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9

休整一晚后,第二天一早,虞乔退完房便回了老宅。

原以为还得花上一天功夫打扫老宅,只是出乎虞乔预料,她印象里无人打理的旧居并未显出破败迹象。

前院那棵樱桃树还生机勃勃,新叶繁盛,枝桠看起来也刚修剪过,而房间内更是连灰都不曾积。

她怀着狐疑的心情,正打算拎起行李箱上楼。

忽然一阵响动,前院的栅栏门被人推开,一个有些眼熟的老太太轻车熟路地进了院落。

虞乔还立在门口试图回忆起对方的身份:“您是?”

老太太已经连珠炮似的讲明了来意:“侬系小乔伐?侬阿姨讲侬这几天要回来的,托阿拉打扫屋子。”夹着句安方言的普通话让虞乔觉得有些亲切。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原来是小姨联系人提前打扫了房子。

八成又是今宵说漏的嘴。

客套寒暄了几句,瞧出虞乔谈话兴致不高,老太太就很有眼色地打住话题离开了。

不用再假装熟络,虞乔也松了口气,登上微信跟乔优报了平安。

她继续提着行李箱上楼,二楼看上去也被用心打扫过,连储藏室都焕然一新。

大约是为了通风,虞乔房间的窗户半开着。

她走过去,把窗户彻底打开,视线扫过窗台边的书桌,上面基本都是她高中以前的文具和课本。

随意看了几眼,就打算去收拾行李箱。

才一转身。

哐?——

桌上的报纸被她衣摆带飞,连带着甩出去一个不知名圆片状金属物件,咕噜噜往床底下滚去。

虞乔连忙伏下身,探出手,指尖恰好能够到那东西的边缘,差一点就能扒拉出来。

她又往下趴了点,使劲抻胳膊往里探,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东西勾了出来。

——是纪念牌。

她揩掉上面的灰尘,翻到背面,目光落到上面的刻字,不由得顿了顿。

「第十一届帝都环城骑行比赛」

她想起来了,这是和薄野一起参加比赛拿到的。

高考刚结束,岑书就带着那场骑行比赛的报名表来找虞乔。

薄野跟岑书互相看不顺眼。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虞乔家,薄野对着岑书露出假笑,而岑书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假笑时,虞乔立马就确定了的事。

虞乔本来是不愿意大夏天去受这个罪的,可双人骑行比赛的纪念牌实在好看,而且只要骑完全程就能拿到。

她几乎是立马就心动了。

而薄野有心脏病,也因此,虞乔根本没想过让他当自己搭档,直接拉岑书报了名。

可谁知道岑书那个废物,比赛前一晚跑去吃麻辣小龙虾,结果拉肚子拉到虚脱,半夜被送去急诊室挂盐水。

翌日,虞乔在赛场接到这通电话直接傻眼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为即将错失的纪念牌沮丧,某人就戴着遮阳帽出现在了她面前。

“不是要比赛?”薄野眄她一眼,态度自然得好像跟她一起报名参赛的本就是他一般。

到后来,在她一路胆战心惊中,他白着脸骑完全程还嘴硬,说参赛是因为奖牌好看,不是因为她。

……

散落一地的报纸被突来的一阵风吹起,及时打断了虞乔的思绪。

她手指抚摸着掌心纪念牌的纹路,

目光却落到脚边行李箱上,看着开着口的提包里头散落的药瓶。

那枚纪念牌最终被她收进抽屉里,短期内应该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整理好行李,虞乔联系过今宵,就去了乌乡当地警局赴约。

跟元熹的同学方警官见了一面。

方警官告诉她,目前还没找到岑书,还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说岑书可能不止牵涉到职务侵占。

虽然心中早就有预感,岑书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但虞乔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在她到来之前,因为另一件案子,警方已经在乌乡搜寻了数日。

在大概半月以前,乌乡真的来过一支科考队,甚至与当地政府合作,打着探测矿资源的旗号走遍了当地大大小小数十座山脉。

而且据村民描述,这群人形迹可疑,明明是科考队,却经常在晚上行动,半夜还常有大卡车出入运送物资,有村民还跟村长反映过这个问题。

于是警方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这支跟“教授”描述中相当吻合的科考队伍,然而,经过调查后他们发现,这支科考队不过是“教授”放出的用以迷惑警方视线的烟雾弹罢了。

科考队的的确确是真的。

是由帝都地质大学组成的团队,带队者也确实是个教授,只不过并非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教授”,而是帝都地质大学院士闫正清。

据闫正清自述。

两个多月前,有个自称来自乌乡县的网友“刘翩姿”,通过e-mail联系到了他,说自己在乌乡当地的河道下游发现了金沙,怀疑河道源头藏着一片金矿,想请他到乌乡来帮助村里进行实地勘察,并且还表明自己已经联系过当地政府有关部门。

闫正清起初并没有立刻答应,毕竟帝都离怀城相隔千里,仅凭一个网友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打动他。

但这个“刘翩姿”锲而不舍,发了数十条她在乌乡拍摄的当地居民艰苦生活的视频,请闫正清组建科考队,帮乌乡居民摆脱贫困。

闫正清本就因为这些视频而有所触动,几天之后,乌乡政府也联系到了他,说明来意,思索过后,闫正清就带着几个得意门生组成了科考队前往了乌乡。

而同他们对接的正是那位所谓的乌乡县村民“刘翩姿”,二十来岁,圆圆脸,看着年轻又漂亮,说起她自己发现金沙的过程时也是条理清晰,有板有眼的。

她自称祖籍乌乡,毕业后当了自媒体博主,拍摄一些乡村生活以及非遗技术的视频,后来萌生了回归家乡振兴乡村的想法,在乌乡发现金沙也只是在取景时的意外发现,觉得乌乡有金矿资源,如果是真的,就能够更好的带动经济发展。

最开始,闫正清几人确实如“刘翩姿”所说,在乌乡县河道的主干下游发现了少许金沙,而这个事实的确认也让科考队的信心获得了极大的增强,彻底信任了“刘翩姿”。

闫正清说:“大家都很信任小刘,毕竟说谎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而跟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是大多数。

然而,除了刚开始的顺利,后续的勘测进度却一筹莫展,科考队顺着河道深入山中,却迟迟探查不到金矿的踪迹。

而乌乡出了金矿这事却像长了脚似的,不知怎么泄漏了出去。

原本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小县城突然涌现了许多“淘金者”和跟风前来拍摄的媒体人,甚至还有村民尾随科考队进山,这些都对科考队的工作产生了很大阻碍。

最后还是乌乡政府方面出手,封锁了山路,才减少了这种乱象。

“刘翩姿”在封山这件事上还出了不少力,一番接触下来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孩很不错,善良热忱,没什么坏心眼。

以至于后来货卡司机生病,她主动提出找人帮忙运送物资时,竟无一人反对。

大家一致选择性的忘记了“刘翩姿”既不是科考队成员也不是相关部门负责人,连她自称祖籍乌乡的事也只是存在于她自己的口中的事实。

本就是杜撰的金矿,科考队自然是探测不到矿脉的线索,然而经过了半个月,在大家都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有队员却在山里发现了纯度更高的金石。

科考队被彻底吊住了。

然而,他们在乌乡耗费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最终的结果就是,乌乡没有金矿,别说金矿了,连其他矿脉资源都贫瘠得可怜。

而之前闻风在乌乡买地投资的人也全都赔得血本无归。

至于“刘翩姿”,倒是没有任何人责怪她,毕竟她就是个发现了金沙上报政府,还热心联系科考队,帮乌乡拉投资项目的绝世五好新青年啊!

而闫正清这个“点金手”带团队去乌乡找金矿却无功而返这件事,甚至还成了他工作几十年来无一失手的污点,到现在还有圈内朋友拿这件事调侃他,笑话他看走眼了。

在警方联系上闫正清时,对这件事他起初连提都不想提,可当被问到科考队为什要在深夜进山寻矿时,闫正清简直感到莫名其妙。

“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探查工作没有必须要在夜里进行的,虽然可以,但山里夜间有野兽出没,为了队员的安全考虑,我们从没加过夜班。”

“可有好几个村民说见到你们大半夜运送物资了。”

“不可能,我们队员绝不可能在夜里作业……”

到这时,闫正清才猛然发觉“刘翩姿”可能有问题,向警方说明了他们去乌乡的前因后果。

而通过“刘翩姿”的介绍投资了项目的那些老板也在这段时间陆续找上了乌乡政府讨要说法。

几方人马懊悔不已,复盘整件事,才发觉“刘翩姿”才是整件事件中那个被忽略了的“关键人物”!

翩姿,骗子。

人家都摆明了告诉别人自己是骗子了!

然而等明白这点想要追查时,已经人去楼空,不光那个货车司机不见了,“刘翩姿”也人间蒸发了。

闫正清这颗被“教授”抛出来转移视线的烟雾弹也成功的拖延了警方的侦查速度。

警方最终只能抓住“刘翩姿曾深夜运物资进山”这条线索,最终在乌乡的一座山脉中找了些许残留物证。

“教授”这一手就将几方人马耍得团团转,由此可见,此人相当精明谨慎。

既然如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明晃晃的把真正的目的地暴露在这么容易留下痕迹的互联网中呢?

这些事不算秘密,方警官也没瞒着,只是大概跟虞乔复述了一遍,至于警方在乌乡深山里到底找到了什么,“刘翩姿”他们夜里运送的究竟是什么,方警官没提,虞乔也就识趣的没问。

而岑书的踪迹,方警官只说跟“刘翩姿”有些牵扯,在乌乡发现了他遗落的钱包,其他的信息都涉及机密,让她别再追问,安心回去等消息。

虞乔见方警官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警局忙碌,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便告了辞。

正要出警局,却接到了今宵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怀城:“你发个定位给我,等下接你一起回去。”

虞乔挑眉,有些惊讶于她到怀城的速度:“不是十一点到吗?这才九点……”

“噢,我没坐高铁,蹭别梦寒的私人飞机来的。”今宵支吾了半天才道。

“……”虞乔已经对这些人的财大气粗习以为常了,只是仍旧疑惑,“不是说已经绝交了?”

今宵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绝交了也可以和好的嘛。”

虞乔懒得评价他们俩之间堪称儿戏的“绝交”,直接挂了电话,把句安老家的定位甩给了今宵:“你直接自己过去吧,不用接我。备用钥匙我放在门框顶上了,自己开门。”

今宵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给她回了个“好”字。

虞乔微微挑眉,收起手机,大步出了警局。

而就在她回复消息的这段时间里。

天空铅云层层堆叠。

好在雨丝细如牛毛,落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出来。

虞乔不喜欢阴雨天,本打算直接回家的,可莫名的,路过警局旁边那个教堂时,余光一瞥,就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扭头踏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教堂很新、很大、很漂亮。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她想先躲个雨。

……

总之,可以有种种原因,但绝不能,她也绝不承认是因为,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