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被苏婉与宋子恒夫妻讨论的柳夫人?,此时也在琢磨着他们。

管家送完礼一回府,柳夫人?便把那婆子招了?过来问话:“贺礼可送到了??”

姓郑的婆子低头回道:“送到了?。”

“宋编撰有何反应?”

“宋大人?听管家言是老爷吩咐送的,便直接让下人?收了?下来,不过宋大人?那时家中繁忙,管家不便多打扰,便带奴婢等回来了?。”

柳夫人?听罢摆手:“退下罢。”

见?婆子退出?去,安姑姑上前低声问:“夫人?,真的要这般吗?”

柳夫人?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问:“珍儿今天仍旧不吃不喝不说话吗?”

安姑姑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前两日她授意?厨房的陈嫂将宋编撰家中的消息透露给流云,借流云之口让小姐明白,原是为了?让小姐知难而退,想清楚宋编撰不是她的良配,谁知竟刺激得小姐又开始不吃不喝,先前还?会说几句话,如今却是一声不吭,整日如行尸走肉,夫人?如今是真真儿没法子,不然?如何肯考虑小姐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

思及此,安姑姑也长叹了?口气,轻声道:“仍旧如昨日一般。”

柳夫人?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说那宋子恒可能明白我的含义?”

“若宋编撰真的博闻强识,而非浪得虚名,自然?是明了?的。”安姑姑却说出?了?另一层担忧,“只怕宋编撰没有当场打开,若落到那苏氏手上,怕是宋编撰再见?不到的。”

“她还?不至于这般傻,我能上门?一次,如何不能有第二次?先前让她自请下堂她不肯,如今我们妥协了?,若她知道些好歹,都不会拦着,再说了?,她那般得宋子恒的欢心,自然?是知晓如何讨好男人?的,料她也不敢忤逆宋子恒,拦下这个消息。”

“如今咱们如此妥协,那宋编撰非但不用背上抛弃糟糠之妻的名声,又能娶得咱家小姐这般的女子,岂不美?哉!只是委屈了?小姐。”

深闺内,流云又一次端了?饭菜立在帐前,低声求道:“小姐多少用一些罢,您都两天不吃不喝了?,原本身子就不太好,三番两头这般可受得住?”

柳珍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什么也没说。

流云想了?想,又道:“今日宋编撰家的小少爷洗三,老爷和夫人?也备了?礼送去。”

柳珍儿眼?神闪了?闪,仍旧没说话。

流云又立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无奈的端了?原封不动?的饭菜下去。

洗三过后,苏婉发现?不是那么难受了?,就开始准备下地,纵然?刘妈使劲拦着,说月子期间都不能走动?,苏婉还?是坚持下地了?,她在现?代没有过怀孕的经验,却是见?过别人?生产,还?真没听说过整整一个月的月子期都不能走动?的,人?家剖腹产都没坐得这般讲究,她顺产就更不用这般小心了?,且苏婉知道古时有许多坚持和忌讳都是不科学?的,还?真怕一动?不动?躺床上久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当然?也只是下地走几步,运动?什么的她还?是不敢的。

苏婉不听话,刘妈无法,又去找唯一能左右苏婉的宋子恒,苏婉这会儿拿不定主意?,因为他记得自己两个嫂子月子没做完就开始忙活了?,身子骨照样健朗,小绿也在一旁说她娘刚生完她小弟没几天,就要下地烧火煮饭,也没见?着落下什么病根,有这些例子,再加上苏婉坚持,宋子恒也只能由她去了?。不过仍让刘妈注意?不让苏婉走动?太多。

尽管如此,苏婉也只能在屋内活动?,且屋里头门?窗紧关?,风都吹不进来,还?好最热的时节差不多过去了?,苏婉除了?抱着小火炉似的儿子喂奶时会出?些汗,其余都还?算舒服。

中秋到了?,宋子恒也放了?三天假,俗称沐休,沐休的第二日才是中秋。

“今日不用点卯竟也起这般早,相公是不是有安排?”苏婉见?宋子恒起床,也跟着起来,宋子恒连忙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回道,“陪娘子用过早饭,去一趟柳府。”

“相公递过拜帖了??”

“前两日便递了?,昨日柳府管家亲自送还?于我,道柳大人?今日在家等我上门?一叙。”

苏婉一语双关?的道:“看来柳大人?很期待相公上门?了?。”

宋子恒笑了?笑:“娘子又说笑了?,我前两日在翰林院碰到来找张大学?士的柳大人?,柳大人?对?我还?算温和,想来并不知道柳夫人?一事。”

吃过早饭,又和睡醒的儿子玩了?会儿,宋子恒这才换上外出?拜客的常服,苏婉亲自给他系好腰带,扬起声调,语气千回百转的道:“相公可要平安回来呀。”一个“呀”字说的荡气回肠。

宋子恒笑道:“淘气,又不是龙潭虎穴,用得这般笑我?”

苏婉再接再厉,四十五度扬脸,明媚忧伤的看着他:“虽不至于是龙潭虎穴,但也差不离了?,稍不注意?相公就要变成别人?的压寨相公,再回不来了?。”

宋子恒一低头,唇几乎要碰上苏婉的唇,苏婉下意?识顿住,瞧见?宋子恒的闪烁着迷人?光芒的眼?睛,不免有些晃神,竟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谁知宋子恒只是在她唇上轻擦而过,然?后毫无预兆的直奔她鼻子,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放开时鼻尖上的牙印便清晰可见?,宋子恒不等苏婉回神,踏脚便出?去了?,门?关?上的同时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娘子在家好生养着,千万别出?房门?。”

苏婉在屋里捂着鼻子没吭声。

宋子恒领着大牛租车到了?柳家宅子,大牛送上拜帖,门?人?瞧了?一眼?,虽不识字,却认得自家老爷的印章,连忙亲自领了?宋子恒去见?管家,管家收下大牛送上的礼物,亲自引了?宋子恒却书房见?柳侍郎。

那门?人?准备回去守门?,路上却见?到夫人?跟前最得意?的安姑姑迎面走来,连忙停下脚步,谄笑道:“安姑姑。”

“吴大。”安姑姑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外头守门?,来这里作甚?”

“方才有客上门?,执了?老爷的字帖,小的便将贵客迎去找管家。”

安姑姑眼?神一闪:“那客人?是谁?”

吴大顿了?顿,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说,虽然?安姑姑是夫人?跟前的红人?,然?这位毕竟是执了?老爷亲笔字帖的贵客,管家素来不喜他们随意?透露老爷的事。

见?吴大这般迟疑,安姑姑也不恼,只是换了?副表情,颇有些神秘的招吴大来她跟前,耳语道:“前两日听老爷对?夫人?说他邀了?那宋状元——也就是现?在的翰林院宋编撰来家做客,我往常总听人?说状元郎风流倜傥,竟比这届探花还?要俊美?些,却从未得见?,这回可要抓着机会见?一次,你若是瞧见?那宋状元来咱家,记得与我说一声。”

吴大闻言便笑道:“不瞒姑姑,方才小的送进来的那位贵客便是宋编撰。”

“那敢情好,正巧夫人?派我去给老爷回话,说不准顺带还?能瞧上一眼?。”

“姑姑快去罢,宋编撰风度翩然?,不见?一面是怪可惜的。”

安姑姑告别吴大,往柳侍郎的书房走了?几步,又忽的回身匆匆折回去,微微喘着气来到柳夫人?跟前汇报道:“夫人?,方才老奴在路上碰到吴大,听他说宋编撰今日来门?拜访老爷来了?,手里还?有老爷的亲笔字帖。”

柳夫人?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么多天都一直无动?静,他怎么又忽然?来找老爷了?!”

“不清楚。”安姑姑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或许宋编撰瞧见?夫人?的信物是由老爷送的贺礼一道送过去的,所以认为都是老爷的手笔吗?”

“可这事我都还?未与老爷通气,他冷不丁听到这事哪能答应!”柳夫人?忽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搭在安姑姑手上,“与我去见?老爷。”

柳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匆匆往柳大人?的书房赶去,头一次觉得自家太大也不好,赶路太麻烦。

而另一厢,宋子恒也不含糊,与柳侍郎寒暄几句后直接进入正题,从大牛手中接过盒子,双手奉给柳侍郎:“大人?厚爱,子恒万分感激,只是在家中瞧见?大人?贺礼中有这一物,委实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意?,还?望大人?解惑。”

柳侍郎年?纪不小,却自有一番风雅气度,眉目疏朗,眼?神清正,不骄不躁,难怪满朝对?柳侍郎风评都不错,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柳侍郎一派从容的接过宋子恒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却双眉拧起,思索了?片刻道:“实不相瞒,老夫也没甚印象……”说着便叫小厮招管家过来。

管家过来瞧了?一眼?,便道:“这盒子当日是郑婆子奉夫人?之命后来添的,夫人?行事自来妥帖,老奴便没瞧一眼?……”打开盒子瞧见?里头一截细竹,也是一愣,迟疑道,“许是那郑婆子弄错了??老奴这便喊人?过来……”

宋子恒却是一笑:“若是弄错了?,那便无事,下官只是怕自个儿愚钝,无法读懂大人?的含义。”

柳侍郎却含笑看了?宋子恒一眼?,方想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安姑姑的声音旋即响起:“老爷,夫人?有要事相谈。”

柳侍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会,开门?出?去道:“见?过夫人?,老爷现?下正有事,稍后亲自去找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柳夫人?皱着眉敲了?里面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这宋编撰找老爷有何要事?”

管家却只是恭敬的俯身道:“老奴不知,不若夫人?稍后亲自问老爷?”

柳夫人?拧眉看了?管家好一会儿,本欲说什么,安姑姑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低声道:“不若咱们就在隔壁厢房候着?”

柳夫人?沉默了?片刻点头,管家亲自送她们过去,安顿好,又殷勤的道:“夫人?稍等,老爷一忙完老奴便来向?您汇报。”

柳夫人?摆摆手,拿这个自来对?自己殷勤却从来只听老爷吩咐的管家毫无办法,索性眼?不见?为净。管家笑了?笑,转身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皱着眉招来书房门?外的小厮,在其耳边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领命而去。

书房内,宋子恒与柳侍郎引经据典,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柳侍郎本想留饭,宋子恒却起身,道家中还?有事缠身,委实不能久留。柳侍郎早先便知宋子恒的家境,对?于他这般上进的寒门?子弟很是欣赏,也不勉强,叫来管家让其安排车送宋子恒回去,宋子恒推辞不过,只能应了?,走时瞥到管家的神色,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也幸好柳夫人?心虚,未免乱了?阵脚惹人?怀疑,不然?他还?真不好亲口对?柳侍郎说这事。

管家亲自把宋子恒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自家的车,这才回书房向?自家老爷复命。书房内,柳侍郎犹自夸赞着宋子恒年?少英才,难得这般沉稳,不骄不躁,可堪大用,柳夫人?和安姑姑却盯着他桌上那个盒子,眼?神闪烁不定。

管家进来复命后,转头瞧见?柳夫人?的视线之处,便笑着解释了?宋子恒把这个礼盒送回来的用意?,末了?又道:“想是哪个下人?阴奉阳违,拿了?夫人?准备的贺仪,转头用这物充上,打量咱们不会发现?。”

柳夫人?闻言脸色一片青白,死死拽住安姑姑的手才不至于失态,安姑姑脸色也极差,到底比愤怒的柳夫人?更冷静,咬牙道:“管家说的是,我一定把这大胆包天之人?查出?来!”

管家点头:“夫人?身边之人?都是安姑姑调/教的,发生这般事,也要有劳姑姑了?。”

“管家客气了?。”安姑姑拉了?气得发抖的柳夫人?离开。

柳侍郎已经铺开宣纸在作画,管家眼?神稍黯,垂头站到柳侍郎跟前:“老爷,老奴想宋编撰今日上门?,怕是没这般简单。”

柳侍郎闻言手上一顿,一团墨点在纸上晕开,管家忙想给他换一张,柳侍郎却拦了?他,放下笔往太师椅一座,“说罢,你发现?了?什么?”

“先前在门?外,老奴发现?夫人?像是因为知道宋编撰才匆匆而来的,便让人?去问门?人?,门?人?说夫人?跟前的安姑姑今日却有拦着他问来拜访之人?是不是宋编撰,安姑姑对?门?人?说是因为听到老爷与夫人?说这几日宋编撰会来府,便一直想瞧一瞧……”

柳侍郎眼?神微变:“我未曾对?夫人?说过此事,夫人?与安姑姑如何知道此事?”

“不若老奴去问一问安姑姑?”

柳侍郎却摇头:“你如何问得出?来,不若你亲自去一趟,把安姑姑叫来。”

“老爷,您要亲自……”

柳侍郎叹气:“我道为何宋子恒瞧我时有些欲言又止。”

“老奴也瞧着宋编撰为人?颇为磊落,若此事真与安姑姑有关?,倒是知道为何不好直说。”

柳侍郎摆摆手,“你立即把安姑姑找来。”

柳侍郎虽然?平时不理事,一出?手却是迅速,送宋子恒回去的车夫刚刚回府,柳侍郎已经雷厉风行的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颇注意?风仪的柳侍郎气得一拂袖,满桌杯盏纸砚扫于一地,平日在柳夫人?跟前风光无限的安姑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大气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求饶,管家也在一旁劝道:“老爷,息怒。”

“息怒?我柳家的脸都要被她们给丢尽了?,还?息什么怒!”柳侍郎气盛,胸膛起伏不定,“我还?道珍儿为何病这么久,大夫来来去去不见?好,夫人?还?拦着不让我去多看几次,谁想竟……竟是为着这个!丢人?现?眼?!”

管家低声道:“老爷先冷静,这事瞧着要如何处理,今日看来宋编撰还?是想息事宁人?的。”

柳侍郎这时也稍微淡定了?些,坐在太师椅上,沉吟道:“此番也是庆幸他是正人?君子,顾忌我柳家颜面没有闹开来,如若不然?,我整个柳氏的名声怕是都要被毁了?,若累得家族其他女孩都说不到好人?家,我岂不成了?家族的罪人??”

“老爷说的是,所幸宋编撰与编撰夫人?是厚道之人?。”

宋子恒苏婉的行为,与自家夫人?一对?比,柳侍郎却又气得拍桌:“可恨夫人?竟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柳成的女儿便是嫁不出?去,也绝不能做这般丢人?现?眼?之事!”

“只是如今宋编撰亲自上门?了?,虽没捅破,怕是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柳侍郎点头,道:“夫人?身体不适,不好再多劳累,你去传我的话,请夫人?她在屋静养。”

管家道:“那家务一事……”

“张姨娘在佛堂住的也够久了?,叫她出?来接管家务。”

管家还?未说话,趴在地上的安姑姑连连求饶,“……张姨娘未有所出?,能提她当姨娘已是破例,若如今家务也让她接去,叫人?如何看待夫人?……”

柳侍郎看也没看安姑姑一眼?,继续吩咐:“至于珍儿……对?外称病,连夜送她去白云寺静养,何时想通何时再接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