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号,天光微微亮起,远处的海面上泛动着苏醒的银光,今日的东京依旧弥漫在寒冬的雾气之中,给人一种梦回伦敦雾都的错觉。
连续几日的异常天气,已经让很多人都感受到了不安,尤其是最近越来越频发的灾害现象,更让人觉得有某种世界末日一样的剧本在上演。
科执光又按时坐在了沙发的电视机前,继续沉下心研究复盘。
切开昨天的对局面板,一条曲折的胜率波动线在下方游动开来。
在新布局的优势下,他又是一路领跑胜率,最高达到了88,不过随着棋局步入中盘战斗,这个优势开始摇摇欲坠,并在第56手时迎来了一波雪崩似的断崖下跌,一键来到了15。
不过好在夜神国京的下一手棋又让胜率飞了回来,胜率的波动如股市般持续了好几手,最终才在40稳定。
没有多少人有资格讲解这盘棋,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盘棋或者说整个五番棋系列,都是无可挑剔的巅峰对决,但在神明的眼中看来,双方犹如互相打勺美名其曰,用勺子互相喂饭。
胜率复盘结束,大致和自己预期的一样,这场胜利比第一局的胜利更为艰难,陡峭的胜率说明了一切。
厨台后传出了零的一声“哎呀”,引得科执光把视线挪了过去:“咋了?料理又炸了?”
“唔果然,用开水壶煮咖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零对着厨台乱糟糟的景象若有所思。
在她的面前,金黄色的咖喱糊了一满厨台,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唔这英国女仆,逐步往印度女仆方向发展了,一股子咖喱味。
“好了,你把眼睛闭上吧。”零对科执光说。
一闭眼,一睁眼,厨台的乱象瞬间消失,量子力学的非观测效果尤为拔群,只要脱离视线一秒,它就自动清洁完毕。
“对了,我第二局击败夜神国京,有爆出东西吗?”
“没有哦说实在的,其实你第一局赢了他之后爆出来的录像带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其实这东西需要你赢下他整个五番棋才能爆出来。”
科执光听得一激灵:“哦?意思是你已经提前知道了我将战胜他的结局?”
“这怎么可能嘛,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如果你最后真的不幸被夜神国京干掉了,记得把这卷录像带赔给我哦。”零笑眯眯地说。
犹如被提醒了一样,科执光正色问道:“零,夜神国京说他也能从我这里爆出道具,是真的吗?”
零愣了一下才点头:“是真的。”
“那我到底会爆出什么?”
一个人所能爆出的道具,往往与其个人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会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爆出来。
总不能爆一张【斗地主技能卷】吧?
“等等,难道是我自己的个人经历录像带?”科执光冷不一丁地想到了这上面。
这个确实有可能。
他记忆中的空白,可能就与这个有关。
科执光又回想起了与一心的对话,对方特意提到了执念这个东西,可能也是同一种东西。
再加上封存在游戏机中的记忆素材好像有一条惊人的线索串了起来。
零无声地凝望着对方,但许久之后便摇头:“不,我不知道你的身上会爆出什么,在我的视角中,你的道具爆出栏里显示出的是问号。”
“问号?”
“是的,就是问号,我唯一能看到的是它上面所携带的黑色浓火,是件很可怕的东西。”
正当科执光的心往下一沉时,零再度开口:“不过你不用担心,即便你输给了夜神国京,也不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的。”
“真的?”
“是真的,这点我可以保证。”零目光笃定地朝科执光点头。
依旧是相当让人放心的保证,仿佛有了这个保证之后,一切的后顾之忧都被扫平了。
不过就像是齿轮正常运行时,突然卡了一下,科执光的思绪滞了滞。
有点奇怪。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是杂音一样窜入了耳朵里。
最近一段时间,每当零向他做出保证和承诺的时候,他都会产生这种安心感,从而不再继续追问问题,这已经变成了固定公式一样的存在。
有没有可能这是零在操纵运势,给他自己下达心理暗示呢?
科执光诧异地看着零,似乎想用表情问清一切,但这次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的问题而迅速作答。
她也在用同样深邃的表情凝望着科执光。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忽然噗嗤地笑出了声:“别这么严肃,不如来换个话题吧,你在圣诞节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除了御城棋战的冠军奖杯。”
“意思是要求我随便提,你可以送我?”
“尽力而为。”
“冈比亚帝国永垂不朽,可以要这个吗?”
“换一个,这个太不着调了,类似的还有什么通辽帝国崛起等等,也不在我能提供的服务范围之内。”零风趣地摇头,看样子是很有闲心歪硌,“不过如果你想要一个妹妹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那我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可以吗?”科执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态度格外庄重。
零愣了愣。
“完美的结局,大家都要在一起,开宴会,唱ktv,逛游戏机厅,讲棋界笑话咳咳,最后这个不强求。”科执光沉稳地发声,像是在要求一个新的承诺。
零点头了。
“没问题,完美的结局,我会努力让它实现的。”零坚定地开口。
“那就好,我们共同努力吧。”科执光说。
这次,她没用运势的心理暗示效果。
棋子落下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厅内,眼下的气氛尤为冷清。
前不久这里还人声鼎沸,但经过昨晚一役,这里也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施襄夏,范西屏,他们已经倒下了。”秀策寂寥地开口,他看了看角落里的一张空位,平时这俩人就坐在这里抱团摆棋,相当不合群。
明明同为棋圣,但这俩人却表现得很边缘,整个队伍的相声主力都落到了他,道策和一心的身上。
“雨雪,又已经在聚集了。”道策看着窗外的景色说。
“这几天下的都是堪称意境的小雪而已,充其量叫鹅毛大雪,接下来的几天,才是暴风雪吧?”秀策说。
“随着棋战的整体向前推进,国京大人的计划好像也越来越近了,我隐隐能够感受到,植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巨木已经快要被焚烧殆尽了,等到它真的被完全烧毁的时候,会发生很大的灾难吧?”
这时,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的管家开口答道:“灾难确实会发生,但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小灾难而已,真正的灾难,会落到棋手们头上。”
“落到棋手们头上的灾难?”秀策诧异地发问。
“也不能这么说,准确来说,是落到所有运势的头上或者说,象征灵。”管家的眼睛眯了眯。
“象征灵?头一次听到这个称谓,意思是说,所有的象征灵,都会阵亡咯?”
“准确来说是被吞噬,国京先生栽培棋界多年,就是为了这万千果实成熟的一刻,不仅是棋战比赛的运势之果,还包括所有的象征灵。”
“将这一切都吞噬殆尽后,他就能永生了咯?”秀策问。
还没等管家开口,道策则在一旁打断:“仅仅只是这样,真的能够永生吗?”
“啥意思啊?”秀策问。
“虽然当今的时代,运势的总量极其庞大,但永生这个概念可是涉足了神明领域的,而且国京大人的目的不只是单纯的寿命无穷无尽,而是更高级别的生命存在”
“成神?”秀策直接了当地发问。
“就是这个意思。”道策点头。
神明,这个概念夜神国京也提到过,说它是最高级的运势形式,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器,忠实的规律执行者。
不过后来他也补充了一句,这是一群很无聊的东西。
“国京大人,是想成为这种无聊的东西吗?”
犹如被问及到了点子上一样,管家耸肩笑了笑:“当然不是,国京先生的凡人欲望可是很重的,他想品尝更鲜烈的美酒,更舒适的睡眠,还有女人什么的但是,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就过了享受这一切的年纪。”
被这么一提,秀策和道策才记起来这人的确已经六十高龄了。
“总之,他的欲望很多很复杂,不仅是物质欲望,更有精神欲望,普通的神明不会有欲望,国京先生当然不想成为它们,他想要成为的是更高级的神,或者说是更高级的人,在保留人的一切欲望下,也能得到一切的神性!”说到最后,管家加重了下音量。
他继续说:“就像道策你刚才说的一样,光靠普通的运势,国京先生是没办法成为如此高级的神明的,但也别忘了,神明本身也是运势的一环它们同样存在于棋手的身后。”
管家如是开口的同时,外界的风声似乎都加剧了,普通人看不见的棋运之木矗立在熊熊的大火之中。
冷清的办公厅中,夜神国京无声地在桌前摆棋,复盘着昨天与科执光的对局,一心也在一旁静坐复盘,俩人对其他三人的对话没有丝毫反应,像是完全沉浸在了算路之中。
形而上学的世界中,尼德霍格正将插在自己身上的战矛一根根地拔下来,端详着这些神赐的武器。
龙瞳抖动,重新激活了刻印在战矛上的纹路,让其化身为了自己的武器!
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夜神国京活动着肩胛躺靠在了办公椅上。
尼德霍格的伤口重新愈合,更加锋利坚固的鳞片生长而出!
“这下,我们对等了,科执光。”
十二月二十一号,科执光眼前的屏幕咔嚓一声,瞬间熄火。
这如果没看错的话,这种情况叫做停电了。
“喂,能把这个电源重新接通吗?”科执光对零说,他刚才正忙着冲击(10/10)系列。
说起来,他已经在这里卡了好久,像是被一道闸门截断了去路。
“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就算再把电源接通,你也来不了一局话说,你就不该关心一下,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停电吗?”
“不清楚,但我猜的话,应该是战前的气氛渲染吧。”
“嘛,就当是这样了。”
简短地道下一句祝武运昌隆后,科执光便走出了家门。
周围的区域,一片漆黑,看样子是大规模停电了,无数道抱怨声在楼道里此起彼伏,手电筒的光在这片区域里晃来晃去。
不仅是这一带停电了,连远方的一些商业街区也被关了,大人们的骂声阵阵,孩子则欢天喜地,供电所的电话被打爆,得到的回应是电力系统出了问题,正在努力抢修。
看样子,永夜与暴风雪要来临了。
科执光这边动身的时候,棋院那边也已经动身了,日常聚在一起相互打气。
“加油加油,还有一局!”
“还有一局个鬼啊,指不定我们的被让一追二,以及被直接二比零带走,就是从你这句fg开始的!”
“科执光那边是让二追三”
“滚!闭嘴!”
随着专车的开动,战火的种子又被送向了东京的各个角落。
前天刚交手过的双方再度相会,肃杀的北风吹动着台阶上的积雪,棋手们提着折扇入座,静待棋局开始。
科执光也来到了东京铁塔的脚下,这里的电力依旧充沛,如神祇般屹立在东京的中央。
今天的对局,会在更高的地方举行。
比250米更高的地方,几乎是个瞭望台,在科执光的印象中,柯南有过从这里一跃而下,一个安全帽弹射干掉酒厂武装直升机的记录。
就这么拿柯南做例,可真不吉利啊。
清空思绪,科执光走入了这栋巨人般的高塔,在电梯中步步上升。
一直上到250米,然后转入步行,踩着钢架安全梯,继续向上。
风雪,从天边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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