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表演的《寝床》也准时结束了。我跟着喧闹的退场人龙步出大厅,站在墙边。天空的阴霾依旧,令人联想到日暮黄昏,不过雨已经停了。
等了一会儿,圆紫大师以原先的打扮出现了。
“这里到底是妳的地盘吧,那就麻烦妳带路啰。”
大师虽然这么说,不过我根本不知道带他去哪里。说到念女高常去的店家,只有校门前的面包店和不远处的拉面店。总不能请人家坐在店门前的长椅吃菠萝面包,然后传授那种“内行人先吃内馅”之类的秘诀吧。
困扰了老半天,最后我把大师带去隔壁百货公司的美食街。真是没创意。
我们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相对而坐,顿时有种大船入港的心情。想必是圆紫大师的温和性情带来的安心感吧,此外,对于这一个多月以来困扰我的难题,也有这个人肯定能解答的笃定;终于走到这一步的笃定。只是,要听那个解答,也有一种不得不打开神秘箱的恐惧。
定睛一看,圆紫大师一边聆听最后的假设部分,一边抿紧嘴巴微微摇头。好像很想说“别闹了”,这表示他已经想出解答了吗?
“您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圆紫大师边说边拿起筷子。“我们先开动吧!”
我心急之下忘了此刻已经过了午后一点。被他这么一提醒,我不禁也感到饿了。
我说了声“那我开动了”,再次看着托盘上的菜色,说:“和圆紫大师有因缘关系耶。”
“妳是指什么?”
“缘饭。”
盘中放了一丝紫中带红的草叶。“紫之缘”光是念出来就很优雅。
“原来如此。这个缘字,妳知道指的是什么吗?”
“紫苏吗?”
“没错。把紫苏和梅子一起腌渍,风干之后再切碎。”
我们边吃边聊起美食话题。
“名称很风雅耶。”说到这里,我蓦地想起,“有一种长崎蛋糕也搀了红豆,看起来带着紫色。”
好一阵子,我就这么莫名地轻抚红漆桌缘有点斑驳的地方。
前来点菜的店员说:“可能要等一阵子,可以吗?”圆紫大师看看我,然后回答:“没关系。”他的视线应该是在暗示这样毋宁更好吧。
“——说吧,什么事?”
等店员离开后,圆紫大师主动催问。我抬起脸。
“又是一桩令人一头雾水的怪事,希望您能像《御神酒德利》的掌柜那样,替我算算真相到底在何处。”
圆紫大师好像女儿节已过却忘了收拾的雏形娃娃,表情沉稳地略微侧头说:“奇怪,妳的问题,我记得应该回答过三次了。”
“圆紫大师的神机妙算可不是假的,我想应该还可以再继续仰仗。”
大师苦笑。
“妳真是个可爱的信徒。”
“我是‘fan’兼‘信徒’。”
“伤脑筋,我不确定灵不灵,总之先替妳卜一卦吧。”
我不时端起胡枝花纹路的茶杯喝茶润喉,一边叙述漫长的故事。圆紫大师很少发问,只是默默倾听。我将那张教科书复印件递给他,他也只是审视半晌就还给我。当我快说完时,终于上菜了。圆紫大师提议边吃边说。不过,我能说的几乎都说完了,最后,我补上去矢切健行时小正与江美提出的假设,就此打住。
“哦?”
“那种蛋糕的盒子上,还写着‘一抹紫意令人望着武藏野之草心生爱怜’。”
“真是匠心别具,连盒子都有呼之欲出的韵味。”
我们点的菜色,无论生鱼片或烤鱼的份量都很少,对于胃口小的我恰到好处,我不禁有点担心圆紫大师没吃饱。当店员送上餐后甜点香草冰淇淋时,大师说:“说到匠心别具,我的落语……”
“是。”
“我把失踪的‘德利’改成只有一个不见了。妳注意到了吗?”
“嗯——女佣正要把‘御神酒德利’从盒中取出时,听到有人喊她,于是拿着其中一支酒瓶去厨房,顺手往那里一搁,就去做别人吩咐的差事,把酒瓶忘了。等她赫然想起,赶回厨房时,瓶子已经被掌柜藏起来。她发现瓶子不见了,非常害怕,只好把剩下的另一支酒瓶放回盒中,佯装不知情。”
“被妳这么细细说来,情节设定好像很啰唆。”
“不会。”我说着摇摇头。“我说的大纲和圆紫大师说的完全不同,大师很懂得掌控节奏,每个场景与人物都历历在目。事情闹得那么大,八成有人拔脚就逃,嘴里猛说不知道,推得一乾二净,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觉得毫不知情了。在那个段子里,女佣只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现实生活中要是真有这种人,那可就麻烦了。”
“我想也是。”
“所以‘德利’只有一个不见了,两个少了一个,更能营造出不可思议的感觉。”
“对,这也是我的用意之一。如果是小偷偷走的,应该会拿走两个。成对的东西只偷一个没有意义。于是,老爷面对剩下的‘德利’,脸色发白又纳闷地猛说‘怪了怪了’。当东西找到时,掌柜的解释是所谓的‘神隐’,于是老爷才释怀。”
“是。”
“这样掌柜才能在占卜时放下仅存的那支酒瓶,说什么‘德利大仙正在召唤’。”
“说的也是。”
“不过,我最想表达的还是失落感吧。成对的东西少了一个,难免会在意。事实上,的确会觉得剩下的那个在召唤另一半。”
“……”
“更何况,如果是人消失了。而且,更何况……”
圆紫大师说到这里便打住,露出整理思绪的表情,同时吃起冰淇淋。蓦地,他抬起头说:“‘御神酒德利’这个名词,妳知道用来做什么解释吗?”
“知道。”
感情深厚的两个人,无论到哪里都形影不离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