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船渐渐靠近岸了,宋良辰趴在窗上挥着小短手,异常激动,一个劲的对苏婉道?:“娘,岸,岸!”

“是?,快靠岸了,让娘吃个饭,咱们就准备下去?。”

宋良辰点点头,又道?:“娘快快。”

苏婉没?再理他,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

船上没?多少东西,食物?也不丰盛,不过直接从海里捞上来的海鱼和鲜虾,材料新鲜,加了小米煮煮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粥,还是?别有风味的,宋子恒进屋,瞧见苏婉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热粥的样?子,笑道?:“娘子喜欢海鲜粥,日?后倒是?有的吃了。”

苏婉摇头:“船上没?别的做法,只能喝粥罢,待到了琼州,定要找个当地的厨子,给咱们做一桌海鲜盛宴。”

宋子恒想了想,便对正站在门外的大牛道?:“你问问驿差,他们可知?当地有哪些好的厨子。”

“是?。”大牛脚步一旋,便转身直往驾船的几个驿差方向?而去?。

许是?见宋子恒一进来就将关?注度放到苏婉身上,宋良辰不甘寂寞了,挥着小手叫道?:“爹,出去?看!”

宋子恒便上前将宋良辰抱起来,苏婉也吃早饭了,宋子恒回头问她:“娘子要一道?出去?吗?”

“以后能见几次这情形?错过倒可惜了。”

宋子恒一面替宋良辰整理着帽子,一面吩咐道?:“小绿,给小姐披件披风,外头风大,别叫吹着凉了。”

宋良辰眼睛一转,中气十足道?:“我也要披风,不要着凉!”

“你个小人儿,还知?道?跟你娘争东西了。”苏婉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

小绿捧了苏婉的披风过来,也忍不住抿唇笑道?:“小少爷您方从外头进来,本就穿足了衣裳,不用再加也不会着凉的。”

离岸边越来越近,岸上的行人物?件,便也渐渐映入眼底,宋良辰从宋子恒怀里扑到苏婉怀里,兴奋的道?:“娘,好多人!”

“是?啊,好多人。”

“他们从哪里变出来的?”

盯着宋良辰亮闪闪的眼睛,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他们一直都在这里。”

“不是?从石头里变出来的吗?”宋良辰眼底分明写着疑惑,坚持自己的观点,“为什么?一开始没?有?”

“因为那时太远,现在离得近了,咱们才看清楚。”苏婉拍了拍他,转身就塞到刘妈手上,“准备靠岸了,带他进去?先将外衣脱了,换上轻薄些的衣裳便可。”

刘妈笑道?:“夫人考虑甚是?周到,琼州温度高些,小少爷下了船还穿这衣裳,怕是?容易热坏。”

宋良辰还待挣扎,刘妈轻轻哄道?:“小少爷乖,咱们去?穿漂亮的新衣裳。”

听到这话的宋良辰就不挣扎了,乖乖被抱进屋。

苏婉抬眼看着对面岸上,轻声道?:“人越来越多了。”

宋子恒揽了她的肩,轻笑道?:“咱们也进屋准备一下罢。”

自来空荡荒芜的琼州码头,今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许多人不明所以,为着瞧热闹竟也跟了过来,随手拉了旁边的人低声问:“今日?怎么?了,都聚到码头,可是?有大事发生??”

那被拉的人摇头:“我也不知?道?,瞧见大伙儿人都过来,也跟了来瞧瞧咯,万一是?好事,咱们错过了不是?可惜?”

先问话的便也点头。旁边有个个子高的大汉踮脚瞧了瞧,忽然?惊讶道?:“我好像瞧见了王铺头了!”

闻言众人哗然?:“王铺头,莫不是?又抓到流寇了?”

“大哥,你个子高,你踮起脚瞧瞧是?怎么?回事罢。”

“是?啊,高大个,你就再瞧瞧罢,万一是?衙门抓流寇,咱们围在这里岂不是?添乱。”

大汉被大伙儿说得没?办法,只得踮脚探脖子,又看了好几眼,道?:“我好像还瞧见了师爷……”

“师爷?张师爷?”

“瞧着像是?。”

众人又开始纷纷讨论。

“张师爷和王铺头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什么?大事?”

前头有人嗤笑,转身对他们道?:“何止师爷,州判和同知?大人也都来了,另有衙门的官爷,来了一大半。”

听得这般大消息的众人,也不介意这人傲慢的语气,纷纷问他可是?知?道?什么?内/幕,这人则悠悠的道?:“能有啥大事,无非是?有大人物?要来了呗——”

他的话刚落音,有人指着前边已经准备靠岸的船道?:“我认得,这是?驿馆的船,上回木大人一家老小离去?,乘的就是?这艘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心来的知?州大人?”

执掌一州的知?州,在百姓眼里都是?需要敬畏的存在,是?以听得有人这般说,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了。

有个汉子抱了小儿过来,小儿不懂事,趴在汉子怀里问:“爹,知?州是?什么?,可以吃吗?”

小孩子声音原本很轻,只是?在静谧的空间里,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一时间周围众人都转头看向?小儿。

那汉子瞬间脸都吓白了,忙捂了他的嘴:“快别乱说话,被官爷们听见了可不得了!”

官爷们才没?工夫听下边的人说什么?,船一停岸,他们便恭恭敬敬的跪下,高声呼道?:“拜见大人!”

不用人吩咐,后边的百姓也纷纷下跪,跟着一齐高呼,汉子心里一松,连忙放开孩子的嘴巴,抱着他跪了下去?,仍低声警告:“不准再说话了!”

小儿虽不懂事,然?瞧见他爹几乎吓白的脸色,也感觉到不好,唯唯诺诺的窝在他怀里,不敢吱声。

码头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人,呼声震天,这般前所未有的排场,反倒把欢迎的主?角吓了一跳。

宋子恒瞧见宋良辰窝在苏婉怀里一脸惊呆的样?子,也顾不上这些,忙把他抱过来拍了拍,宋良辰终于回过神,仰头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爹爹,他们在玩什么??”

宋子恒虽是?温柔拍着宋良辰背,表情也滴水不漏,苏婉却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某个眼神,隐隐有些凝重?。

笑着伸手准备将小家伙抱回来,苏婉道?:“准备下船了,还是?我来抱他罢。”

“他最?近吃得好,都快胖成小猪了,娘子怕是?抱不住,还是?我来罢。”

宋良辰皱眉抗议:“我不是?小猪!”

宋子恒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径直抱着他准备下船,苏婉跟在后头笑道?:“好,你不是?小猪,你是?小小猪。”

宋良辰:……

身后的小绿噗嗤一笑,小声的嘀咕说出了宋良辰的心声:“有区别么?。”

苏婉回头笑道?:“当然?有,小小猪很可爱不是?么?。”

宋良辰瞬间脸色又闪闪发亮起来,点头高声道?:“我是?最?可爱的!”

宋子恒摸了摸他的头,不忍告诉他最?可爱的小猪仍是?猪,等他见了就知?道?,没?甚区别。

被这般一打岔,下船后的宋子恒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对着一群闻风而来奉承巴结的下属,也能笑得如沐春风,道?:“都起来罢,本官从不讲究这些,衙门有事的都先去?忙,派两个人带我去?府邸便是?。”

还未张口说话的两位州判和同知?,听得上官一开口就是?这话,瞬间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也惴惴的。

难道?拍到马腿上了?新来的上官大人这般难伺候?

宋子恒的目光已经转到他们身上:“这是??”

两人忙收了小心思,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宋子恒点头笑道?:“今日?刚来,家中事务太忙,倒无功夫招待二?位了。”

同知?李晓林和州判王林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心里都有些恼怒,自家这般大动静的欢迎,这宋子恒倒好,竟如此不给面子,状元郎出身又如何,分到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又得罪了在琼州浸淫已久的他们,他还想做出甚么?政绩不成?

果真是?念书念傻了!

李王两人对视一眼,掩下了心头的复杂。

宋子恒顿了顿,却话锋一转,轻笑道?:“宋某欲三日?后宴请众位,只是?初来乍到,许些事都不懂,到时却要麻烦二?位帮衬了。”

“大人放心,这事交给下官去?办,定能叫您满意。”李晓林已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

宋子恒嗯了一声,道?了句多谢,又道?:“如今仍是?当值时间,你们先回衙门罢。”

穿着一身简朴青袍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列,朝宋子恒作揖道?:“禀大人,在下是?木大人请的师爷张然?,木大人如今告老还乡,大人若不嫌弃,还望收留在下。”

宋子恒颔首道?:“你在木大人身边许久,对衙内事务了解通透,若能留下帮宋某,倒是?宋某之?福。”

张然?本有些惴惴的脸色,听到宋子恒这般说,脸上郁气才一扫而空,拱手道?:“大人若不嫌弃,在下定效犬马之?劳。”

因着张然?在与宋子恒说话,两人站得便近了,宋子恒怀里的宋良辰眨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张师爷一副漂亮而飘逸的美?鬓,眼底泛着全然?的好奇,宋家人都不留美?鬓,头一次见,宋良辰特别感兴趣,最?后终于按捺不住,伸出小胖手一揪。

张然?正捋着飘逸的美?鬓,一派悠然?,在心里感念宋大人心胸宽广,冷不丁被一扯,呼痛一声,低头就看到他感激的宋大人怀里抱着的精致胖娃娃,胖娃娃手上握着两根胡须。

宋良辰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他反应与别人略有些不同,因为继承到了苏婉的演技,他眼睛眨呀眨的,清澈的眼底写满了不解:“怎么?掉下来了?”

这么?一副无辜的小样?子,苏婉都不好意思板起脸了,宋子恒警告性的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试试揪你自个儿的头发,看看会不会掉?”

宋良辰瞬间龇牙咧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那痛楚,求饶道?:“不要啊亲爹……”

无故强调亲爹?难不成还有假爹?

众人没?听过这样?的叫法,本就新鲜,再配上宋良辰这样?一脸鲜活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但?因碍于上官的威严,不敢造次,众人便只能低头忍笑。

宋子恒无奈的看了身旁的苏婉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显——瞧你做的好事。

这还真是?苏婉做的好事。

在船上七八日?,因着温度高,储存不了食材,蔬菜还好些,宋良辰爱吃的肉还真不好弄,又因时间急迫,也没?多准备,在船上他们便日?日?吃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海鲜。

海鲜好吃是?好吃,日?日?吃也会腻,也如苏婉所说,船上做饭很不方便,只得一切从简,海鲜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好吃的食材,口味上便要减去?一半的分数。

再说宋良辰的无肉不欢,针对的本就是?猪肉,一连吃到第四日?的水煮海鲜,宋良辰终于忍不住摔碗了。

此后他一到饭点就开始闹脾气。

相对起宋子恒,苏婉算是?暴脾气,宋良辰摔碗,吃饭闹脾气,她是?不能忍的,只是?宋子恒体谅儿子小小年纪的,跟着他来上任,路上确实受了些苦,便不忍责怪,每每抱着宋良辰温柔的哄他劝他。

小孩子都是?不知?道?瞧人脸色的——当然?这话也不算正确,他们知?道?没?人疼时便不闹,因为闹下去?都是?白费力气,有人捧场的时候就开始使劲作了。宋良辰也不会见好就收,反倒越来越变本加厉。

苏婉怕自己忍不住,索性他一闹就走开,眼不见为净,宋子恒温柔又耐心的哄着。

只是?小胖子很有将人磨疯的能耐,最?后十分富有爱心的宋子恒,对着他头一次破功了。

宋子恒涵养好,不打人不骂人,只是?以“你自己面壁思过,自己想通”为理由,将宋良辰关?进了一间小屋子,不让人进去?,什么?时候他想通了,什么?时候自己出来吃饭。

苏婉就在旁边围观她儿子全程作死。小胖子一开始还是?很有骨气的,觉得他爹那么?疼爱他,一点都不像他那个狠心的娘,他只要哭一哭,肯定就心软了。

结果他在小黑屋里哭了半刻钟,嗓子都快嚎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安慰他。

小家伙渐渐意识到不好,不过小人儿特别爱面子,拉不下脸来认错,愣是?在小黑屋熬了两三个时辰,渐渐变凉的饭菜里冒出一丝香气,他也坚持住了,没?有碰一下,一个人趴在地板上静静的等他爹进来道?歉认错,结果他睡一觉醒来,外边天都快黑了,也没?见人进来。

宋良辰终于开始怕了,再一次嚎啕大哭。

苏婉估摸着惩罚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上演一次美?女救小胖子,只是?还未推门而入,便被宋子恒拉住了,宋子恒不让她进去?,只淡淡的问了一声“你可知?错”。

宋良辰是?真的怕了,再等一会天彻底黑下来,他一个人又冷又饿的带在小黑屋里,他又这么?可爱,被龙王拖到海底去?了可怎么?办?

小家伙吸着鼻子委委屈屈的认错,苏婉才终于进来,将他抱起来,宋良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他娘香香软软的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只听到他娘对他爹说了一句“这是?亲儿子啊”。

于是?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宋良辰就这么?活学活用了。

宋子恒没?有当这一大群人展现他当爹的威严,警告过宋良辰,便抱着他准备回去?,只对张然?道?:“你再找两个铺快,送我们回府邸。”

张然?弯腰:“大人请稍后。”

正说话间,船上的行李也俱卸下来了,大牛亲自牵着苏婉他们坐的马车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驿差,俱对宋子恒感激道?:“谢大人体恤。”说的自然?是?每人多得的一吊钱。

宋子恒摆摆手,温和道?:“无妨,你们也辛苦了。”

几人却执意朝宋子恒跪拜:“大人与夫人心善,乃我等之?福。”

宋子恒委实不爱听这些,着张师爷安排好了人带路运行李,他便携了苏婉的手上车了。

身后立着的百姓纷纷让路。

几辆马车和行李渐渐从他们跟前驶过,渐渐驶出大家的视线。

身为知?州属官的州判和同知?也遵从宋子恒的吩咐,领了衙门众人回官衙办公了。

见了这些大人物?一一离开,聚在码头的百姓仍舍不得走,在那里高盛议论。

“瞧见新来的知?州大人了吗?真叫一个年轻俊美?!”

“知?州夫人也温柔秀美?,与大人站在一起就像戏文里说的什么?……对,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哟,牛二?几日?不见,连成语都会用了?”说话之?人笑嘻嘻捶了牛二?一拳,道?,“光会成语可没?用,还要自个儿会动脑经想,知?州大人如此年轻有为,他夫人能不漂亮吗?”

有个嗓门大的大娘高声道?:“我瞧着新来的知?州大人是?个正派人哩,知?州大人带来的下人,除了男的,就两个女子,一个是?老妈子,另一个长得还不漂亮,肯定不是?大人的妾侍通房。”

“你个女人懂什么?,不是?没?有通房妾侍就是?正派人好嘛。”

大娘瞪了说话的男人一眼:“当我不知?你心里的花花肠子,若不是?没?钱,你会不将外头那些漂亮的女子拉回家?知?州大人有钱有势,却只带了他夫人一人,不是?正派是?什么??”

“你就知?道?那是?他夫人,万一是?妾室呢?”

有人插嘴道?:“大林,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新来的知?州大人亲自抱着孩子下来,不假夫人之?手且不提,他们上车时我瞧得真真的,知?州夫人旁边的丫鬟和婆子准备扶夫人上车,却是?大人挥手,将他怀中的小少爷放回了车里,又亲自扶了他夫人上车——这般温柔,那女子若不是?知?州夫人,大人何至于此?”

“就是?。”另有个年轻些的妇人符合道?,“我听闻大户人家有个规矩,妾室是?不准穿大红的,方才那女子着金丝银线的大红绣裙,不是?知?州夫人还能是?谁?”

一群跟着来瞧热闹的三姑六婆围在一起,话题从宋子恒转移到苏婉身上,讨论完知?州大人对夫人温柔体贴,令人羡慕,不知?为何话题忽然?又转到知?州夫人的穿着打扮之?上,最?后三姑六婆得出了一个结论:“知?州大人真有钱,而且这般宠夫人!”

苏婉并不知?道?,她刚到琼州的第一日?,就成了三姑六婆艳羡的对象。

男女的关?注点不一样?,都在新来的知?州大人为何这般年轻,就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上。

“要知?道?咱们的上任木大人,都六十好几了,新的知?州大人为何这般年轻?”

“还能为何?肯定是?有背景呗,你没?瞧见大人那穿着与浑身气度,指不定就是?哪个世家贵族出来的。”

有人神秘的道?:“我家婆娘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在州判府里干活,听府里讨论过新来的知?州大人——来头确实不一般呐!”

“这时卖什么?关?子?知?道?什么?快说,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被催着爆料的汉子便也收起了先前的悠哉,直接道?:“这任知?州大人,可是?圣人钦点的状元郎,你们说来头大不大?”

众人哗然?:“真的假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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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判王林也不知?道?自己间接当了一回爆料人,坐在轿子里他却也跟众人一般,正在心里琢磨着宋子恒,回到衙门,下车,李晓林已经早到了,正在吩咐他的师爷找间合适的酒楼云云,王林不由嗤笑:“李大人倒是?迅速,这般快就开始替宋大人分忧了。”

李晓林瞧了他一眼,笑道?:“王大人若想帮忙,在下也是?不介意的。”

王林斜了他一眼,不欲说话,正待从他跟前经过,李晓林却冷不丁拉住了他:“王大人请留步。”

“何事?”

“关?于宋大人,有一事想请王大人解惑罢了。”

“宋大人头一次来琼州,我也未曾认识他,如何能替李大人解惑?”

“毕竟王大人三年前在京里待过,宋大人的事,想是?也知?晓一二?的。”

王林顿了顿,才可有可无的颔首:“李大人请说,若是?王某不知?道?的,还望李大人见谅。”

“不敢不敢。”李晓林拱了拱手,直接问道?,“宋大人来琼州任职,却带着行李下人成群,想是?家中富贵。然?在下却听人说过宋大人家中并非如此?”

王林眼神闪了闪,忽然?挑眉笑道?:“李大人消息灵通,连宋大人的家境都知?晓了。”

李晓林却只是?一派悠然?的笑道?:“毕竟未来要共事三年,若能多了解上官一二?,日?后相处起来也是?趁手。”

这人说得冠冕堂皇,王林却在心底冷笑,李晓林这人他相处了三年,不算完全摸透,也知?道?一些,在琼州浸淫十几年,一直是?同知?,上头的知?州或升迁或贬职,空出来的位置他从未升上去?过,外人只道?一声时运不济。

他心里却门清,李晓林哪是?时运不济,他志不在官途罢了!这老狐狸多狡猾,琼州虽然?百姓穷,富人却是?富得流油,当地势力也是?跟盘错节,李晓林在琼州浸淫十几年,与各大势力紧密相关?,历届新来的知?州想要办事,竟还比不上他说话有用。

就如上一任的木大人,六十多的老人过来,本是?踌躇满志,想着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然?一到琼州,却发现下边的人根本不听他的,这李晓林表面装得好,暗地里也是?各种使绊,琼州那些富人根本不想木大人改变琼州局势,导致木大人三年蹉跎,一事无成。

见到了官商勾结的黑暗,又不忍见百姓被日?日?欺压,木大人内心愤怒又愧疚,这才奋而辞官回乡。

这当中当然?少不了李晓林的手笔,这人爱钱如命,当着同知?的官只为可着劲捞银子罢了,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升迁,只是?做了知?州,万一琼州出了事,他是?要担责任了,狡猾如李晓林,如何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如今他向?自己打探宋子恒,更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只为好好相处,无非是?不想惹事罢了,若宋子恒没?有势力,就如他们对待上任木大人一般,直接架空他的势力,若他背后有人,那也无妨,吩咐下去?叫人配合,就当供一座大佛,只要不过分,只需供他三年,任满一到送人离开,皆大欢喜。

将李晓林心思琢磨透了的王林忽然?笑了一声,问:“李大人可知?宋大人的夫人?”

“由曾听闻,据说是?商户出身?”李晓林一张憨厚的脸上,背后却有些不屑,状元出身,本是?前途无量,竟然?想不开的娶了商户之?女,可见仕途也就这般了。

“的确是?商户,李大人可也别瞧不起商户,你可听过京里闻名的苏家酒?”

“自然?听过,上回刘员外请宴,说是?高价托人从京里带来的苏家酒,王大人不也喝过?那当真是?酒中盛酒,醇香悠长,喝酒嘴里口齿留香,莫怪连圣人都亲口夸赞过。”李晓林眯着眼睛笑道?,似是?还在回味,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王林的神情,掩下心底的震撼,继续道?,“听闻不只是?圣人,连宫里的娘娘都甚为喜欢苏家酒,点他们家特奉御供?”

王林也不动声色的接受着对方的打量,点头:“正是?。”

“如此一来,能喝到苏家酒当真是?荣幸之?至了,听闻苏家酒准备开往遍地,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来咱们琼州。”

“李大人不妨去?问问宋夫人。”

李晓林脸上一片惊讶:“王大人什么?意思,难道?……苏家酒跟宋夫人有何关?系?”

“宋夫人娘家姓苏。”王林笑眯眯的道?,“我还听闻宋夫人娘家兄弟无姊妹,就她一人。”

李晓林心里本就有准备,倒没?失态,只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即可,笑道?:“我道?宋大人似是?出身普通,如何能有这番富贵之?态,原来是?宋夫人家中这般富贵。”

顿了顿,李晓林又小心的问:“然?宋大人不是?在老家与宋夫人成婚的么?,苏家酒为何能在京里那般受达官贵人之?欢迎?”

王林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轻笑:“李大人说了这么?多,不先喝杯茶润润喉?”

“是?在下孟浪了。”李晓林笑呵呵的道?歉,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心里却在暗骂王林暗拿乔,不够就向?他打听些消息,何至于这般吊人胃口。

“李大人可知?京里的安远侯府?”

李晓林满脸惊讶的摇头:“在下未曾去?过京里,并不知?这安远侯府,还望王大人解惑。”

“解惑谈不上,李大人不知?安远侯府,这倒另王某不得不惊讶,安远侯是?世袭侯爵,那般清贵之?家,又出了曾顺妃娘娘,顺妃娘娘膝下又养了成年的三皇子——李大人竟会不知??”

“啊,这个倒是?听闻过,只是?不知?是?安远侯府……”在王林如炬的目光下,李晓林似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顿了顿才问,“王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安远侯府,难道?与宋大人有关??”

“与宋大人有无关?系,王某倒是?不知?,只是?苏家酒在京里开铺,是?安远侯府的管家出面打点一切的,后来听闻这苏家酒,侯府四少爷也是?份在内的。”

“再有一点,苏家酒能被点为皇家御供,听闻与三皇子殿下也脱不开干系。”

李晓林掩去?心里的震惊,乐呵呵的道?:“既然?安远侯府是?三皇子殿下的外嫁,侯府四少爷便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兄弟了,帮衬自家表兄弟算什么?。”

王林意味深长的笑道?:“李大人能明白就好。”

“自然?明白。”李晓林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低头似是?在看公文,心里委实翻滚不休,以为是?个软骨头,没?有背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到他的地盘上,还不得像上任知?州一般,一切他这个同知?说了算?

竟不料却个背靠大树的,王林说的好像宋子恒与安远侯府没?关?系似的,可宋子恒的妻子既然?是?苏家唯一的女儿,苏家与安远侯生?意来往紧密,如何又不会照拂宋子恒?更不必提背后还有个三皇子,皇家贵胄,谁惹得起?

李晓林只得在心里叹一声,是?他不甘心,不然?以宋子恒状元出身的身份,无论如何,他来琼州自家也得好生?供着,只是?他在同知?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委实有些憋屈,还以为这回能给自己好好谋划。

罢了,再忍他三年又如何。

李晓林在心里琢磨一番,便有些忽视了面部表情,殊不知?他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入另一人之?眼。

王林也没?将公文看进去?,心里委实复杂,这宋子恒瞧着倒是?个有抱负的青年,只是?毕竟年轻,若真瞧见那金山银山,可知?他不会被动摇半分?

不过他能做的也做了,已经将宋子恒的消息透露出去?,只要李晓林不太蠢,都不会轻易与有靠山的宋子恒作对,若宋子恒真想为百姓做些什么?,倒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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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就在衙门后头,历来如此,房子不大,连他们在老家盖的房子的一半都没?有,带的人这般多,只堪堪够住罢了。

房子的格局,也与苏婉常住的并不太相似,宋良辰倒是?高兴,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溜进院子里四处狂奔。

索性大伙儿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倒也没?理他。

苏婉只让个小厮好好跟着宋良辰,不让他跑到院外去?,其余的也不理,带了人去?布置屋子,师爷张然?是?个有眼色的,跟过去?询问有什么?吩咐。

苏婉便问:“若屋子不够大,可有别的法子?”

张然?沉吟道?:“府邸是?有规制的,不能随意扩建,若夫人不嫌麻烦,倒可以在这附近买一间院子,如此一来,倒也够府上下人住。”

苏婉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她赞赏的倒不是?张然?的建议,而是?一开口就说规矩,不奉承她可着劲扩建院子,可见这张然?也不是?全然?阿谀奉承之?人。

至于之?后如何,再观察便是?。

宋子恒在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大牛也在一旁问:“大人,这张然?是?上任木大人的师爷,您为何将他留下来?”

宋子恒挑眉:“你觉得我不该留他?”

“小的只是?怕他不会真心听命于大人。”

宋子恒放下了笔,看着窗前轻声道?:“动身来之?前,木大人曾写过一封信给我,琼州局势复杂,张然?毕竟在木大人身边待了三年之?久,比咱们了解琼州,有他在一旁指点,咱们倒也不至于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