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Song of Sirens
V负责从水镜中选择目标。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他的挑选变得格外小心了起来。当他在这里聚精会神的浏览历史时,佐就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白色的桌子上,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时空的水镜发呆。
V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给她打工,加上这个莫名其妙硬塞给他的人类让她尝到了第一次失败的感觉,他不由觉得更加不快,翻看水镜的动作也变得有几分急躁。
突然佐从桌子旁站了起来,指着水镜说,“就这个吧。”
V本能地阻止到,“选择目标是我的事儿,你别插手。”
“你看看,对你或许是有利的。”
V瞥了佐一眼,然后又不情不愿地看向了水镜。看了一会儿,他不由饶有兴味地支撑起下巴,“你确认要选这个?输了可不要说不公平。”
“无所谓。”
佐越冷静,V越觉得厌烦。他可是伟大的死神啊,这个人类这种傲慢的样子到底是想怎样。但她背后有地狱之君,V于是无可奈何地大手一挥,撕开了时空的缝隙,开展了下一场的赌局。
“走吧,我们开始吧。”
1505年,年轻的希泽*雷斯还没有蓄起满脸的红胡子,自然也没有被人尊称为巴巴罗萨。彼时他是北非一个刚刚小有名气的海盗,为苏丹打工,再从中抽取三分之一的工钱作为自己的报酬。希泽带着自己仅有三艘船的船队,从北非经过地中海再到东亚, 一来一往,他和他的兄弟们竟也赚了不少钱。
但希泽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他的目光早就瞄准了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海岸。他在精心策划一次绝妙的偷袭,偷袭成功之后,他预计可以得到的不光是大笔的金钱、宝物,更多的是伊斯兰海盗们的臣服。为此,他筹备多时,带着自己全部的武器家当,挑选了一个风平浪静之日,静静地向欧洲北上。
希泽与海妖芙蕾的相遇就是在阿尔及尔向北,地中海中央一片雾气笼罩的海域。
那个时候芙蕾刚刚成年,她一口气浮到水面,将自己的身体撑在岩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平静的海面。希泽的船队是她见到的第一艘战船。她很兴奋,也很好奇。长辈们曾经说过,海妖的歌声可以将过往的船只留下来,引诱船员失去自我,掉落到深沉的大海中。
芙蕾看着站在战船前端红色头发的青年希泽,心想着要他掉下来好陪自己玩。
她放开歌喉,雾中响起了甜美诱人的塞壬之歌。
希泽虽然年轻,但在海上摸爬滚打已经有了十多年。甫一听到歌声随着风若隐若现的飘来,他就意识到自己或许误入了海妖的领域。他立刻喝止船员落帆、停浆,随即从船舱里拿出凝结的白蜡。
希泽模仿着古代神话里尤利西斯的做法,让水手们迅速地用白蜡堵住耳朵,大家以手势来互相交流,而他则让人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主船的桅杆上,倾听着塞壬的歌声。
芙蕾躲在雾里唱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掉下来。
船只停止了前进,停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好像沉眠的大鸟。芙蕾觉得无聊,又有点沮丧,想着不如一转身沉回海底。可就在这时,雾的另一边传来的清朗的声音。
“你是谁?”
芙蕾一怔,转头看向船。刚才船头的红发青年不知何时被绑在了桅杆上。她好奇地说,“你怎么不下来陪我玩?我唱得不好听吗?”
希泽笑了笑,样作无奈道,“我虽然想下去,但我的船员把我牢牢绑了起来。”
芙蕾说,“那你让他们放你出来啊。”
“他们都躲起来了。”希泽顿了顿,“你能来帮帮我吗?”
希泽的声音温柔而有礼貌,这让芙蕾完全把其它海妖的那句“不要靠近人类”的警告抛在了脑后。芙蕾向船侧游了游,小心地说,“我不能离开大海太久,如果我去帮你,你要陪我一起回来。”
希泽看着茫茫大雾,“好啊,你帮帮我。”
芙蕾想了想,她游到了希泽的船侧,尾巴用力地一打水面,随即“啪”地一声,她高高地弹跳了起来。希泽目不转睛地盯着芙蕾——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海妖,那金色的头发、洁白的肌肤、还有青色的颀长鱼尾,猛地出现在雾气里,就好象梦幻一样。
芙蕾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来帮你咯。”
随即她咣地一声摔到了甲板上。希泽从未想过她会真的跳上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芙蕾拖着尾巴艰难地向希泽移动过去,一边移动一边说,“等我解开你的绳子,你要陪我玩。”
就在这时,躲在甲板四周的船员们终于回过了神来,他们猛地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狠狠地按住了芙蕾。芙蕾大惊,她剧烈地挣扎着,发出凄惨的叫声。这叫声与她的歌声不同,穿透力极强,瞬间就到达了水底、其它海妖所在的地方。
希泽突然反应过来,他大声地喊着、做着口型,命令水手们全力离开这片海域。
三支战船快速扬帆,在海妖们浮上水面之前离开了大雾弥漫的海域。
芙蕾变得十分惶恐,她的皮肤原本很滑,但是随着离开水时间的增加,变得逐渐干涩起来,船员们的碰触使她觉得异常疼痛。她看着船员解开了希泽身上的绳索,恭敬地叫他船长、向他问候着。
她难过地看着他,嘶哑地说,“陪我玩……不是说陪我回大海……”
船员看着她,调笑地说,“这海妖好像还在说什么呢。”
“看她可怜楚楚的样子。”
因为离开了水,芙蕾唱不出歌,也说不出话了。她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就好象“嘶嘶”的声音。希泽垂眼看了看她,吩咐说,“别玩了,全力驶出这片海域。”
“这塞壬怎么办?”
希泽顿了顿,“先收起来,我好好想想。”
水手们把芙蕾塞进了船上的忏悔室里。
忏悔室长宽高均为一米,芙蕾在里面被卡住,完全动弹不得。最凄惨的是,她一点水都没有。明明耳边就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明明熟悉的浪花就在拍打着身侧的甲板,她却就是碰不到。晚上,水手们在甲板上唱歌做乐,芙蕾在黑暗的忏悔室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那一晚,芙蕾死在那狭小的空间里。
死前,她想,那个大骗子船长希泽。如果她能活下来,她一定要让他葬身海底。
“我可以给你七天的生命。”
芙蕾睁开眼睛,禁闭室不知何时打开了,月光下的甲板上一片静默,吵闹的水手们不见了,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对少年少女。V穿着十六世纪海贼的黑礼服,戴着一个单只的眼罩,银色的头发在夜色下晕染出星色的光芒。而佐则依然是一袭白裙,沉默地跟在V后面。
芙蕾眨了眨眼,没说话。
“七天后,你可以选择要不要继续活下去。”
“我当然要继续活下去,我现在就可以选!”芙蕾焦急地说。
V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可不要忘记了。”
佐跟在后面补充道,“但是规则是一命换一命。你要用最后出现在你脑海里的人的性命,换取你的未来。”
芙蕾怔了怔,最后在脑海里出现的,不就是那个大骗子船长。
她的唇勾起了一丝美丽的弧度,“正合我意。”
那天晚上,希泽和他的船员们喝酒喝到天泛起了鱼肚白。早上起来的时候,希泽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一天晚上抓到的小海妖。他晕晕乎乎地走到禁闭室,却失望地发现她已经逃走了。他想,这种生物果然是很特别,门锁得这么结实她竟然也可以逃走。
当天,希泽的船队停靠在摩纳哥的一个港口。
希泽打算在这里停留数天,筹备对意大利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偷袭。
晚上,希泽的副手说服他来到了港口附近的酒吧。水手每次停靠岸边总少不了饮酒作乐,再把玩命赚来的票子豪爽地砸在女人身上。而妓女和水手打交道多了,地中海域上的大小的事情自然总是会知道些。
希泽乐于逢场作戏,他想知道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大家族萨瓦尔多船舰的情况。
酒吧门口立起了牌子,老板说今天新来了北部的舞娘。这个舞娘充满异域风情,还曾经为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大帝献舞,后者差一点将她留在自己的后宫里。类似这样吹捧的话希泽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以他对那个贪婪的苏丹的了解,他想要留下的人,不可能现在还出现在摩纳哥的港口。
这不是他的目标,他想认识的是在这个酒吧待得够久的女人。
但他的副手们不这么想。
晚上酒酣耳热之时,老板隆重地请出了带着面纱的少女。那一刻,酒吧里所有的船员、劳工、旅客都拥到了舞台旁边。希泽的副手也心急地说,“老大,就让兄弟们先去看看。”希泽没办法,只好随着他们一并坐到了舞台前。
少女出场时并没有音乐的伴奏。她的手腕、脚腕和腰上都系着小小的银铃,随着她的每一个步子有节奏地发出响声。她的皮肤洁白而美丽,被深蓝色的土耳其舞娘服装映衬得格外娇嫩诱人,这让场内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像带着勾子一样狠狠地钉在她的身上。舞蹈到了最高潮,少女开始在原地快速地旋转着,腰部的银铃发出沙沙清脆的声音,整个酒吧里更是一片疯狂地叫好声。
希泽不得不承认,她的舞艺确实比他想象得好,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抬眼看到酒吧角落里带着妒意盯着舞台的红衣女子,心想这才是他的目标。
少女的舞蹈没有结束,希泽就穿过热闹的人群向那个红衣女子走了过去。
他当然也就没有发现,台上的女孩子用余光看到他的离去,面纱下的表情失落至极。
一天的表演结束,土耳其舞女在后台气急败坏地把面纱摘下去,露出一张精致而美丽的脸。老板笑眯眯地跟上来说,“芙蕾,你太棒了!你就留在我的酒馆吧!我可以给你更多提成。”
芙蕾拢了拢自己淡金色的头发。有了七天之约,就算离开水她也可以自如地幻化为人形、没有性命之忧,但事情进展得似乎不是太顺利。她有些闷闷道,“老板,为什么希泽不喜欢我的舞蹈呢?”
老板一怔,随即了然的大笑,“希泽是阿尔及尔小有名气的海盗。喜欢他的女孩儿多了呢!”看芙蕾确实很失落的表情,老板连忙安慰道,“他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呢,下次你不如把面纱摘了去跟他喝杯酒。”
第二天白天,芙蕾在海边无聊地扔了一天石头。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吧。
老板对她挤眉弄眼地说,“希泽已经来了。”芙蕾想老板肯定是误会了。她是想找机会杀了希泽,而并非勾引他。但在芙蕾的计划里,这两者倒也分不开。正逢希泽那桌点了酒,芙蕾从酒工手里抢了盘子就往希泽那里端。
希泽意识到芙蕾过来,是因为对着他说话的副手们突然停了话,两眼越过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他挠挠头,跟着转过去,芙蕾恰好弯下身来,柔顺的金发垂下来,不经意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芙蕾端着啤酒,转过头,看着希泽。她的眼睛是大海般的蓝色,希泽在看到她时似乎微微地怔了一下。她笑,“你点的酒?”
副手们争先恐后地大喊,“是,我们点的,芙蕾小姐,陪我们喝一杯!”
希泽也跟着微笑,侧过身道,“坐?”
芙蕾不客气地贴着希泽坐下,副手们开心地几乎要吹着口哨欢呼起来。她派着酒,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泽,派到希泽的酒时,她把杯子一下揽到自己手边,“和我猜拳怎么样?”
希泽还不及说话,他旁边的副手们反而先是羡慕地大叫,“老大,芙蕾小姐这是邀你赌酒呢!加油,不要丢了咱们的面子!”
芙蕾洁白而纤细的手指环着杯子。
海妖的血有毒,自己咬破了嘴唇,先输一场,毒就可以进了这杯酒。接下来只要赢一次,希泽就会死在自己面前。这样,自己就可以活下去了。芙蕾心里雀跃地想着。
第一局芙蕾如愿以偿地输给了希泽,她笑眯眯地喝了三口酒,不动声色地将血混进了酒里,“再来。”
芙蕾没想到的是,这个红发的年轻船长竟是个猜拳的高手。接下来十局,希泽竟然一直都没输过。面前硕大的酒杯子空了三个,海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重影,而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
第十二局,芙蕾放下还剩三分之二的酒杯,晕乎乎地眨着眼睛。
副手低低地说,“芙蕾小姐,我们老大猜拳可是从来没输过。”
也有人不怀好意看着脸喝得粉红的芙蕾,激她道,“芙蕾小姐,可不要耍赖说不玩的。”
芙蕾揉了揉眼睛,逞强道,“怎么会不玩,再来。”
希泽看着双眼迷离的芙蕾,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那局,芙蕾终于赢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希泽的,随即开心地叫了起来,“我赢啦!”
希泽点点头,“嗯,你赢啦。”
芙蕾笑着说,“那该你……”她想说“喝酒”,但话没说出来,她就抱着酒杯,咣当一声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水手们愣住了,随即大笑,“老大你太厉害!”
“这么快就把她给灌倒了。”
希泽扯扯嘴角,他看着她白色的皮肤和淡金色的头发,总觉得有些眼熟。可还没想起来,一袭红衣从酒馆的角落走过。桃乐斯是个难对付的女人,她知道希泽想要什么,却总是提出诸多条件。希泽站起身,想要去跟上去。快走到门口,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了桌前,把醉倒在一群双眼放着狼光的海员中间的芙蕾拎起来,交给了酒吧老板,才又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三天芙蕾醒过来的时候咬牙切齿地想,那个死船长希泽又把她玩了!她愤怒地想,晚上不如直接在他的酒里滴几滴血,然后让酒保端过去。她溜达到海边,无聊地往海里扔石头,等着晚上快点到来。
就在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原来你在这里。”
芙蕾转过身,希泽红发在阳光下显得如火焰般明亮,他一扬眉,“石头可不是你这样扔的。”
“那是怎样扔?”芙蕾没好气地回复。
希泽从她手里拿过石头,侧过身体往水面上一甩,石头像细小的飞鱼般在海中跳跃着,直到芙蕾看不清楚了才没进了浪花里。芙蕾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会魔法。”
希泽笑了,“什么魔法,你真有意思。”他在她身边坐下,“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里跳舞?”
芙蕾指指海,“我住在海里……的一个岛上。”
“哪个岛?这一片海域我还挺熟悉的。”
芙蕾想了想,“秘密。”
阿尔及尔海域白皮肤的女孩子不少,但头发是这样透彻的金色却很少见。那个颜色极淡、淡得接近月光。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多问。海盗的生活就是如此,今日在这里,明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多费唇舌。想了想,他换了话题,“你常年在小岛上居住,不如看看港口的巴扎。”
“什么是巴扎。”芙蕾眨了眨眼睛。
希泽一怔,然后索性直接拉起芙蕾的手,迅速地起身,“你果然没去过伊斯坦堡。”说着这话,嘴角却带似有若无的笑意,心里也是暗自得意。所以就说啊,她怎么可能在那个色鬼苏丹的后宫呆过。
巴扎是伊斯兰世界的人们称呼集市的方法。这个摩纳哥港口的小集市虽然远不如伊斯坦堡繁华,但却足以让一直在海底生活的小海妖芙蕾大开眼界。
香油、地毯、茶、瓷器、陶碗、花、食物、水果、银制的烟壶、红宝石的项链、翡翠的手环,应有尽有。希泽对女人出手向来大方,只要芙蕾的视线在某样物体上停留超过两秒钟,他就在后面掏钱,很快芙蕾就捧了一大堆的东西,几乎把她的脸都挡上了。
芙蕾开心地说,“巴扎真好,这么多新奇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
希泽又是一怔,他搞不清楚芙蕾到底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在逗他开玩笑。
发着呆,他见到芙蕾又兴冲冲地跑过去,盯着一个卖挂件的摊子迈不开步子。希泽瞥了一眼,是从邻近的法国运来的薰衣草编制而成心形挂件,这是很常见的东西。
芙蕾着迷地说,“好可爱,而且好好闻的味道。”
希泽随手拿了一个递给芙蕾,“你没有见过薰衣草?”
“什么草?”芙蕾眨眨眼,“我见过很多不同种类的海草,但都没有这样的香味。”
希泽想,她一定是从阿尔及尔海域里面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岛里来的,所以才说是秘密。老板把那颗圆乎乎的心串了个链子挂在芙蕾的脖子上,芙蕾高兴极了。希泽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特别,好像有光芒散发出来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慌乱的马蹄声。
陌生的语言惊恐地叫喊着,芙蕾懵懂地转过头去,车夫拼命地拽着缰绳,手拿着鞭子用力地做着手势。芙蕾还是听不懂,直到旁边的人用土耳其语又大声地重复道,“快跑开!马车失控了!”
就在那一刹,希泽猛地扑向她,他的面孔迅速地在她眼中放大。那一刻芙蕾骤然想起了船上自己被水手控制住时皮肤的干涩与无助。她恐惧地尖叫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可希泽的力气很大,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扑到了路边。
车夫道着歉,马车继续不受控制地向港口狂奔而去。
芙蕾拼命地喊着,她的声音几乎扭曲了起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希泽松开了她。她愣住,战战兢兢地看回年轻的船长。他摸摸她金色的头发,“别怕,安全了。”
芙蕾蓝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红发的青年,随即她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飞速地跑去。
直到晚上芙蕾回到酒吧时,才从船员的口里听说希泽为了救她把肩膀撞伤了。芙蕾玩弄着胸前心形的坠子,可等到了半夜,希泽也没有到酒吧来。
桃乐斯也没来。
芙蕾找了个眼熟的水手问道,“希泽在那里?我想道谢。”
水手笑笑,没有回答。
船员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到不以为然,所以都不屑于去八卦这件事情。倒是酒吧老板对芙蕾说,“希泽看来是真的看上桃乐斯了。不过你别紧张,他迟早会玩腻,下次出航回来一定就把她忘记了。”
芙蕾看着希泽平时坐的椅子,心里有点别扭。
第四天一大早,她就去海边扔石头。扔到下午,她又走到了昨天的集市。
人海茫茫,却见不到希泽。
芙蕾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突然觉得希泽并非是一个完全的坏人,她喝醉了酒,是他把她交给了酒吧的老板照顾;他带她逛巴扎、教她打水漂、还从疯狂的马车下保护了她。这与那日设计将自己捉住的邪恶船长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芙蕾想不明白。
她觉得希泽其实是个好人,但自己终究还是要杀了他。
到了晚上,她把去酒吧跳舞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只是愁眉苦脸地坐在海边,盯着自己家乡的方向,一直到月亮在海边上缓缓升起。
“芙蕾。”
希泽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她一怔,随即快速地转了过去。希泽的双眼在月光下泛起了柔和的光芒,里面映出了小海妖不知所措的样子。
“希泽。”芙蕾先是因为看到希泽而开心,随即又想起了桃乐丝,五官又都皱到了一起,最后她想了想,才说,“你的肩膀,好了吗。”
希泽打量着她瞬时万变的神情,笑道,“我没事,倒是你,今天没有去跳舞。”
芙蕾反应了一下,随即酒吧老板抓狂的样子立刻出现在脑里。她匆匆站起来想要跑回去,却被希泽一把拉住,“算啦,已经很晚了。”
芙蕾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就在头顶,又小又明亮。她眨了眨眼,坐在一边蜷着腿,“桃乐斯呢?”
希泽愣了一下,随即不由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她不在这边打工啦。”
“你玩腻她了?”
她的神情无辜而纯洁,然而说出这样的话让希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老板说的,他说你下次航行回来就会忘记她。”
希泽暗恼,心想自己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搞坏的。他连忙回道,“不是,我和她只是交易的关系。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她拿了报酬就走了。”
芙蕾蓝色的眼睛盯着希泽。
他尴尬地连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种交易,是信息交换……”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他无奈地清清嗓子,“不说这些了。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
芙蕾闻言,紧张地几乎跳了起来,她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希泽,“为什么?”
希泽见她的样子,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美丽的金发,“水手总不能一直呆在同一个港口。”
芙蕾急得不行,“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希泽原本是打算偷袭意大利后就回阿尔及尔的,但听芙蕾这么一说,他即时改变了计划,“这次预计七、八天就回来。到时候带很多礼物给你。”
那之后,说不定可以把芙蕾带回到阿尔及尔。
那里虽然是北非,却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她的舞蹈在当地一定会更受欢迎。
而他每次战胜归来,都可以看到她。
他看着她,等着她雀跃地说,“好,等你回来。”
但她没有,只是眉头紧锁,转头看向了大海。这让希泽有点失望。他想问她难道不愿等他,但毕竟自己并没有这样的立场。
毕竟,他和芙蕾才认识了四天的时间,对于命运难卜的海贼而言,承诺本身就是虚无缥缈而昂贵无价的。
希泽没有准备很多的粮食和水,但是却经由黑市把自己的军火弹药装得满满的。
这次对意大利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偷袭,讲求的是快、准、狠,而并不会是一场持久战。岸边船畔,副手们匆忙地召集着水手。有了更多的战力,在偷袭中的把握就会越大。
希泽看着应征而来的颀长队伍,心里踌躇满志。他对此次偷袭,胜券在握。
如果一定说是有些忐忑,他似乎觉得归来之时,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芙蕾了。可见不到她对自己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希泽也不知道。
年轻的船长表面上看起来依然非常镇定,但熟悉他的副手早已察觉他的坐立不安,于是他体贴地说,“老大,有事你就去忙吧,这里我们照看着。”
希泽想了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就往酒吧的方向走。
副手歪头对旁边的大佐说,“真没想到老大还会对女人着迷。”
“是那个什么桃乐斯吗?这次确实是算久的。病入膏肓了?”大佐不以为然地说,又漫不经心地接过递来的一份报名表,垂首看看,“你来应征?会做什么?”
因为交谈,他也就没有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来应征的神情低落的小男孩。男孩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沙哑着声音说,“我看得很远。”
大佐想正好之前的瞭望员因为生病下了船,短期雇佣他也没关系,就盖了个章,拿出两个金币给他,放他进去了。
年轻的海盗焦急地寻找着芙蕾,可不管是她平日看海的地方、热闹的巴扎还是酒吧的后台,哪里都没有她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在那一刻,希泽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荡荡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港口,三支战舰已经整备完毕,只待他一声令下。
希泽叫了两个信得过的水手来,扔了一大袋金子给他们,吩咐他们如果找到芙蕾,就不择一切手段将她留下来。
可金钱无法平息内心的不安。
希泽带着舰队离开了摩纳哥的港口,他预计乘着夜色乘风杨帆、直逼卡拉布里亚。
夜色刚至,他独自站在旗舰的甲板上,迎着风、看着深邃的大海。
明明在全力以赴地前往卡拉布里亚,可自己的心思却似乎还留在摩纳哥海边的月色下。他恨不得此时自己已经得胜归来、回到了摩纳哥。
他仰起头,看着满夜的星空。突然他心血来潮,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了瞭望塔。塔篮里的瞭望员正在发呆,希泽的突然出现吓得他几乎惊叫了起来。
“怕什么,是我……等等,你是新来的?”
瞭望员拘谨地点点头。
希泽皱了皱眉,“你满十六岁了吗?谁放你上来的。”
瞭望员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十分可疑,希泽一手从腰侧抽出匕首,另一手迅速地扯开了瞭望员的帽子。或许是扯得太用力了,连他的“头发”一并扯了下来。淡淡的金色头发猛地涌了出来,与月光几乎融为了一体。
夜色里,希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芙蕾尴尬地退到篮子的角落,轻轻地说,“那个……我、我想蹭你的船到意大利。”
希泽一愣,随即垂下脸,挠了挠头。
芙蕾早就听说人类的战船上不能有女人,水手们认为女人是厄运的象征。她想希泽或许是生气了,于是更小声音地说,“对不起……”
希泽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愉悦和如释重负。芙蕾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过了好久,希泽才一边擦着眼角,一边拉着芙蕾在瞭望篮里坐下。
“我一直在找你呢。”
“找我?”
“你去过阿尔及尔吗?”
“阿尔及尔?”芙蕾被希泽充满跳跃性的话题给彻底弄糊涂了。
“地中海之南,非洲之北。在蔚蓝的大海、炙热的沙漠和雄伟的山脉之间。四季如春,绿草如茵。我驻扎在那里,虽然不时会随着我的哥哥出海。但不管是十天、十个月还是一年,我都会回到那里。”年轻的海盗眉飞色舞地说着,他拉起芙蕾的手,看向她迷茫的脸,“和我回阿尔及尔。在那里,我会保护你、让你衣食无忧、每天可以快乐地舞蹈。你怎么想?”
宁静的海面上升起巨大的月亮,月光将希泽的脸色映衬得十分温柔,他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紧张,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芙蕾的回答。
海盗不会给出承诺,希泽甚至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对谁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命运就是如此,心脏的鼓动与大海的波浪凝系在了一起。
朦胧间,月光被乌云挡住,坐在芙蕾身边的希泽突然不知所踪。
她慌张地抬起头,穿着黑色海盗服的V和白裙的佐漂浮在瞭望篮的外面。
V胳膊撑在瞭望篮的边缘,双手托着脸,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马上就是第六天了。你的想法没有变化吧?”
芙蕾突然想起了七日之约,她不安地看着V。
V一怔,有些意外地说,“可是他把你杀死的。”随即他的语气又变得柔软,仿佛哄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不需要你动手。只要在第七天来临之时选择活下去就好了。想一想,你就可以回到蔚蓝的大海里了,你还可以继续唱歌。海妖的寿命很长,你可以以你这样年轻的样子活上两百多年呢。”
芙蕾咬着嘴唇,原本就很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那是……什么样的选择呢?”
一直静静站在V身后一言不发的佐突然走上前一步。V戒备地看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相反劝诱的话。
但佐没有。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怜悯。许久,她才轻轻开口,“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
希泽靠在芙蕾瘦小的肩膀上睡着了。
夜晚比想象得更快过去,不管多么不愿意,清晨的阳光总是会无情地来临。希泽摸摸芙蕾的头发,“你慢慢考虑,等在阿尔及尔住过几天再回答我也可以。”随即他便爬下瞭望篮,回到了甲板上。
战船上不能有女人,而且考虑到对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偷袭十分危险,希泽决定转换航线,先沿着阿尔及尔航道将芙蕾送至阿尔及尔附近的一个港口安置起来,再折返意大利。
接近黄昏的时候,前往阿尔及尔的航道上突然起了大雾。
熟悉的湿度使得芙蕾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隐约间,她听到了自己同伴的声音。她连忙趁着雾,爬下桅杆,趴在船尾向海里看去。
几只海妖小心地跟在希泽的战船后面,用着她们独特的语言轻声地对芙蕾说,“芙蕾,你还活着,太好了!。”
“你被人类抓住后,妈妈很担心。”
“不过不要怕,我们会救你的。”
“今天晚上,我们一定会让这艘战船葬身海底。”
海妖轻声的话语沉没在了大海里。芙蕾出神地看着翻滚的波浪,突然被一把拉离了船侧。
回头一看,是希泽有些焦急的脸,“你去了哪里?现在大雾,很危险。不要靠近船侧。”
芙蕾茫然地点点头。希泽拉着她匆匆地向船舱里走,又递给她两团白蜡。芙蕾莫名地问,“这是什么?”
“在下雾的时候,这片海域会有海妖出现。她们的歌声会使得水手坠入海底。”希泽把她安置进船长室,严肃地嘱咐道,“一旦听到响动,你就用这个把耳朵堵上。”
被欺骗、捕杀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芙蕾的眼眶红了起来,她看着希泽,声音颤抖地说,“你怎么知道海妖就是要害人。在人类眼里,海妖就是完全邪恶的存在吗?”她指了指希泽为救她而受伤的肩膀,“若我是海妖,你便不会救我了吗?若我是人,你便会无条件地信任我吗?”
希泽看着芙蕾,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在这片海域里遇到的小海妖。
它淡淡的金色头发、它深邃的蓝色眼睛,与芙蕾是如此地相似。心中莫名地涌起了内疚感。他垂下眼,坐在她的旁边,“我曾在这片海域遇到过一个小海妖。我骗了它,让它到甲板上来解开我的绳索。而它竟然真的来了。水手们捉住了它,到现在我还记得它被关进禁闭室时的那绝望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会儿,“但我并没想要害它。”
芙蕾冷冷地接话道,“那你放走她了吗?”她想,如果希泽说‘放走了’或者是什么其它的谎话,那么一切就都简单了。
可希泽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因为立场不同。”
芙蕾歪了歪头。
希泽继续说了下去,“海妖以诱惑人类、猎取其性命为生。那个小海妖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类都要单纯,我想它并不是厌恶人类,它或许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歌声让三艘战船上百名水手丧命于此意味着什么。而我亦非觉得她邪恶、一心想要杀她,我对它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我的船队。我们的所有选择,没有对错,都是立场所致。”
芙蕾垂下头,她深蓝色的眼睛渐渐褪去了温度,“‘立场’,无法跨越的沟壑呢。”
希泽看着芙蕾,他结实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淡金色的头发, “或许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希泽无奈地看看芙蕾,“人的选择,有的时候会很不理智。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不管你是人也好、海妖也罢,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
芙蕾没有完全理解希泽的话。而希泽只是把脸背到一边、没有再解释。
入夜,战船被大雾笼罩了起来。
起初海面是宛若死亡一般的宁静,过了午夜,突然响起了若隐若现的歌声。
训练有素地水手们迅速地用白蜡堵住耳朵,用绳子将自己绑在船的桅杆上。希泽也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而他的眼睛十分小心地看着船长室——如果芙蕾不小心听到诱惑而走了出来,他要把她推回去。
这一次白蜡似乎没有起任何作用,妖魅的歌声进入了空气里,不受阻碍地飘进了水手们的耳朵里。
几个心智比较脆弱的水手开始动手解自己腰上的绳子,所幸被人及时按住。
可更多的人开始抠出自己耳朵里的白蜡。
很快,就连希泽也开始有些动摇。
坐在船长室里的芙蕾听到了海妖的歌声。
她知道,雾里至少有几十只海妖在歌唱。选择魔力盛极的夜晚,唱出了最为强悍的曲调。第一步是将水手全部引诱到海底,紧接着便是请海怪掀起巨浪,吞噬掉所有船舰。
看着窗外挣扎着的水手们,芙蕾突然觉得悲哀。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小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是在伤及他人的性命。这些人与她一起在酒吧里饮酒作乐,这些人也像巴扎里的人一样快乐地与她交谈、给她好玩的东西。他们看起来那么善良、对自己那么友好。而为了生存,自己却不得不去引诱、猎杀他们。
而这就是希泽所说的“立场所致”吗?
朦胧间,听到海妖的对她说,“芙蕾,快来和我们一起唱。”
“你在他们的船上,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芙蕾犹豫地站了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水手们在甲板上挣扎着。有些人已经跳了下去,而有些人还在和着自己腰上的绳子奋斗。芙蕾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寻找着希泽的身影。
她终于在甲板中央的桅杆附近找到了希泽,而此时希泽也看到了他。
希泽的正在费力拉住自己身旁一心要跳海的大佐,看到芙蕾出来,他几乎要发疯一样大喊,“芙蕾,快回去!你不要出来!”
芙蕾看着他一拳把大佐打晕,然后匆忙地解开腰上的绳子。
海妖的歌声逐渐加强,解开绳子十分危险。可希泽毫不在意,他将绳子一扔,就向着芙蕾跑过来。
可才跑了一半,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船侧走去。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境况,仍然对着芙蕾大喊,“我什么都不听到了,芙蕾,你快回去!芙蕾!不要出来!”
看着希泽表情与身体动作完全不符的滑稽样子,芙蕾突然微微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如果是立场所致,自己的性命总是会比一个才认识不到七天的人来得重要。
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救自己。
那一刻,芙蕾明白了希泽早前的话。他这样做,不是出自理智的分析、不是因为自己是人类而非海妖,却是因为自己是芙蕾而非他人。
芙蕾对希泽挥了挥手,随即坚定而快步地走到了船头,站到了向前伸出的尖角之上。
希泽近乎绝望地喊,“芙蕾!不要——”
月光透过层层浓雾,朦胧地洒在船头的芙蕾身上。
海妖们看到了芙蕾的身影,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小海妖拢了拢金色的头发,向两侧伸开双臂,唱起了相反的曲调。
芙蕾的声音清澈、细长,而她的调子冲破了众海妖们的魅惑之声,让海妖们完全乱了阵脚。
海妖不解地询问着芙蕾,而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对冲着她们的调子。
大雾渐渐变得稀薄,海妖的歌声化为了优美动人的曲调。水手们的身体渐渐回到了自己的掌控,希泽的耳朵可以听到东西了。当他麻木的身体稍微一有感觉,他就拼命地冲向船头的芙蕾。
可是太晚了。
大雾散去,清澈的月光倾斜而下。
海妖们叹着气,懊恼地躲回了海底。
芙蕾在月光下渐渐变得透明,她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希泽,确实,人的选择,有的时候会很不理智呢。”
随即、从她的指尖开始,她逐渐破碎、消失。
希泽冲上去,想要紧紧地抱住芙蕾,而芙蕾也微笑着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就在二人相触的那一刻,她啪地一声,化为了无数闪着晶莹光芒的水屑。
芙蕾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置身于那狭小而黑暗的忏悔室。
全身干涸得几乎要破碎,她艰难地侧着头,聆听着大海的声音。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忏悔室的盖子突然被拉开了,微醺的希泽从外面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请你忍耐下,等我们到了安全海域,一定会把你放出去的……”
后来希泽又说了什么,芙蕾没有听到。但她知道,他没有骗她,想到这里,内心就仿佛有一股温暖蔓延开来,就连死亡也并不可怕了。
就这样,她的嘴角轻轻地翘着,仿佛在微笑一般地永远沉睡了下去。
佐将双手合拢,掌心泛着淡金色光芒的水晶里,芙蕾的笑容好像阳光一样在里面闪耀着。
她将水晶收进了身侧的袋子里。
V眯起了深灰色的眼睛,了无生气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纠结的表情。忍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问到,“我不明白,海雷丁是人,芙蕾是海妖,况且是他亲手杀了她,她怎么就能原谅他。”
那一刻,佐的表情闪过了一丝痛苦,紧接着又化为了温和的光芒,“因为人的选择,原本就会很不理智。”
“你就好了。我没有在人间生活过,那些东西,实在是不能理解。”
“你是死神,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V“哼”了一声,“牺牲自己的生命成就他人,这件事根本不合逻辑的。下次,让我来向你证明。”V带着几分怨气地将自己的海贼眼罩一把扯了下来,扔向了面前的水池。
水池泛起波纹,映出了后来的故事。
【Finale】
希泽*雷斯第二天早上再来看小海妖的时候,发现她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团。他一怔,随即心里有几分难过。船行驶到安全海域之后,他亲自抱着她的遗体,小心地放回了大海。
时光飞逝,希泽如愿成功地偷袭了卡拉布里亚海岸、一举成名。在与西班牙的多次交火后,希泽与他的兄弟们已经彻底成为了爱琴海、地中海最强大的海盗。不过多久,他就被苏莱曼大帝赐名为海雷丁。他像当地其它有影响力的人一样,蓄起了满脸的胡子。
在他的兄长去世后,他得到了巴巴罗萨的尊称。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海盗传奇。
巴巴罗萨*海雷丁主战船的船首像是一只美丽的海妖。
如果有人问起,他只是会拿起烟斗,淡淡地笑笑,什么都不说。
水手们传说,每次海雷丁路过意大利前往阿尔及尔航线的某段,都会亲自带一束薰衣草扔下去。
在他很老了以后,这个习惯仍然没有改。
有人说,这是海雷丁是为了纪念与他一同征战的兄弟们;有人说,这是海雷丁为了讨好他心爱的女人;还有人说,这是为了敬神。
但为什么是薰衣草?
谁都不知道。
或许,这并非理智的选择。
或许,只是因为在某个梦里、阳光满落的巴扎中,少女捧着薰衣草坠子的笑容太过灿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