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横眉立眼,脸上横肉耸动,生就一副刁蛮之相,她喊了两声,果然巷子里又出来一名男子。
这妇人见男子出来,嚷的声音更大,手指着悟空道:“你个天杀的猢狲,为何活活打死我的宝儿,你还我宝儿命来!”
那男子听了妇人言语,上来一把便将悟空揪住,轮拳要打,悟空急忙挡住,赔笑道:“误会,误会。”
此时,周围不知不觉已聚拢了许多人。
这男子揪住悟空对众人道:“这猢狲无故打死我家宝儿,你们说该如何罚他?”
悟空忙道:“岂是无故?乃是为救此孩童。”
男子喝道:“胡说八道!这乃是我家小儿,哪里用你来救?”
悟空将先前恶狗要夺这孩童手中热馍一事说了,旁边有一老者,看他站立的位置,众人如群星拱月一般,便知此人颇有威望。果然有人听完悟空讲述,便道:“是对是错,只需孟老裁决便好。”
那男子半信半疑,手中五指却松开了悟空,来到孟老前道:“孟老,你看此事……”
姓孟的老者手捻颌下须,道:“此事甚易,这猢狲若是为救你家小童,伤了这恶犬却也情有可原,想必你也不会怪他,于你而言毕竟还是人命重要。”
那妇人却不依不饶,眼珠一转,坐在地上大号起来:“我的宝儿啊,你跟随我也有一二十年了,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孟老者皱了皱眉,又道:“你且起来,我还没说完。方才仅是这猢狲一面之词,尚不知是真是假,倘若他不是为救这童儿,便无故杀犬,那便是有罪!”
妇人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拍拍身上灰土,道:“必定是这猢狲撒谎,我那宝儿最通人意,怎会伤了童儿?”
悟空忙道:“确是恶犬要伤人,否则我怎会无故伤它?”
孟老者道:“你二人也莫争论,方才只有你和童儿在此,只一问童儿,便知分晓。”悟空点了点头,这姓孟的老者还算通情达理。
这妇人听老者这样说,忙来到那童儿身边,拉过童儿问道:“乖囡,告诉娘,这猢狲为啥打死咱家宝儿。”
悟空怕这童儿没看清当时情形,忙在旁提醒道:“刚才那恶犬要抢你馍吃,你忘记了不成?”姓孟老者忙道:“莫要说话,且听童儿如何说。”
一群人十几双眼睛都聚在这孩童身上,悟空此时心中颇有些紧张,他敢与菩萨佛祖相抗而丝毫不惧,乃是自认天理在己方,自己所行便是对的,所以理直气壮。此刻,虽只一条小小恶犬身亡,也要争一个理字,若是这孩童妄言,那自己便是无理了。
以他本领,自可跺脚便走,但那岂是心胸坦荡者所为?
只听这孩童道:“方才,我就站在这里吃馍,然后这猢狲便过来了,要抢我馍吃。”
这句话声音不大,听在悟空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悟空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这孩童吓了一跳,忙缩到母亲怀里,又接着道,“咱家宝儿见他欺负我,上去咬他,便被他打死了。”
短短两句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悟空夺馍杀犬,全然一派强盗行径。
那姓孟的老者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手指着悟空道:“初时见你以为良善之辈,幸亏孩童机灵,险些被你这猢狲骗过!”
悟空岂会不知,那妇人手放在下面,暗暗拧着那孩童大腿,又不知在耳边嘀咕了什么。其实最令他痛心的却是,这孩童一双大眼睛澄明清澈,说起谎话来竟像真的一样,便是他知道内情,也有一种恍惚之感。自己刚才真的要去抢夺孩童手中的馍了吗?
可悲可叹,人心之伪从何时起,又何时能止?
只是此刻情势已容不得悟空多想,那姓孟的老者一发话,几个年轻人便围了上来,将悟空揪住便是一顿狠打。
悟空虽怨他们不辨黑白,却也未还手,这些凡胎肉体,哪里经得起他的拳脚,他只使个分神术,真身已出了圈子,站在旁边冷眼观瞧。
那妇人在一旁大声呼喊:“莫要打死了,我好教他替宝儿为我看家护院呢。”这些人住了拳脚,找根绳子将悟空假身绑在了路边树上。
悟空见如此难以脱身,起了促狭之心,使个法术,叫那假身头一歪,断了气,身子软瘫下来。此时有人喝道:“不好,这猢狲死了!”便上去用手指探假身的鼻息,果然没了气。
那妇人骂道:“真是晦气,打死了他,我宝儿岂不白白死了?”那孩童见悟空被绑在树上死了,一时间眼中竟流出两行泪来。
悟空真身在旁边见了,心中稍有慰藉,到底是童儿入世未深,懂得怜悯关爱。只听那孩童哭闹道:“娘,我要猴儿玩,我要猴儿玩嘛。”妇人没好气道:“猴儿死了,玩什么玩!”孩童依旧不依,边哭边说:“你答应我了嘛,我那样说,便有猴儿玩的。”
这孩童一着急,竟把妇人教他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妇人又羞又怒,扯着这孩童的耳朵将他拖回了家,姓孟的老者不禁愕然,看了看被绑在树上死去的悟空,重重叹了口气,跺脚离去。周围人见此事竟这般收场,渐渐也都散去了,一条路上,只剩下一只死去的猴儿,被捆在树上,凄凉无比。
悟空真身在一旁看得真切,前因后果一清二楚,此事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委屈,反而化作无限的悲悯。
这孩童扯谎,使我遭擒,而我亦以伪还之,方才能脱身。
此事看似因果了然,他未得利,我亦分毫未损,而两种骗术换来的,却是一个世态炎凉……悟空使个法术元神归了树上的假身,他唯恐惊世骇俗,又使隐身术离开此镇。行了一段路,只觉法力消耗许多,便收了神通,仍靠两只脚,顺着大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