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在这里!”亚历克斯的声音道。

“我在。”泽说。

“我也在。”霍伦低沉的声音响起。

乔伊斯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知道三名骑士为免暴露身份,开口简短交代,以令他放心,铁车撞上树木,轰的一声拖着飞石一路碾下了峭壁,乔伊斯先是从泽的怀抱里被狠狠地甩出来,继而撞在霍伦的身上,霍伦强而有力的手臂又抱着他,将他交回泽的手中。

又一声巨响,铁车撞向地面,眼前一片黑暗。

沿途的树木抵挡了铁车的坠势,乔伊斯被泽一手搂着,两人吊在车窗边的铁杆上,短短的数秒静谧后,有人开始尖叫并发出求救的声音。

“你没事吧?”乔伊斯低声道。

泽的头撞破了,淌下血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竭力摇头,说:“没什么。”

乔伊斯一手抚上他的额头,却被泽抓着手掌,示意他不要使用圣光。

“快离开这里。”亚历克斯在黑暗里小声说。

铁车下响起了哀嚎声,痛哭声,砰然声响,侧门被霍伦一拳推出去,乔伊斯和泽回到地面上,山谷内一片黑暗。顶上的悬崖还有人在走动,并且发出呐喊。

黑夜里突如其来的一场袭击令乔伊斯彻底晕了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亚历克斯和霍伦低声交谈,霍伦说:“目标不是我们。”

“先救人。”亚历克斯果断道。

“阿曼。”泽在黑暗里开口道:“你俩搭把手,把人救出来。”

“汪汪!汪!”小伊警觉地开始狂吠,乔伊斯马上道:“嘘……别叫。”

小伊竖起背脊,眼里发出隐约的光,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

霍伦怒吼一声,与亚历克斯推开压在伤者身上的铁门,而此刻,山崖上一堆人骑着马冲了下来。

“举起双手!放下武器!”一个少年的声音喝道:“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跟着我们走!”

细雨纷飞里,光源亮起,铁车下传来呻吟声,惊慌的叫喊声。霍伦正在努力推开铁车,一伙足有三十人的强盗围聚一旁,纷纷抽出手里的武器,对准霍伦的后背。

“住手!”乔伊斯怒吼道。

乔伊斯虽不像他的哥哥奥丁一般野心勃发,然而毕竟是久经宫廷生活的王族,又接任了大主教之位,言行之中自然有股凛然之气,一声喝斥吼住了所有人。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必须先救人。”乔伊斯冷漠地说:“否则就在这里杀了我们所有人。”

先行逃出的伤者纷纷朝着铁车聚集,背靠车辆,打量这伙强盗。

强盗们竟是一时不敢上前,乔伊斯站在铁车前,手无寸铁,抱着小伊,竟是保护了所有的人。

“有意思。”那青年冷笑道:“你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小伊带着敌意看他,乔伊斯却一手放在它的额头上,安抚了它。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青年道:“带不走的人不管了。”

他拿出一个怀表,挑衅地看着乔伊斯。

乔伊斯转身,察看泽的伤势,并从腰包里取出草药,给泽敷上,又检查霍伦和亚历克斯从车里抱出来的人。不少人受了重伤,乔伊斯又朝那少年说:“需要给他们接骨。”

紧接着,峭壁上传来杂乱的声音,似乎有另一队人抵达了这里,这伙强盗马上就紧张起来,少年顾不得再信守承诺,下令道:“把他们的眼睛蒙上,全部带走!”

手下纷纷过来执行,乔伊斯看了亚历克斯一眼,亚历克斯稍稍点头,示意不必惊慌,乔伊斯便不再反抗,让人蒙上了双眼,强盗把他们带上拖车,迅速撤出了铁车坠毁地。

拖车摇摇晃晃,仿佛冲进了树林,少年的声音道:“谁敢叫一声,我就杀一个人,尤其是你。”青年揪着乔伊斯的后领,在他耳畔狠狠道。

乔伊斯没有回答,他知道以亚历克斯和霍伦,泽三人的身手,要解决这伙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现在不动手,为的只是探明来历——刚进入西里斯领的第一天就碰上抢劫,甚至是扣留人质,这或许预示着领地内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乔伊斯一路赶路,简直既饿又冷,累得无以复加,便蒙着眼,在拖车上睡着了。

“下车!说你呢!”一只手抓着乔伊斯的手腕。

乔伊斯醒了,被带到一个地牢里,守卫将他们推进一个地牢中,地牢里挤满了人,身边有人碰了碰他。

“是我。”泽马上道。

接着小伊嗷呜一声,也被扔了过来。

乔伊斯听到关门声与小声议论,两人便靠在墙边坐了会儿。再没有人进来了,乔伊斯便解开自己的眼罩,发现他们置身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地牢里全挤着人。泽的双手还被绑在身后,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外看,一边两手背着自己解自己的绳子,没几下也扯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妇人朝乔伊斯问道。

乔伊斯知道应该是自己看上去比较温和的原因,大家都选择与他攀谈,便答道:“我叫乔·雅利安,他是我的哥哥菲克斯·雅利安。”

“这位是我们请的向导,博文先生”乔伊斯说:“还有仆人阿曼。”

霍伦一脸茫然,靠在墙角,占了一块地方,看看众人,点头。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一个莽夫,便无人注意霍伦,反而是向泽与乔伊斯道谢——他的仆人救了铁车里的伤者。

“剩下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了。”乔伊斯担心地说。

“在我们被抓来之前。”一名中年人说:“边境巡逻队已经发现了劫车与绑匪,现在他们一定在寻找我们的下落。”

众人议论纷纷,乔伊斯约略估测,这里被关了三十来个人。

亚历克斯说:“非常抱歉,雅利安大人,西里斯领并不一向如此。据我所知,极少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算了。”泽冷冰冰地说。

“不怪你。”乔伊斯说。

“他们一定是想用我们交换什么。”有一名老者小声说:“我猜测他们是流亡的复辟党人,也可能是被议会驱逐的自由党人。”

“我们这么多人里,有值得交换的人质吗?”另一名年轻人说:“我想不出为什么偏偏要劫这辆车。不如大家先自我介绍下吧。”

大家各自沉默了一会,年轻人说:“我先来,我是佩里琼斯公司的法律顾问。”

乔伊斯心想,自我介绍的方法并不好,想隐瞒身份的话,随便编个借口就行了。说了实际上相当于没说。他听人逐一介绍,约略得知这里的人的身份,有商人,有工会成员,有农产品批发商,还有税务所的计算员。

轮到乔伊斯时他介绍了自己,数人都不认识,但是听到雅利安的名字时,还是礼貌地表示了些许惊讶。

“雅利安阁下。”那中年人说。

“是的。”泽答道:“您认识他?”

根据安多提交的报告,雅利安并非什么名人,只是自由党派的一个倒霉的替罪羊,在菲里德大公血洗犀角城时逃了出来,这种籍籍无名之辈,应该没有人认识。

中年人微一思索,便道:“我在菲里德大公曾经的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嗯……”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看着泽与乔伊斯,似乎在担心这次劫匪要绑架的主要人质就是他们。但乔伊斯明知道不可能——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来了。

亚历克斯看着中年人,问:“这位老爷,我好像见过您。”

“在什么地方?”那中年人淡淡问道。

亚历克斯说:“犀角城,警备处外面,还是……歌剧院?不记得了,瞧我这记性。”

“你没有记错,沃尔人。”中年人叹了口气,说:“我想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我。”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喀隆议员。”中年人摘下帽子,朝周围人彬彬有礼道:“我代表西莱多尔行省以及多隆郡……现在只能说是多隆郡的一部分了。艾德思·萨伦比尔公爵把我驱逐出境,他显然已经接过教廷递来的橄榄枝,我想他依旧对沙克斯死心塌地,这毋庸置疑。”

其余人都十分惊讶,但没说什么。

“各位。”中年人说:“我愿意前去与强盗们交涉,我想他们扣留我,要的无非是一点交换条件,或者一点赎金,让我留下来就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中年人正要起身,门外却有人粗暴地把门踹开,提着灯进来。

喀隆议员戴好帽子,整理风衣,说:“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就是喀隆。”

“关你屁事。”那名卫兵粗鲁地说,他的一手提着灯,在所有人的面前晃来晃去,照着乔伊斯的脸,又看看泽。

“你。”卫兵说:“给我出来,还有你。”

卫兵揪着泽,泽登时就爆了,怒吼道:“放开我!”

卫兵嘲讽一笑,拉着乔伊斯,说:“你们还有几个同伴?”

“放开他!”霍伦起身,屹立犹如山峦般,充满了威胁感:“有事冲着我来。”

“你们不能这样!”亚历克斯说:“这几位是我的雇主!他们也是自由党派的!您行行好……这两位少爷的父亲,曾经是自由党的烈士!”

“是吗?”青年的声音在牢房外冷冷道:“我看应该先把这个多嘴的沃尔人的舌头割下来。”

亚历克斯马上不说话了。

“都带上来。”少年扔下一句话。

五分钟后,乔伊斯被带到一个房间里,墙上挂着一盏灯,照着那青年的面容。

“叫什么名字?”青年道。

“乔。”乔伊斯答道。

“库尔尼!”另一个少年推开门,说:“我可以养它吗?”

他叫库尔尼,乔伊斯知道了这个青年的名字,推门进来的,半大的孩子看容貌只有六七岁,他给小伊套上了项圈,并拽着它过来。

小伊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汪汪汪地狂吠,那少年却很小心,像提着一只袋鼠一样,让小伊后脚着地,把它提高。

“小伊。”乔伊斯说:“不要咬人。”

“它得狂犬病了吗?”少年说。

乔伊斯心道并没有,你这死小孩……并一边祈祷小伊不要真的咬人,否则麻烦就大了。

小伊只得安静下来,站在少年脚边朝乔伊斯摇尾巴。

“你看到了。”库尔尼说:“它有主人。”

“可以送给我吗?”少年说。

“米盖尔。”库尔尼说:“我在审讯犯人,你能不能待会再过来?”

“你弟弟吗?”乔伊斯突然问。

“我儿子。”那青年说。

看他的样子,顶多和泽差不多年纪,居然儿子都有了,乔伊斯说:“如果你把他的项圈解开,它可能会愿意陪你玩一会儿。”

“好吧。”米盖尔说:“我只是觉得它一定会咬人。”

“不会的。”乔伊斯心道它平时不咬人,等到它咬人的时候你们估计都得完蛋……所以其实并无太大关系。

米盖尔给小伊解开项圈,小伊便摇着尾巴朝乔伊斯跑过来,使劲耸背,米盖尔说:“它很特别,总是喜欢把背拱起来。”

“因为它觉得自己有翅膀。”乔伊斯笑道:“乖,小伊?你陪米盖尔玩一会可以吗?”

小伊转头瞪着米盖尔,乔伊斯又朝米盖尔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它应该会愿意吃一点面包,搭配奶油。”

“好的。”米盖尔愉快地说,并抱着小伊走了。

房内又剩下库尔尼和乔伊斯两个人。

乔伊斯打量库尔尼,先前在夜色里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现在他们都不客气地看着对方,库尔尼有一头深棕色的鬈发,以及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皮肤白皙,鼻梁贴着一小块止血纱布,他的身材修长,令乔伊斯想起修。但不管从身材,体魄还是眼神上观察,他都远远没有乔伊斯任何一名骑士的气势。

“你长得很漂亮,养尊处优的。”库尔尼说:“让我猜猜,你是贵族?”

乔伊斯说:“你很年轻就结婚了?”

库尔尼没说话。

乔伊斯看库尔尼的样子,顶多也就只有二十七八,也就是说他二十岁就已经当父亲了。

乔伊斯又说:“听说共和国人结婚都挺早。”

库尔尼的嘴角微微一牵,乔伊斯又道:“你打算把他们放回去吗?所有的人质。”

“现在是我在审讯你。”库尔尼说:“不是你在审讯我。”

“说吧。”乔伊斯理解地说:“不过我希望在审讯结束后,我能问你几个问题。”

“你不会是雅利安的遗裔。”库尔尼说:“你的长相和你的阅历谈吐也不相衬,你究竟是什么人?”

乔伊斯想了想,他怀疑库尔尼在地牢的一侧偷听他们交谈,这并不难办到,而且安多也说过,雅利安的身世以及他并不存在的儿子与养子,是绝对查不到的。先前亚历克斯就告诉过他,无论如何,只要一口咬死,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你把马车里的所有人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确认我们的身份?”乔伊斯啼笑皆非道:“我甚至没有见过我的养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消息,还请不吝告知。”

库尔尼沉默片刻,乔伊斯又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猜你们不会是自由党人。”

“看来你是不愿意吐露身份了。”库尔尼说:“算了,那么我只问你一件事。”

库尔尼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老旧的炼金学技术留下的映射画,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库尔尼给乔伊斯看的褪色照片上,是一个少年与一个孩子,他拈着照片的食指轻轻动了动,点在那个孩子的身上。

那个孩子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熟悉。

背景则是拉斯法贝尔的西斯廷纳寺。

乔伊斯本能地感觉认识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了——

——那感觉如此强烈,然而三秒后,当乔伊斯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并明白过来照片上的人是谁时,他几乎不假思索答道:“不认识。”

乔伊斯缓缓摇头。

“不认识?”库尔尼眯起眼,带着危险的表情。

“把人带进来。”

另一名手下把泽带了进来,他们对视一眼,乔伊斯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泽。

库尔尼端详泽,说:“菲里德,你回来了。”

泽只是看了库尔尼一眼,便大大咧咧道:“你认错人了吧,虽然我也想和菲里德家族攀上点什么关系。”

乔伊斯带着疑问看泽,泽莫名其妙地耸肩,示意绝无此事,这个举动令库尔尼不由得再次疑惑起来。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这个懦夫!”库尔尼怒吼道:“直到现在,你还想逃避现实?!用一个伪装的身份来推卸你的责任?!”

“你疯了吗?”泽不无讥讽道:“你到底是干嘛的?你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库尔尼一脚踏上桌面,朝泽扑来,泽猛然大叫,连人带椅子被推翻在地,库尔尼狠狠揪着他的衣领,泽一张脸涨得通红,不住挣扎,竭力要踹开他,库尔尼背后却飞来一把椅子。

乔伊斯抡起库尔尼的椅子,漂亮地一砸,把他砸翻在地!

库尔尼按着后颈,面前淌下鼻血,转身,抽出腰间的警棍,泽马上吼道:“小心!”

库尔尼吼道:“我先杀了你!”

库尔尼把警棍一抡,乔伊斯低头闪避,侧身以肩膀在库尔尼的腹上一撞,库尔尼倒退几步,要再扑上来时,他的儿子米盖尔却抱着小伊跑了进来。

“库尔尼!”米盖尔大喊道。

泽迅速抽出桌面上的墨水笔,一手提着米盖尔,墨水笔尖抵着米盖尔的太阳穴,吼道:“住手!”

库尔尼登时不敢动了,泽冷冷道:“放下乔。”

乔伊斯猛一挣扎,从库尔尼手中挣脱,退到泽的身后,小伊不住朝他身上扒,乔伊斯便抱起小伊,眼里带着笑意,掰开它的嘴,朝着米盖尔的脑袋。

“你儿子的性命在我们手里了。”乔伊斯说:“人质换人质,怎么样?”

米盖尔张着嘴,满脸通红,却被泽箍住脖子,眼里泪水滚来滚去。

这真的是太有违骑士精神了……乔伊斯只觉自己快要把老祖宗和乌瑟的脸都丢到异次元里去了。

“先放开他。”库尔尼说。

泽松开了胳膊,米盖尔却没有哭,强忍着泪水,乔伊斯自己都觉得实在太过分了,居然拿一个小孩来当人质。开始他只想着把米盖尔换取其余人质的自由就算了,泽却一点也不客气,说:“把地窖的门打开。”

库尔尼沉默片刻,泽吼道:“现在!”

库尔尼只得亲自去开门,紧接着泽又道:“带路,你懂的。”

“你一点也不像少爷。”乔伊斯在泽身后咬牙切齿道。

“哦?像什么?”泽眉毛一扬。

“亡命之徒。”乔伊斯哭笑不得道。

地牢大门打开,所有人都出来了,亚历克斯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马上道:“嗐!雅利安少爷!您可真够聪明的!”

真是够了……乔伊斯彻底败给他们了,亚历克斯匆匆出来时,他们错开步伐的一瞬间,亚历克斯低声道:“把这个孩子带走,不要让他留在强盗窝里。”

乔伊斯说:“我最喜欢你这种不征求意见,强行把自己的意志加在别人头上的行为了。”

亚历克斯笑了起来,混进人群里,泽和乔伊斯架着米盖尔,一路穿过走廊。乔伊斯先前被关在地牢里,这下才发现原来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巨大的古堡,穿过走廊后,前方还有个中庭。

不少雇佣兵在中庭内手持武器,警惕地看着他们,门口严密把守,泽怒喝道:“都让开!”

库尔尼只得道:“都让开。”

“库尔尼,没有老大的命令不能放人!”雇佣兵们说。

“你不放试试?”泽看了库尔尼一眼。

库尔尼说:“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显然在中庭内的雇佣兵并不听库尔尼的吩咐,双方僵持不下,乔伊斯的手心捏了一把汗。

“我留下来吧。”喀隆议员欣然道:“我们就做一笔交易,如何?我想反抗军把我们绑架到此处,无非是冲着我的身份,没必要扣留其它人,让他们各自回家,等茉莉阁下来到此处后,我会亲自与她谈谈。”

所有人都十分意外,转头看着喀隆,喀隆说:“相信各位也不想看到鱼死网破的结局,是不是?”

库尔尼说:“议员留下,放其它人离开。”

“你怎么证明他就是喀隆?”一人问道。

“这封信是议会长大人交给我的。”喀隆交出一封信,说:“足够证实我的身份。”

把守中庭的佣兵头子答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库尔尼。”

库尔尼阴沉着脸不答话。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乔伊斯看到亚历克斯的手已经按着剑柄,预备动手了。

然而下一秒,佣兵头子没再说话,让开了中庭的通道。

“意味着什么?”乔伊斯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他们要换据点了。”泽小声说:“被我们这么多人来过,没办法再藏身。”

乔伊斯走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这座废弃的古堡杂草丛生,墙头上站着不少反叛军。直到现在,他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轮廓——这个叫库尔尼的人认识泽,说不定就是当初菲里德大公的属下。

既然是保王党,那么就是自己人,乔伊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朝库尔尼亮明自己大主教的身份,然而泽以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回去再说。”泽说:“把你的马牵出来。”

库尔尼只得吩咐手下备马,米盖尔终于哭了出来,喊道:“爸爸!”

库尔尼说:“马已经备齐,现在,放了他。”

泽抱着那小孩翻身上马,余人有的两人一匹,有的独乘一骑,米盖尔放声大叫,库尔尼勃然色变道:“混账!”

“我会把他送还给你的。”泽冷冷道:“但不是现在——驾!”

紧接着所有人纵马疾驰,离开了古堡,背后有人纷纷冲出来,却被库尔尼拦住,不再追赶。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泽轻车熟路,带着所有人上马,冲上了大路,乔伊斯惊讶于泽居然对小时候生活过的领地记得如此清楚,他们纵马疾奔,没有任何人说话,把一座又一座村庄甩在背后,一口气抵达了落日长河,惊动了第二道国境岗哨的巡逻军。

马车遇劫的事已经传开了,先是作笔录,再配合调查,翻来覆去问了无数次,包括为什么别的人都不找单单找乔伊斯和泽谈话,这些在进入岗哨前,四人都简短地交流过,唯独米盖尔的事非常麻烦。

“你这两条狗是哪来的。”守卫说。

一条小黑狗,一条可怜巴巴的棕色长毛小狗,瑟缩在乔伊斯的怀里。

乔伊斯说:“我家养的,养好多年了。”

泽在另一侧不耐烦地说:“我父亲生前就是自由党人,甚至为共和国付出了生命,你们去查啊,在这里盘问我有什么用?”

警卫又调查了一番,毫无所获,泽只是告诉他们,米盖尔在路上嫌弃碍事,直接扔了。

警卫无言以对,泽还振振有词道:“他抓了这么多人当人质,我就不能抓他儿子?”

“你把一个小孩扔在荒郊野外的。”警卫说:“你良心过意得去?”

“他们杀我父亲的时候过意得去。”泽说:“我当然也过意得去,就这样。”

警卫再三盘问,最后只得安排铁车,送他们进犀角城内。

乔伊斯一直抱着棕色的小狗,不住抚摸它,直到第二天进入犀角城时,才渐渐放下心来。

棕色的小狗和小伊已经非常熟悉了,彼此咬来咬去,小伊轻轻咬住棕色小狗的腿,它就嗷嗷大叫,小伊只得放开,又开始蹭蹭蹭地舔它。

“不要再舔米盖尔了,”乔伊斯小声道:“口水太湿了,会让他感冒。”

“我想我知道我们该在什么地方落脚了。”泽说。

犀角城内夕阳西照,辉映着全城的钢铁与工厂,这个蒸汽之城内充满了噪动与巨响,水沟里漂浮着一层油污。

乔伊斯知道他们必须马上解决手头的一系列麻烦。

“不去赞歌客栈?”亚历克斯问。

泽打开锡林给乔伊斯的那封信,看了眼上面的符号,说:“我依稀记得这家店铺,就在猫眼石巷的后街。”

乔伊斯挎包里装着一只狗,身前抱着一只狗,两只狗还在汪汪叫,亚历克斯在前面带路,泽四处看,霍伦则在后面扛着一个箱子,抱着一个箱子,像足了拖家带口乔迁而来的一家人。

亚历克斯压低了帽檐,乔伊斯对四处朝他们指指点点的人报以微笑。

“别太天真。”泽说:“西里斯人并不友好,尽量不要到处看。”

“现在你的身份是锡林的客人。”亚历克斯低声道:“他在此地化名『风』先生,是个来往于北方沿线的皮料与黄金商人,非常有钱,他在本地投资,开了一个客栈。”

“好的。”乔伊斯小声说。

“锡林对外声称他的一个好朋友将来到此处。”亚历克斯说:“根据罗杰编写的剧本,你们在朵拉斯一次偶然的碰面中认识,锡林对你抱有好感,并且愿意资助你和你的哥哥回国。”

“没问题。”乔伊斯说:“我会演好的。”

“只是对外。”亚历克斯说:“内部来说,一切如常。”

一只白鸟扑打翅膀,穿过晦暗的天空,猫眼石后巷内,一座建筑物的二楼栏杆处坐着一个人,一脚垂下来。

那男人背光的面容模糊,身影轮廓却十分清晰。

乔伊斯停下脚步,男人打了个呼哨,朝他们说了句索沙语,闪身进了二楼的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