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Revenge
又是那个梦。
总是有个声音在耳边,侵扰着她的睡眠。她沉沉地闭着眼睛,那个人却锲而不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似乎非常洪亮,却又异常模糊,就好像海潮翻涌,激烈地表达着某个意思,听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明了。她想堵住耳朵,但四肢却沉重得连手指也抬不起来。就这样彼此激战着,直到声音好似潮汐一般褪去,记忆就在那一瞬间化为海边泛起白色的泡沫,想要抓住,却在碰触之时便化为透明,再而消逝。
等到清晨醒来之时,在佐的脑海里,再也找不到这个梦境的影子。自然也不记得,随着梦境消逝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日子还在平稳地继续,直到当别人问起一个她理所应当知道,却无法回答的问题时,她才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妙。
她,到底是谁。
【1】血族圣战
时光如同狂风骤雨般前进着,V与佐穿梭在无数历史的碎片中,寻找着该隐的身影。水镜中影像飞速晃过,纷繁之间,佐轻呼,“找到了!”随即她拉着V,从时间的缝隙中向外跳跃出去。
时间的流速骤然放缓了,空气也变得透彻了许多。二人出来的时候,夕阳正慢慢地沉入地平线下。还未及了解周遭的情况如何,枪声已经好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四面八方猛袭而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树林里,穿着黑衣的两拨人正进行着激烈的枪战。
子弹好像横飞的雨水,朝着彼此的方向射击而去。这显然是一场有组织、有后台的黑帮火并,交战的双方使用了连发的机关枪、重机枪,当小型火箭炮登场的时候,V不由艳羡地说,“不知道是谁负责这个片区,他今年的业绩一定非常好。”
火箭弹呼啸着向对方的阵地飞去,炸翻了对面的数个掩体。片刻,掩体里爬出几个人来,佐清楚地看到他们有人断手断脚,可还是很灵活地在动作着。有个人直接拿起手揣到自己身后的背袋里,剩下的一只手拎起机关枪继续向前冲。还有个人,肠子露出来了,他往肚子里一塞,用外衣草草一裹,藏到了另一个掩体里去。
“我以为在看火并片,原来是场恐怖片。”
“原来都没死,负责这一带的死神肯定气死了。”
“赛恩,在那边!”
佐指着坐在后方的一名黑衣男子说道。V随着看过去,时间已经过了千年,而该隐依旧像刚刚继承王位时一般年轻。但不同的是,他神情全然没了年轻时的犹豫,没有人能看出他金绿色的双眼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想法。佐一边说,“我去找他”一边就那么冲了出去。V带着厌恶地看了看那边的枪林弹雨,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塞恩——”
听到这个名字,该隐猛地抬起了头来。在那一刹,佐看到他的视线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彩,那光彩就好像让他变回了千年之前,那个拉着伊莎贝拉的手走在墓场空地上的小男孩。然而,只是那短短的一瞬。在他看到佐的时候,双目又恢复了一潭死水般的静默与深邃,“四百多年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塞恩,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佐落到他的面前,V也紧跟其后。
该隐抬眼看了看他们,一字一句地说,“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塞……该隐。”
“我说过,过去的尽头,便是一切的开始。”该隐轻轻地说,“与死神签下约定的那日,便是我和伊萨轮回的开始。那之后每过数十年,我便会在梦里进入伊莎贝拉的轮回。不管我们的关系怎样变化,她都有着无数与伊萨相似的细节。在起初,我非常开心自己可以在梦里找到她的蛛丝马迹,我开心地与她一起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给我带来无上的救赎。但每过数十年,她都会选择为我而死。我们的感情越好,她在死亡的时候,就会带给我更大的痛苦。所以我渐渐地开始选择伤害她、背叛她、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这一切变为了梦魇,我永恒的生命,化为了无尽痛苦的来源。直到数百年前,你答应帮我。”
佐一怔,然后说,“你是说,那个和你立下合约的死神是……”她指指自己,“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该隐没有回答佐的问题,只是笑道,“地狱之君这个混蛋,他把所有的人玩弄在手中。你以为自己和他做了一个公平的交易,但其实只是在一步步地更加陷入他铺好的泥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你告诉我!”
该隐沉默了一会儿,却突然转换了话题。他优雅地翘起了腿,饮了一口手边水晶杯里新鲜的血液,满足地眯起了金绿色的眼睛,“我和伊萨的轮回斩断之后,我终于可以全力进展我的计划——统一血族。在过去的五百年里,我吞并了三个部族,而对方吞并了剩余的两个。我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在试探对方。今年,对方的血族突然换代了,终于是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佐看着该隐,希望他能把话题转回自己的身份。但该隐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你看,这些交战的人们,就是我们的子民。我们势均力敌,这场战争可能要持续百年,最后弄得两败俱伤,哼,正合地狱之君的意。”他顿了顿,随即又看回了佐,“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佐一怔。该隐从怀里拿出一纸合约来,“你帮我,让对方无血开城,我来告诉你,你究竟是谁。”
“你曾经说过,帮你斩断与伊莎贝拉的轮回,就会告诉我们重要的信息。”V站出来,冷冰冰地说道。
该隐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让你们对现状产生‘怀疑’,开始看清情况,难道不已经是最重要的信息?想到知道全部,你们要付出更多。”
“你要我做什么?”V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佐抢了先。
“对方新的继承人,年轻、强大,但是我想他与上代亲王不同,似乎有可能以最少的损失与我结盟。我要一个契机,使得他自愿交出血族圣印。”
血族圣印,种族的最高统治权的象征,早在千年前,就已经零落成为七块,分别由七大氏族保存着。如今该隐手里拥有四块,对方是三块。当这七块凑齐的时候,血族的权力就再次统一了。
佐愣了愣,“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你做得到。”该隐将合约向佐推进了一点,“签吧。你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么?”
V皱着眉,从旁拉住佐的手臂,“谨慎。”佐微微颔首,但好奇心却完全盖过了她的理智。她究竟做了什么,地狱之君又是为她设下了怎样的陷阱——难道她之前为了收集七日水晶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是徒劳么?
她看着合同,“拿到圣印,你就会将一切告诉我?”
“知无不言。”该隐拿着杯子饮了一口里面的红色液体,唇畔泛起血红,“但是败了,我不确保你能从对方手中活下来。这是一场以生命为注的约定。但我想,你已经习惯了吧?”
佐犹豫了一秒,然后她接过了合约,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合约猛地燃烧起来,随即化为一圈金色的文字,覆盖在她的手腕上。佐觉得这一切都有点似曾相识,但却也无暇细想,只是迅速地交代道,“我要这个人所有的资料,相貌、爱好、过往、亲人、朋友、仆从,最好连他有过几只宠物,吃过什么人放过什么人,都想知道。”
该隐勾起嘴角,向着佐举起了杯子,“很好。”
【2】昆塔斯.迪伦
每个人赌命而战,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理由。
有些人为权力,有些人为承诺,有些人为和平,而有些人是因为逃避责任。
昆塔斯是最后一种。
昆塔斯是迪伦家最小的孩子。外表十分俊俏,身材高挺,银色的自然卷发留到肩旁,那一双碧湖色的眼睛更是迷倒了不知多少血族和人类的女性。除却出众的外貌,昆塔斯也是最优秀的王储,不管是智力、武力、决断力、统帅力,他都远远超过自己的兄长们。如果说他唯一的缺憾,就是对亲王位毫无兴趣——虽然他本人根本不觉得这算是什么缺憾。
从数百年前起,迪伦家族就已经控制了整个南部欧洲。他们的势力就好像细小的血管,布满了南欧的每一个国家、城市甚至村镇。商业、政治、军火、金融、农业,迪伦家的人分布在所有把握国家命脉的行业里,教父的一句话,就会在欧洲掀起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有他无法实现的事情,大到要求欧盟政府增印货币,小到让专机在70分钟内从法国木桐酒庄送一瓶酒到地中海上迪伦家游艇。
唯一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是欧洲北部的杰埃让家族。
父亲生前嘱咐过昆塔斯和他的哥哥们,一旦迪伦家换位,杰埃让家随时都有可能攻打过来,而这次战争结束,血族便可以完全地统一。昆塔斯对此不以为然,或许说,他对政治、王权根本就是漠然。人生很美好,昆塔斯喜欢住在自己意大利南部乡村的庄园里,和人类棋手切磋国际象棋,或者约上几个美女到米兰或马德里的酒吧里不醉不归。迪伦和杰埃让已经僵持了数百年的时间,他觉得,只要别在自己活着的那几百年里发生战争,谁统一血族,他根本毫不关心。
当父王提起要选拔下一任亲王时候,他原本准备弃权。但在某个晚宴,他和几个哥哥们聊天,他发现哥哥们都十分激进,每个都想着统一血族后,就要扫平人类世界,减少他们的数量,夺取剩余人类的智商,将他们作为粮食圈地养殖。昆塔斯觉得这是一件极端愚蠢的事情,为了阻止这样被人笑话的惨剧发生,昆塔斯决定自己继位。
决斗的过程对昆塔斯来说十分轻而易举,没想到胜利之后,自己的兄长们都被处死了。
继位后的昆塔斯,没有父亲、亦没有兄弟。但这忧虑只持续了一天,他觉得那群野蛮的兄弟根本就是连人都不如,而父亲活了四百年,去世也算是喜丧。他喜闻乐见地将家族事务全部推给长老们处理,继续自己下棋喝酒美女相伴的日子。
杰埃让家族初次挑衅的时候,昆塔斯觉得很麻烦,就让一位长老去处理。长老集结了一批强大的纯血种,带着数十亿的军火资金,势在必得。三个星期后,这位长老战死了。
很快该隐的势力从北部开始大肆向南部渗透。昆塔斯知道没有办法了,他只好勉为其难地挂帅上阵,从自己南部舒适的庄园,搬到中部的古堡里,指挥着双方的对抗。他成功地阻止了该隐吞并的脚步,这件事却大幅缩减了他下棋和与美女约会的时间。中部的气候和南部没的比,想到这里,昆塔斯就觉得很麻烦,反而更加生气,只想着快点结束战争。
血族氏族间的战争持续了千年,昆塔斯也没有想出更有创意的方法。在这个时候,他也只好跟从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他们一直以来的做法——杀败杰埃让。
但该隐的实力比昆塔斯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得多。昆塔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甚至撼动该隐。当这件事情逐渐演变为持久战时,昆塔斯腻了。
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下棋、没有悠闲地搂着几个美女在酒吧里狂欢了。他看了看蝙蝠送来的战况,目前双方的冲突转入了胶着状态,他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帮助。他随即决定溜到米兰,好好玩一个晚上。昆塔斯的属下虽然害怕长老抓狂,但更害怕昆塔斯。于是只好为他安排专机,又把他留在西西里的几个女孩一起叫了过来。
天色暗去的时候,女孩和飞机都到了。昆塔斯换上了深蓝色套装,在左边的口袋里塞了一块丝绸的手绢,正考虑用什么袖扣的时候,女孩们花枝招展地涌进了屋子里,带着热吻、香槟,甜腻腻地往他身边涌,簇拥着他向外走去。昆塔斯想,这才是人生,一天到晚打来打去真是衰毕了,遂对杰埃让的痛恨更加深入骨髓。
出了古堡,天色已暗,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院子里一片昏暗,昆塔斯却发现旁侧的矮灌木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迪伦家族中部的古堡设立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最近的村镇离这里超过一百里。昆塔斯甫一搬过来,就让长老把周围的结界铺了起来,除非是大军带着火箭筒杀过来,杰埃让的探子根本没办法靠近一步。昆塔斯想,那或许是个什么动物,但又觉得空气里的味道不像。
昆塔斯皱皱眉头,本着绅士的风度让仆从们先用车送女孩儿去后面的停机坪登机,自己则让仆从撑着伞,亲自到那边看看,心想如果有什么麻烦直接弄死,省得晚上出了什么事儿又把他临时叫回来。
他让仆人扒开灌木,随即挑了挑眉头,伸手把倒在里面的“东西”拎了出来。
看起来是个人类孩子,浑身泥土,闭着眼睛,身上带着各种细碎的伤痕,手里紧紧地抱着什么。昆塔斯拎着它转过来,吩咐说,“扔给厨房吧。”
仆从应了一声,接过孩子转身就走,却又被昆塔斯叫住,“等等。”
仆从转回来,昆塔斯托住下巴,看着孩子手里紧紧抱着的东西——一副很简易的折叠象棋棋盘。他侧着头沉默了几秒,又改变了注意,“先洗干净,绑在客房里。”
处理完了这件事,昆塔斯快乐地向飞机走去。
【3】天 赋
昆塔斯在米兰玩得没收住,当晚没有回去。长老们第二天发现了,不顾头顶的阳光,大白天就派了飞机直接杀到四季酒店。迪伦家族黑衣的仆从们直接敲碎了上面的玻璃,跳进屋子里,把昆塔斯从醉得七荤八素的四、五个女孩的胳膊里捞了出来。一路上,长老对着昆塔斯耳提面命,那三十分钟的飞机让昆塔斯痛苦得几乎想跳机。总算以战时不再离开古堡为交换条件,暂时逃离了长老的教训。
在外面的花花世界爽得一塌糊涂后,昆塔斯刚回古堡的两天,随即被无聊淹没了。直到第三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才一拍大腿,想起了几天前那个抱着棋盘的人类小孩。三天了,一直没空理会它,可千万别饿死了。昆塔斯快速地向客房走去。
昆塔斯临走时,没有吩咐要怎么对待它。仆人们就以为亲王要喝它的血,孩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地,换上了白色、无领的衣服,绑在客房的桌子旁边,一旁还体贴地准备好了酒杯和尖刀。没想到昆塔斯把这事儿忘记了三天,它就这么在那里放着,饿得奄奄一息。
昆塔斯让人出去寻觅了点面包和果汁,他们半塞半灌地总算把小孩给弄得有了点生气。
但它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被绑在桌子旁,像只小狗一样瑟瑟发抖。
昆塔斯于是好奇,“你怎么总闭着眼睛。”
“我看不到。”
“看不到,看不到你抱着个棋盘干什么?”
“我会下棋。”孩子顿了顿,“我想当棋士。”
昆塔斯笑了,“撒谎。你根本看不到棋盘。”
“我没有撒谎。”孩子有点焦急,“我五岁之前是看得到的……那个,我的棋盘呢?”
昆塔斯撇了撇嘴。孩子带着的简易象棋的棋盘是对折起来的,打开里面便是小棋子。昆塔斯的仆人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就把它顺手扔了。昆塔斯饶有兴味地说,“你和我下盘棋,你要是赢了我,我就送你副新的。”
孩子歪头想了想,轻轻地说,“好哇。不过你要把你的步骤移动报出来。”
昆塔斯笑了。他活了快两百年,谦虚一点说象棋也早就到了国际水准。小时候几个兄弟感情也不太好,大家平日除了练剑学习都是自己找乐子。有人喜欢收集宝石,有人爱上了人类诗词,昆塔斯偏偏放不下的,是黑白棋盘上的那几颗棋。国王稳重,皇后灵活,机动的车马和忠实的卫兵。昆塔斯沉迷于象棋的世界,乐此不疲。从他很年轻的时候,人类抓来给他进食,他都会先和对方下一盘。不会下棋的人,自然是直接被送到厨房,而稍有水准的人,则会让对方活着,直到输给他。
昆塔斯很聪明。那些人没有活过一个星期的。此番开局前,他还心想,晚上已经吃得很饱了,它的血只好先赏赐给其他人。可对局开始后,昆塔斯觉得不妙。小孩的棋路很特别,每一步都与一般人的计算很不同。起先,二人一人一步,非常流畅。到后来,昆塔斯移步的速度越来越慢,可他每每思忖了良久移动的一步,那个孩子就会紧接着移动下一步,就仿佛它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昆塔斯的每一步都在它的计算之内。
“Check!”
不出一个小时,昆塔斯的王就被将住。昆塔斯又坚持斡旋了一会儿,终于败阵下来。
“再来一局。”
又过了四十五分钟,它又Check了。
昆塔斯有些烦躁,于是再要求复战。就这样,两个人连续下了七、八盘,昆塔斯只觉得自己被对方死死压制,一点取胜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十几岁的孩子,在下棋方面天赋秉异。它显然从未接受过正式的训练,但它在对弈上有一种野性的灵感。每次布局都十分不同,而杀招落下又让人招架不能。
他抬起眼,发现孩子在不住地揉着眼睛。
“怎么了?”因为连输数场,昆塔斯的声音里带着急躁。
孩子被吓了一跳,然后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困了……”
昆塔斯这时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仆人不知何时已经把窗帘都挂了起来,他太投入了,竟然完全没有感觉。他想了想,然后说,“好吧,你先睡,明天再来。”
孩子顿了顿,胆怯地说,“那个……”
“嗯?”
“我……一直在这里,不好吧?”
昆塔斯想了想,“只要你能一直赢过我,你就永远吃住喝不愁。”
“但是……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别担心,等你输给我就好了。”
“输给你,你就放我走吗?”
昆塔斯眯起他碧湖色的眼睛,嘴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别傻了,你闯进了血族的领地,输了,我就勉为其难地亲自动手,吃了你。”
【4】棋 童
仆从们给棋童戴上了一副项圈,昆塔斯到哪里都带着它。晚上他处理军务,把它拴在书房,得空的时候就找它下一盘。白天他在棺材里睡觉,就让它趴在一边的地板上睡了。长老们对这个“宠物”的存在并没有激烈地反对,至少有了它,昆塔斯可以一直乖乖地呆在古堡里。昆塔斯能“安全”和“被找到”,这就已经是最伟大的两个成果了。
逐渐地,昆塔斯开始摸出了棋童的规律。虽然它的棋路百变莫测,但它的思路,却总是有着一些规律可循。它习惯,在早期看似顺应着昆塔斯的棋路,从不正面对决,却步步诱其深入,直到他跳入它的布局,才动手绞杀。万试万灵。发现这件事以后,昆塔斯和棋童每一局对弈的时间慢慢变长了,从四十多分钟,到一个多小时,到两个多小时,到更久。
还是棋童每次必赢,但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对话。
昆塔斯了解到,棋童的父母早就死了,它被过继到远亲的家里。因为眼睛看不到,家人对它的态度很恶劣,经常打骂它,更是反对它做棋士。最后的一次冲突里,姑妈用铲草的铁锹劈头盖脸地砸向它,它怕自己被打死,只好带着棋盘跑出来。迷了路,不小心卷入了莫名的枪战里,为了不被伤害,又跌下了山崖,于是伤痕累累,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昆塔斯的宅邸。
昆塔斯想了想,前段时间确实该隐的人杀到过这附近。昆塔斯觉得很烦闷,更觉得血族部族间这么打来打去的实在是糟透了,不仅把美好的生活弄得乌烟瘴气,更是让他连下棋的时间都没有了。但除了这么打下去,又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昆塔斯在心里发着牢骚,此时棋童的招数又变得愈发凌厉了起来,不等昆塔斯反应过来,自己就又落入了它的布局。他狼狈地移动着皇后招架,只听到它又喊了一声,“Check”。
皇后被调开,三个方向,王被死死将住。昆塔斯很不爽,他抬起头来看向小棋童,心想若它要是流露出半分得意的神情来他就直接把它扔到厨房。可棋童没有。它看起来像是人类十六、七岁的女孩,短短的深栗色头发,象牙色皮肤,相貌虽然算得上清秀,但和昆塔斯的西西里美少女们比起来又远远不值特别一提。她闭着眼睛,神情好像一个修炼多年的老僧,谁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起先的不爽好似水泡般缓缓消逝。昆塔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轻轻地说,“棋下得不错。”
棋童抬起头,虽然闭着眼睛,但昆塔斯能感到她的聚精会神,她摸了摸棋盘上的棋子,轻轻地说,“你的心里有顾虑,限制了棋路。”
昆塔斯一顿,本来喝了一半的鲜血,也放了下去。
“棋的胜负,取决于‘无’。无欲则无所求,无所求则无畏,无畏则战无不胜。”棋童的声音清脆而明亮,“而你不仅作不到‘无’,你的心里还总是有好几个目的。想要保住皇后,又想保护住其他的臣子,又舍不得放弃进攻的念头,所以输了。若你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其它的事情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昆塔斯看着它好一会儿,突然露出獠牙笑了起来。他的牙齿上挂着丝丝鲜血,那狰狞的样子几乎盖去了他俊俏的模样,他捏着棋童的下巴,拉到自己身边来。它虽然看不到,但却可以嗅到昆塔斯身上的血腥气息,“我说过,你输了我就会杀了你,你不怕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听起来充满了食欲,就好象准备进食的狮子发出的低吼,而他也确有此意。一个有趣的玩具,却似乎开始挑战了他的权威,昆塔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而正因为没遇到过,就会觉得不安、就会想要消除。而棋童的面容还是如常的平静,昆塔斯感到困惑。就在此时,它慢慢地说,“我不怕。因为我是不会输给现在的你的。”
昆塔斯的寿命并不算短,两百年,是眼前的宠物的十倍有余。但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捏着它的脸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了手,把棋童推到一边,又端起了那杯鲜血。
“摆棋。”
【5】圣 印
但后来的数天里,昆塔斯一直无法战胜小棋童。
闲来无事便与它对弈几局,已经逐渐成为了他每日必做的功课。长老们对棋童的存在开始觉得碍眼是在那一天——长老去昆塔斯的书房商量军情时。虽然继承着长老的职位,昆塔斯的幕僚们从外貌看都是十分年轻的。这位肯特,比昆塔斯年长了一百岁,看起来却还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天,他一边敲着门一边走了进来,口中念念有词地说,“昆塔斯大人,该隐的人又出动了,我们需要一批……宠物还在?”
彼时昆塔斯正在例行地与棋童对弈,看着长老进门,并没有让它回避的意思。肯特习惯帮昆塔斯打扫垃圾,包括他看腻的书、尝了一口不喜欢的食物、或是缠人的女孩儿。于是他停止了汇报,走进屋里,一手拎起宠物的胳膊,好像处理大型垃圾一般,自然地将它往门外拽去。
棋童什么都看不到,它被长老冰冷的手拽着,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眼看就到了门口,昆塔斯突然无精打采地说,“那是我的宠物,你要把它带去哪里?”
“可是……”
“留下。”
肯特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棋童咣当一声摔倒体面上,磕到了膝盖,疼得稍微咧了咧嘴。那一刻,肯特看到昆塔斯的眉头皱了皱,直到棋童摸索着站了起来,他才又放松了容貌,看向肯特,“快说。”
“什么?”
“你不是有军情汇报么?”
肯特又看了眼棋童,无可奈何地抬起头,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该隐的动向。那是一次十分惨烈的交锋,杰埃让家的势力又向南方扩张了数公里。而即便如此,昆塔斯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轻描淡写地在地图上布局着,讲述着下一次进攻的方向。至于那个小棋童,它摸索着走回了原本的位置,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它不仅看不到、也听不到双方的对话。
通过这件细小的事情,让肯特开始对这个瘦小的人类关注了起来。昆塔斯每天都会花两个小时和它对弈,但从来没有赢过——它只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以昆塔斯的智商和年岁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而更令肯特不安的是,棋童与昆塔斯太接近了,肯特担心,对昆塔斯而言,棋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餐前的消遣品。
在某一个漆黑的夜晚,肯特带着昆塔斯西西里的十三位美少女涌进了他的书房,女孩儿们嬉笑着、半撒娇半强迫地把昆塔斯拉扯出去,肯特则安静地留在他的身后,仔细地打量那瘦小的棋童。灯光暗着,外面也没有月色,一片静默的黑暗,它抱着膝盖,静悄悄地坐在屋子的一角,看起来脆弱得不赢一触。但肯特知道,越是强大的东西,往往摧毁它的就是看起来最为脆弱的存在,就好象硕大的木制建筑会崩坏于细小白蚁的侵蚀一般。
在肯特眼里,这可疑的小棋童,就是有可能摧毁昆塔斯的白蚁。
在一切没有太晚之前,他要亲自动手,消除这个威胁。想到这里,长老的双眼泛起了血红的眼睛。他露出了獠牙,毫无犹豫地走向屋子角落的棋童——
棋童听到了脚步声,却立刻辨认出那不是昆塔斯。它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遂抱紧棋盘,警戒地想要站起来,向屋外的方向跑去。但盲眼的人类孩童怎么可能比得过肯特的速度,肯特轻易地转过身来,伸出手臂,细长而有力的手指飞速地抓住了棋童的衣服,将它一把拽到了自己身侧。随即肯特张开了嘴,獠牙毫不犹豫地向棋童的脖颈咬下去。
“你在做什么!”
伴随着震怒的声音,昆塔斯猛地打开了书房的大门。未等到任何辩解,他就好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冲向正准备下手的肯特。吸血和转化需要时间,肯特来不及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抹杀棋童。他于是猛地一甩手,棋童的身体就好像沉重的铅弹一样,撞击在昆塔斯房间里厚重的玻璃上,随即哗啦哗啦数声,玻璃碎裂,刺入了棋童脆弱的身体,黑夜里,玻璃带着血色,与棋童一并从古堡的三层向下坠落而去。
昆塔斯无暇顾及肯特,他跟着冲出窗口,血族亲王黑色的上衣如同黑色的翅膀,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拉住向下坠落的棋童。
就在此时,月亮拨开乌云露出了它金色的光芒,棋童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精致而美丽。
她睁开了眼睛,深琥珀色的双眸就好象昆塔斯见过最纯粹的玛瑙。但那一双眼睛却无法聚焦,只是空洞地、冰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在那一刻,年轻的亲王心里闪过了一丝他无法形容的遗憾,在两百多年的“无所谓”里唯一的愿望,他希望她在这一瞬间可以看到自己,他希望她能够认出他的相貌。
随即,他的手终于碰触到了她的身体。他将她紧紧地抱住,两个人一并摔落到了地面上。
即便有着昆塔斯的保护,数十枚玻璃的碎片也已经插入了棋童的身体,伤及了她的器官。
她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她的脉搏、心跳、呼吸都开始变得异常微弱。人类的医术只能延缓她的死亡,却无法将她救回。如果想要挽回棋童的生命,只有一个办法——将其转化。并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有资格和能力被转化为血族的仆人。很多人在被吸血后,受不了强大的力量,发狂数日后便狰狞地死去。
没有人能保证棋童在转化后可以活下来。
除非,拥有完整的血族圣印。
昆塔斯守在昏迷的棋童身侧,而肯特则跪在一旁,苦苦哀求地说,“在这关键的交战时刻,请您一定不要为这样的人类分神。”
肯特又说了什么,昆塔斯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曾经缠着父亲想要一只人间的小狗作为宠物。父亲严肃地面斥过他,狗狗的生命只有十几年,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样的存在,不够持久、不够强大,不仅无法帮助昆塔斯,还会拖累他,只会成为昆塔斯的弱点。对于一个氏族的继承人来说,变得更加强大、没有情感、没有悲悯,才是带领氏族走向成功的唯一道路。
他如今突然感到,父亲是错的。
棋童外表十分羸弱,但她却拥有着另一种极为强大的天赋。同时,正因为棋童物理上的脆弱,昆塔斯的强大才有意义。就如同正因为他下棋不如棋童,棋童的价值才显得异常珍贵。每一个存在都是因为周围的其它存在而显得独一无二,那种只想着依靠抹杀来统一的想法,真是太愚蠢了。
他自小便抵触着父王与自己哥哥们那野蛮的想法,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落入了与他们一般的境地。
就好象下着棋,唯一的目的是为了赢棋,却还总想着要保存面子、依照先人的做法。统一如果是唯一的目的,杀戮并非必需品。
昆塔斯摸了摸棋童冰冷的额头,将她栗色的短发卷在手指间,下定了决心。
【6】统 一
那一天,该隐终于收到了来自于迪伦家族的信函。
信中迪伦家族提出了三个统一的条件,其一,欧洲南部的商业、工业和血族统治权依然交由昆塔斯管理;其二,该隐要承诺不伤害迪伦氏族的子民,促进两个部落的融合;其三,使用圣印保证一个人类的转换。
信函的末尾,昆塔斯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的墨迹里带着点点血色。在这个世界里,名字本身就带着强大的法力,如果使用了血色的墨迹,那么便已经是以名誉相诺的一纸合约。该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信函递给他身侧的幕僚们。幕僚们起先是难以相信,随即这讶异又转换为了一种解脱与喜悦。他们高兴的欢呼了起来。该隐垂首玩着透明的酒杯,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准备吧,统一。”
杰埃让家族与迪伦家族首次安排了会面,进行血族圣印的交接。
这不仅仅宣告两大家族长达半年的对峙告一段落,更是血族分裂的千年斗争的结束。
会面的地点,约定在瑞士中部地区。双方在达成对话共识的当天下午,就各派一个代表共同买下了这个村庄,并在24小时内完成了对当地人类的迁移或转化的程序。
二人约见的时刻,正逢午夜。月色正盛,空气里充满着舒适的寒意。
昆塔斯带着自己的仆从和浑身插满管子、昏迷的棋童来到了该隐的面前。这位寿命已经超过千年的亲王穿着黑色的老式西装,翘着腿坐在谈判桌前,就好象坐在自家花园里。看到昆塔斯,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落座。仆人们为他们倒满了两杯鲜血,他们沉默着,慢慢地品味着血液的味道。
周围的长老们、仆从们分别屏住气息,谁都不知道在这改变历史的时刻,该隐和昆塔斯心中分别在思考什么,而谁也不敢做出多余的、有可能影响到这重要时刻的动作。
良久,该隐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他的语调用词却苍老而稳重。他慢慢地说,“在过去的数百年里,在每一次氏族吞并的战役里,我都给出对方一个机会——无血融合。但从未有氏族展现出这样的意愿。我们在各种纷争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们的子民为此而死,我们的种族因此而难以壮大。”他转头看向昆塔斯, 缓慢而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感谢你的信函,对于你的条件,我因此全盘接受。”
在这一瞬间,谈判桌的四周暗涌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战争就要结束,血族即将统一,千年前、由圣祖该隐带领的辉煌时刻即将再次开始!
该隐在停战融合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昆塔斯挥挥手,肯特便将装着三块圣印碎片的小盒子恭敬地端了上来。该隐伸手接了过来,他的长老也快速地将另外四块圣印碎片递交过来。该隐将七块碎片放到一起,它们边角的地方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随即缓慢地融合了起来。在漫长的时光后,代表着血族最高力量的圣印正在慢慢恢复它的原貌。
在这美好、令人雀跃的时刻,突然,昆塔斯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随即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着,从指尖的部分开始碎裂,随即化成了灰烬。肯特慌张地冲上前去,挡在自己正在慢慢变为灰烬的亲王面前,对着该隐高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承诺过不伤害迪伦氏族的子民!”
该隐身后的人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了,他们站到该隐面前,谨防突然的冲突。
该隐垂着眉,慢慢地看着渐渐融合的圣印,低沉地说,“我确实承诺,不会伤害你们的任何一位子民。但身为亲王,在交出圣印碎片的那一刻,则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消亡的昆塔斯,“因为,一个氏族,只能有一位亲王。”
圣印的融合完成了,该隐将金色的圣印放在胸前,随即圣印便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将手伸向迪伦家族,“要实现转换的人类是哪一个,过来吧。”
肯特咬着牙,回头看向躺在一旁的小棋童,全身的恨意都集中了起来,他的眼睛泛起了血红,只想着冲过去,直接把棋童撕成碎片。可这时,昆塔斯虚弱地喝止道,“住手!”
“亲王!”肯特的眼里带着血色的泪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无知的人类,您怎会落入如此险境!”
昆塔斯板着脸,“我要死了,所以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亲王!”肯特几乎哭了出来。
在这时,昆塔斯的身体有一半都几乎化为了灰烬,他眼里泛着红光,看向该隐,“我不知道交出圣印背后的代价如此,事已至此,你承诺过我的三件事,如果你不实现,我的子民们就算会战死到最后一片灰烬,也绝不会与你的氏族融合。”
该隐看着昆塔斯苍白俊美的脸,他的眼里饱含着悲悯。
“我承诺你。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昆塔斯看着该隐,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移开了视线,歪坐在桌旁,看着自己的双腿渐渐地消失在空气里。他淡淡地吩咐,“把棋童,交给该隐。你们都退下吧。”
该隐接过了棋童,也遣散了自己的仆人。
原本的谈判桌旁只剩下了该隐、昆塔斯、和昏迷不醒的棋童。
该隐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金色的光芒从该隐的指间流淌出来,就好象无尽的力量在灌输入这个女孩的身体。慢慢地,她的头发变长了,而她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在昆塔斯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她睁开了眼睛,侧过了头去。
这一刻,昆塔斯终于感到棋童看到了他的样子,在漫长的对弈时光里,这个脆弱的、却又始终无法战胜的人类少女,在他们视线交汇的这一刹那变得格外真实。
然后,他看到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和无数交织着、难以述明的情绪。懊悔、无奈、悲伤、无助。
昆塔斯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头发,可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化为了灰烬。于是他尽力扯出了一个微笑来,就好像他面对着他在西西里的美少女时一般,他自认为最英俊潇洒风轻云淡的笑容问道,“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在哭泣,她的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就好象昆塔斯的这个微笑让她失去了生存下去的能力。
她嘶哑地说,“佐,我叫佐。”
昆塔斯听到这个名字后,似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佐,是个听起来好熟悉的名字呢。”
这就是迪伦家最后一任亲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的全身都化为了灰烬,随即“扑”地一声,泛着银色光芒的灰就如此消散在了寒冷的夜空里。
在短暂的沉默后,佐猛地站了起来,她身上的管子哗啦哗啦地摔到了地上,她的眼里充满了血丝,而她的声音亦是带着难以控制的怒意,“你骗了我!你没有告诉我,他将圣印交给你后会死!”
【7】轮 回
恢复了生命的佐脱离了该隐为她制造的肉体,飘进了空气里。
她看着该隐,浑身上下散发着威胁的气息。 V恰好从时间的缝隙里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神情如此激动的佐,不由觉得十分陌生。
他想拉住她,却被她一手甩开了自己。
“该隐,虽然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却还有时空旅行的能力。你没有遵守诺言,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报复你!”佐的话语坚定,又带着几分肃杀。
“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血族领袖抬起了头,首次露出了他的獠牙,他指着佐手腕上契约的痕迹,嘲讽道,“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当年你与我立下的是如何的约定?你如今这小小的挫折,和我千年来经历过无数次痛苦的叠加相比,简直就好象细小的虫子一般不值一提。你当年与我立下约定时心里是怎样想的?你身为地狱之君麾下最强大、最狠辣的死神,在漫漫的时空里,你欺骗过多少人,你得到过多少人的痛苦——如今你在这里穿着一身好像天使一样洁白的裙子,像这样,露出无辜的样子就可以得到原谅了吗?”
该隐的声音低沉却宏亮,指责刺破了空气,直接落在了佐和V的耳膜上。该隐从未想过要帮助佐做什么,他对让他陷入千年痛苦轮回的佐的恨意从未消失。
听到他对自己的形容,佐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向V,“是真的吗?你是死神,你应该知道……”
V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她,在死神界没有这样一个人。”
该隐轻蔑地笑道,“你才当死神几个纪元,当然没有见过Z。”
“死神Z!”V重复了一遍,随即他灰色的眼睛转向了身旁的佐,“她不可能是死神Z。”
“为什么不可能?出色的表现,被派入人间原本是要接受成为神祗的考验,但却惹怒了地狱之君,坠入了轮回的惩罚。在无数次轮回中的最后一次,她做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为自己换来了一个‘机会’。就是现在这个时空旅行的机会。”
“我与地狱之君有一个赌约。”佐提高了声音,不愿意承认该隐的话,“前面你说的这些,我根本没有听过。”
该隐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正如我们之前的约定,我来告诉你们我所知的全部吧,孩子们。地狱之君麾下一共有十三名死神。这些死神曾经都是人类,也都曾经面临过七日赌约。每个人都因为某个特质被地狱之君看上,再召唤来成为自己的死神,在无尽的时空中穿越,为地狱之君收集着痛苦、背叛、绝望、哀伤、甚至生命——每个人的开始,都是一个听起来不错的约定,为了某个生前的愿望。可是,当他们被冠以一个字母的代称后,就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名字,然后是身为人类的情感,直到最后,他们连开展旅程的原因是什么都忘记了——”
该隐站直了身体,看着空中两名不知所措的死神的面容,“那个时候,他们只会记得,自己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自己要继续怎样的赌约——我都说了,地狱之君是这背后的规则制定者,你和他进行赌约,就好象与裁判员比赛一样。”
“我不是!我的赌约,我的赌约——”佐捂住自己的脑袋,弯下了腰去,拼命地回想着这一路经历过的事情,郡昇、塞壬、爱尔、阿泣、小云雀,直到卢克蕾西亚还有伊萨克。她颤抖地反驳道,“我在收集希望,我要证明,人类会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真的吗?她不确认。渐渐地,旅程里,她看到人类复杂的情感,以爱为名义的嫉妒,以占有为名义的背叛,以不舍为名义的私心。她无法证明,人类的牺牲背后是全然纯洁的奉献。相反,她也逐渐明了,那些看似负面的背叛之后,隐藏着怎样的挣扎与爱意。
该隐降低了声音。
他看着手里的水晶杯,眼神充满哀伤。
“说到底,像伊萨这样的傻瓜……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的傻瓜,有几个呢?”
佐怔了怔,心想,就连伊莎贝拉的奉献,也是经过了很多的思绪啊。
这世间生命所具有的情感,从来都未曾那么简单过。而正是因为复杂,地狱之君才会乐此不疲地立下着各种各样的赌约,收集着这些情感的碎片。
想到这里,她感到谁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V灰色的眼睛正淡淡地看向她。在死神空洞的眼神里,佐似乎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关切。虽然难以察觉,但却确实存在。
他说,“所以,到底是怎样开始的呢?你和地狱之君的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