,天然的娇态登时流露出来。“褚嬷嬷——”
不知什么时候,太后身边的褚嬷嬷出现在禾望舒身边,手中端着托盘,铺着红色丝绸,上布两个白色瓷杯。
“嬷嬷,倒水罢。”禾望舒莞尔一笑。
澄澈透明的茶水慢慢注满两个白色瓷杯。
忽而,禾毓景眼皮一跳。
少女捏着白色瓷杯放到他面前,细指纤纤,柔白似雪搓成的,指尖点点樱粉,犹如绽开的凌霄花。
“望舒敬殿下一杯。”禾望舒执起杯子喝完,乖巧垂眸。
见禾毓景一直盯着杯子,却迟迟未动,她好心提醒太子:“太子殿下,该你啦。”
禾毓景也一饮而尽,瞬间眉头皱得更紧,脸色微变,薄唇绷出一条直线,好半响,憋出两个字:“甚好。”
禾望舒下颌微收,浓密的羽睫扑闪着,像灵动振翅的蝶,抿了抿唇,“太子殿下谬赞。”
太后望见褚嬷嬷,瞪了一眼捂嘴低笑的舞阳,:“你告诉哀家,皎皎做了什么。”
舞阳抬头,小声说:“母后,皎皎心思单纯,她方才只不过小小戏弄了一下太子,给太子倒了一杯黄连水。这顶多是小孩子家把戏。”
意思是太子比禾望舒年长,及冠两年,为长为尊,总不能拉下脸面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太后按住额头,“这孩子……罢了,来人,快让她敬完酒,赶紧回到哀家身边。”
禾望舒与太子殿下的小官司确实和舞阳说的没错。
禾毓景在这等场面,他绝对不会当场发作,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禾望舒又接连敬了禾仲显等人敬茶,“望舒敬二皇子一杯。”
少女走到他面前,禾仲显惊叹连连,揶揄笑道:“真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望舒表妹出落得快认不出来了。”
禾望舒拟作害羞,转身一一又敬过三皇子诸人。
轮到禾拂晓时,她朝着禾望舒挑眉,什么意思,一切不在尽言中。
一一敬完,禾望舒回到太后身边。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禾绾早就气得跑了出去。
膳后,帝后出去赏月,后面的人拥拥攮攮跟在后面,都去蓬莱池。
小姑娘们也早就坐不住了,二公主禾潋和禾颜带着一众贵女,将禾望舒与禾拂晓团团围围住。
她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五年没见禾望舒,定是要叙叙旧。
禾望舒站在众女当中,与二位公主说着她在京外遇到的趣事,逗得闺秀们笑得花枝乱颤。
少女雪姿玉色,眼波流转间的瑰丽,摄人心魄,丽压群芳,当真是众星捧月。
诸秀说到趣处,禾望舒蓦然收住笑意,稍侧过头,似乎想要回头,引得禾潋奇怪问道:“舒妹妹。怎么了?”
如芒在身,危险侵略的目光给她如实质的压迫感,这会儿却悄无声息的没了,禾望舒皱眉,可能是她的错觉,又缓缓摇头,“二姐姐,我没事。也许是我多心了。”
众女离开,封雪君留了下来。
她撇过头,橘黄色的烛光照耀下,看到禾毓景高挺峻拔的身影坐在旁边,她顿觉心中安稳非常。
封雪君站起来:“殿下不去赏月吗?四公主也出去了。”
“孤不便。”禾毓景凉凉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骨碌碌——,骨碌碌——,封雪君低头,白色瓷杯从小案上掉下来,滚落到她脚边,她无声浅笑,一脚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