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深夜时,我打电话给小正。她们好像还没联络上,我把江美的想法告诉她,她很高兴地表示“这个主意好”。
我把体育课发生的弹簧垫意外告诉她,顺便也提到我搭同学的摩托车。小正对于后者的反应不佳。
“我不太喜欢那样。”
“为什么?”
“那不像妳的作风。妳不是那种不带安全帽就坐人家摩托车的人。”
“像不像的基准是谁定的?”
“妳自己也心知肚明,别再强辩了。”
这就是小正派的论调,当她对自己的立场极有把握时,根本不承认对方是“正色反对”。碰上她这种态度,有时候会让人气得咬牙切齿。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小正说的对吧。
“可是,我还是让他载了。”
“所以啰,说到妳为何这么做,我怀疑妳是因为‘内疚’。”
“内疚?”
“对!对方的生活好像挺艰苦的,妳却过得逍遥自在。所以,妳觉得如果不补偿一下,会对不起人家。”
“不见得吧!”
我叹气响应,不过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有那种意味。想不起人家的名字应该也是“内疚”之一吧。
“我不能说那是错的。但如此一来,妳等于是‘虽非出于本意,那就让你载一下吧’。看起来好像很贴心,其实很虚伪。”
“如果照妳这么说,人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不,也还好啦。”说到这里,小正想了一下,“我取消前言好了。”
“哪句‘前言’?”
“‘不像妳的作风’那一句。其实,这时候做出‘不像妳的作风’的事,或许就是妳的作风。”
“……”
“这可不是在夸妳喔。懂吗?”
最后补上的这句声明够狠。小正真的很恼人。
“懂啦。”我当下试问:“那如果是妳,会怎么做?”
“国中毕业后就没见过面了吧,那我当然不会上他的车。”
“是喔?”
“那当然。这是一般女生的正常反应。”
“……我想也是。”
“想一想不是挺危险的吗?那才是在相隔那种情形下该有的行为。”
“我也知道啦。”
“还有一个就是对自己的义务。说穿了,如果上车被他强行载去哪里,陷入危险怎么办?”
我的心情就像嗅到腐臭一样恶心,握着话筒的手忍不住使力。
“这种话妳没资格说,我也不想听。他才不是那种人。”
“我想也是。所以,我不是在批评那个男生怎样。这只是某种角度的一般论,谁也说不准何时会发生什么事吧。所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这妳无法否认吧。像妳这种人,要是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妳到底该怎么办?”
“在那样之前,我就咬舌自尽了。”
“我看妳咬不下去吧。”没错,这就是冷酷的现实。小正替她的一般论加上批注:“纵使妳勇于面对,但我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真的逃得掉的事’。”
我自嘲地说:“了不起趁拐弯时速度放慢再跳车吧,不是撞到头就是两腿骨折。”
我想说的是为“逃跑”付出的代价。小正却说:“别傻了。如果妳碰上真正的坏蛋,等妳动弹不得那才是真的死定了呢。”
我不禁小声尖叫:“别说了!”
宛如当头泼下冷水,我悚然战栗。难道,必须把事物看透到那种地步不可吗?那种痛苦挣扎彷佛被拖往深不见底的想象深渊中,没有丝毫救赎。无论是被拖下去的人,或是拖人的人。
的确,那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我想到的,是命运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