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从天边降下,天空像是被蒙上了黑色的天鹅绒,城市的天际线镶嵌在夜空中。
今天正好是周末,这个游乐园里到处回荡着家庭的欢笑声,孩子们跑动的身影随处可见。
趁着晴岛鹿去洗手间的空挡,科执光和一心分别坐于一张长椅的两侧,中间隔着一段谜一样的距离。
漫长的沉默和斟酌之后,一心开口了:“你你现在和我女儿是怎样的关系啊?”
她的开口有种“咳咳”的感觉,也是鹿式老传统了。
她接着说:“什么‘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这种鬼话就免了吧,我可是大人,小孩子那害羞的掩饰,可是骗不到本一百多岁老大爷的。”
“你之前说你是二十六岁的美少女”
“滚滚滚!忘掉忘掉,还有老娘呸!劳资只说了自己是二十六岁,可没把美少女捎上去!”
科执光稍作思考后回答:“她住我家隔壁。”
“噗——”一心突然心肌哽住了,心理预期陡然间被击穿。
“这、这也太快吗?这不就是同居吗,你们该刚认识了一年多一点吧!”一心忽然咆哮了起来。
“哦,那在前辈您看来,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应该进展到什么地步呢?”
“那那个,我以为也就牵牵手啊,怎样怎样之类的,毕竟鹿子可能和你一样,都不是那种会对异性太来电的那种,感情比较迟钝,可能进展会有些慢”
“这个的话,还真没牵过。”
一心更加震惊:“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玩的吗,手都没牵过,就直接同居了?好歹走下流程吧!”
激烈的吐槽之后,巨大的疲惫感顿时笼罩了一心。
在发起这次邀请之前,他也一直在琢磨到底该和科执光说些什么才好,准备了很多“男人级誓约”的台词,结果真的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蹦跶到嘴边的全是吐槽。
一番安静之后,一心才叹着气开口:“你啊,是真的喜欢鹿子吗?”
思来想后,她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开口。
晚风在此刻喧嚣了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周围的喧嚣突然变成了空灵寂静的白噪,景色都变成了背景。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不得不选择yes或者no的一刻。
科执光冥想了片刻,目光仰望想了天空,思绪在过去的时光中穿梭了起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接触围棋开始,她的身影就一直出没在自己身边,让人分不清到底棋才是一切的开端,还是她才是一切的开端。
往后的每一次事件,每一个关键截点,她似乎都出现在了恰到好处的时机上。
妖龙那次,她是科执光奔赴战场前的最后一战,在科执光什么也没说的情况下,她凭着一时的中二,将那把棋聖之扇甩给了他,并一直沿用至今。
桃花斋那次,一台抓娃娃机成了与她见面的契机,从她那里获得了重要的情报。
基多拉的那次,就更不用说了,她携女子杯冠军之威从侧翼切入,最为关键的一张藏宝图也来自她身上。
再往后走,就是龙座战,她同样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位置上,当科执光在摇摇欲坠的龙宫号与越川龙己血战厮杀时,她则忙着在场外拉援助,将一道又一道的光传递向了战场。
以及现在,莫名其妙的,她就住在自己隔壁了。
仿佛的确有命运一样的东西将俩人绑定在了一起,彼此穿插出现在各自的命运截点上。
如果,要是哪一天早晨自己醒来,去敲对方家的门却没有回应,那么自己应该多少会有些失落吧。
如果,要是哪一天自己又拉帮结派的出去开宴会,如果没有她在宴会上活跃气氛,那宴会上的菜肴,可能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吧。
蓄势许久,科执光才深沉吟说道:“没错,就是喜欢但不要问我是什么时候,或者是因为她的哪点才喜欢上她的,这我还真不知道。”
科执光平平淡淡地将这句话讲了出来,正如这句话的背后所暗含的意境。
那一点一滴的时光流逝,像是清晨的阳光照进了朴素的卧室,空气中飘飞着细小的丝线与灰尘,简单又确幸。
“这样啊”一心的眼睫毛稍稍下垂了些,手指间的小转转也停了下来。
原本以为这个答案脱口而出的一刻会引发点什么异象,比如天上突然响几个雷,亦或大风平地而起,无数的路人都将鲜花递上来。
不过这些都没有,眼前的世界正常运转,孩子们的笑声依然在回旋,过山车在半空拉出惊心动魄的呼啸这么一看,他们这俩人才像是背景板,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可以,有你这句回答,就够了。”一心好像释怀了了什么,一直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
“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样子,我应该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了吧?”一心像是在自言自语。
“伯母放心呸,伯父放心”
“喂!你这小子刚刚说了伯母吧!别以为你呸一呸,就能把前面的话吐掉!”
切,好像这招越来越不管用了。
一心又惆怅了起来:“其实我啊,前不久刚苏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你的消息,其实还是很生气,觉得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傻逼拐跑了我家的女儿但后来我回了一趟老家,和优子聊了很久,对你改观了许多。”
科执光有些疑惑,记忆中自己和晴岛鹿的母亲并无焦急,唯一的见面是名将战那次。
“有这么一句话,叫做知女莫如母,鹿子说虽然表面看上去有点那啥嘛,你懂的吧,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那种,但优子可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后来我也在想啊,按照你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保不准就要真的成为棋界第一人了,到时候可能还要被发个棋圣的称号,前途无量”一心的脸上多了几分愁容,像是真的就见着了女儿出嫁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了所以你放心大胆地上吧!”一心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要直接上啊唔,听上去有些不太好,容我仔细研究一下。”科执光露出了严肃思索的表情,仿佛是在筹划什么艰巨的计划。
“喂!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的上,是指让你大胆地去告白,去提出约会申请,你特么真的就直接上了?”一心继续疯狂炸毛,像怪兽一样喷火。
科执光也抚平了下受惊的心脏:“这可真是差点吓死我了,前辈你突然就踢开了所有流程,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这突然让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原来你说的‘上’不是这个意思啊。”
一心持续脸黑地看着科执光,忽然开始担心晴岛鹿跟着他之后的生活了。
她忽然开始怀念自己的老丈人,也就晴岛鹿那已经过世的爷爷了,如果老爷子还在世的话,见到此情此景,八成会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表示真是艹了你们这群来自隔壁的穿越者,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对着咱们晴岛家的女孩薅,是吧?
有些暴躁,只有当自己也成为老丈人之后才能体会。
“那么我要说的事,就这些了,该换你问我了。”平和下来后,一心继续说。
像今天这样推心置腹的谈心,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有什么问题最好问完。
“不过最好不要是棋的问题都这种时候了,当然得谈一些有意义的问题才行。”一心在胸前比出了×的手势越来越面熟了,这姿势。
“比如人生,比如将来,比如此刻。”她如是补充道。
天空已经完全变为夜空,远处的摩天轮变得灿烂了起来,入冬级的寒意降下霜雾,像是随时都会下一场十月份的飞雪。
科执光仰天思考了很久才问:“那我就问一下,你对这个世界是怎么看的吗?”
“这个世界?”
“你和我一样,都是来自中国的穿越者,虽然时代不同,但在共情上,我们还是有很多相似的东西。”科执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
既然都已经共情了,那么一个眼神,就足以讲清所有那些一时半会难以讲清的问题。
但他还是补充道:“我最近遇到了很多人生哲理上的问题,甚至有了与过去世界相互连通的窗口,有时我会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世界,哪个才是我所生活的归宿,或许某个早晨醒来后,我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所以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这这也太复杂了吧!不像是你会问出的问题啊!”
这对一心来说似乎是个棘手的问题,她原本以为科执光会请教一些感情技巧,婚后生活,孩子怎么养之类的问题,结果一上来就拉到哲学高度,这怎么遭得住啊!
她咬了很久的下嘴唇才开始作答:“先说结论吧,对于我而言,这里就是我所生活的世界,这点我已经咬死确定了。”
“我也差不多。”
“我和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主要还是与个人执念有关,我的执念是对家人的渴望”
“对家人的渴望?难道不是因为过于无敌,缺失对手才遗憾的吗?”科执光诧异,根据之前和零的对话,他推论黄龙士的个人生平,才得出的这个结论。
“哼,鬼才想要什么势均力敌的对手啊,天下无敌的感觉这么爽快,非要说的话,这可是我死而无憾的重要因素之一。”她自豪地叉住了腰,鼻子像匹诺曹一样挺了挺,非常无德的样子。
“家人,才是我被召唤至这个世界的主要原因,我上个世纪的人生,因为过于注重棋艺了,而忽略了家人,我现在想将这些都弥补回来结果也正如你所见,我办到了,我在这个世界留下了重要的痕迹,我将在这个世界贯彻我的执念。”
稍作缓息之后,一心继续说:“因执念而起的东西,必须也要以执念作为结尾才行,如果你对这个世界抱有困惑的话,那就想想你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想一想你来到这个世界执念,牢牢抓住这个执念,它会带你走出困境的。”
科执光认真地倾听着对方的话。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和晴岛鹿一样,讲出的话往往带有抽象和逻辑不通成分,但更深层的感情,科执光的确收到了。
“了解了,我明白怎么做了。”科执光点了点头。
那封存于游戏机最后一关,那重要的记忆模块,唯有攻克它,才能让一切都清晰起来。
说白了,还是要靠棋来解决一切。
在兜绕了无数圈之后,它又回到了故事的主题上,棋道的开头,终将以棋道收尾。
这时,晴岛鹿上完洗手间也回来了。
“喂,说好的冰淇淋呢?”她鼓着腮帮子问道。
“嗯,我这就去买。”科执光起身就要离开。
经过晴岛鹿身边时,他也不忘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对了,我买这个冰淇淋的时间会久一点,有什么重要的悄悄话,尽量在这个时候和老爹说掉哦。”
于是,科执光挥动着手臂,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远处的冰淇淋店。
他这个把手臂搭在对方肩膀上的动作,像是把接力棒交给对方。
晴岛鹿的脸颊抽了抽,露出“好难玩”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个空档,老爹当然会和科执光聊很多东西。
其实她上这么久的洗手间,除了女卫生间队伍排得比较长之外,主要也是因为她故意留了一点时间给这俩人。
至于她一回来,科执光就立刻闪人,这她还真的有点始料未及。
“来,鹿子,坐过来坐过来,我们聊会我们聊会。”一心拍了拍自己旁边。
晴岛鹿缓缓迈出,坐在了对方旁边。
还是那句话终于又到了这个时刻,每个人心中都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时刻,但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与离别有关。
“该从哪里说起好呢是从黄龙士开始,还是从晴岛一心开始呢”一心躺靠在长椅的后座上,眼瞳里倒映着缓缓转动的摩天轮,像是看着时钟在转动,许多旧相片都被翻了出来。
“还是从你开始讲起好了吧。”一心说,“晴岛鹿,才是我这个故事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