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张二的故事

那年的张二还叫张白枫。

大行王朝倒台之后,张白枫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还能干点什么了。于是他便什么都不干。

张白枫深知,自己这样的人,干那一点点小事,便会在江湖、乱世中扩散出一个大大的涟漪。若是干错了那一点点小事,变很可能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毕竟当初,觉得那么对的事情,最后也被时间证明是错的了。

所以张白枫便什么也不干了。

天下大乱,短短一年时间,一个国家就变成了几十个国家。张白枫便趁此机会,周游列国。

他当上了一个小偷,不是那种劫富济贫的小偷,因为劫富济贫也未必就是对的。富人未必是坏人,穷人也不见得就是好人。钱在富人手里也许他还会做点好事,钱在穷人手里说不定他就会拿去干坏事。

什么都不一定。

他喜欢呆在人家的房梁之上,偷偷地听那些寻常人家说话,整日整日地偷听,仿佛上了瘾。

他花了很多时间留在了风土国,因为风土国是乱世中的一个大国。

乱世这种,很多义军占了一个小城便自封为一国了。但风土国不一样,足足占据了七座大城,大城下面还有小县,小县下面还有村子。有那县令,有那府尹,有那皇帝老儿,一应俱全。

故事就发生在那一个小县的一个小村里。

张白枫已经在一个农户家的房梁上足足偷听了两天。

这户人家四口人,夫妻二人是那靠地吃饭的庄稼汉,上面有个六十岁的老父,下面有个十岁的女儿。

他们一日吃两顿,早晨一顿,晌午一顿。张白枫听了两天,也就听了他们四顿饭的白话。

这四顿饭,全家人一直在说一件事:村头赵寡妇要嫁人了,不是周瘸子就是朱汉子。

周瘸子家里比朱汉子有钱,但朱汉子身体好,腿不瘸,能干活。

周瘸子会献殷勤,会说话,会讨赵寡妇的欢心;但朱汉子为人老实,经常帮赵寡妇干活。

男人说朱汉子好,妻子觉得周瘸子合适,老头儿则觉得那寡妇是两边占便宜,实则谁也不想嫁。

张白枫一连听了两天都不想走,实则是想听个结局,最后这赵寡妇究竟嫁给谁了。

这日中午,全家人正在吃饭聊这事儿,张白枫正听得入神,突然门外来了个人。

来的这个人是个男人,穿着绸子,三十多岁,一脸猥琐模样。

他自称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也是新上任的收税官儿,来收种田税。

这家子却说,这个月的税月头上就交过了。

那收税官儿说,之前的收税官儿掉河里淹死了。县衙没收到那比税,所以再来收一次。

男人便把那交税的收据拿给收税官儿看。

收税官儿看也不看就把收据撕了,说县衙没收到银子,自然也不认收据。

全家人不愿给钱。

收税官儿就上前来拉那家里的小媳妇儿,说不给钱就拿小媳妇儿抵债。

梁上的张白枫还在听,没动弹,他还想再躺着听一会儿。

在拉扯之间,那十岁小女孩儿上前来拽自己妈妈。

收税官儿说了句“去你的”!

然后张白枫就听见“砰”地一声。

张白枫心里突然一震,忙往下看,只见那小女孩儿撞在了头撞在了桌角之上,死了!!

张白枫嘴角颤动,恨恨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孩子的妈妈却大声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孩儿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闹。

那收税官儿慌了神,忙往外跑,却又被孩儿他爸拉住了。

“你杀了我孩儿!”孩子的爸爸双眼通红,“你不能走,等官兵来!”

“我没杀!”收税官儿一边叫唤一边往外跑。

那老汉怒不可遏,从房里拿出一把锄头,冲到外面,一锄头砸在了收税官儿的头上。

这回张白枫是有时间救人的,但他却又没动弹。

锄头夯实地砸在了收税官儿的头上,收税官儿倒在血泊中,也死了。

这一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吓傻了。

小媳妇还在掉着眼泪,但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老汉颤巍巍的手再也拿不住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跑---你们赶快跑!”

“往哪儿跑?跑不掉的。”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是在给自己壮胆说,“不怕,我们也有理,报官。”

于是就没跑,男人还主动去报了官兵。

不一会儿,呼啦啦来了十几个官兵,把屋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官兵大概四十岁左右,围着那收税官儿的尸体看了很久,突然抬起头看老汉:“是你杀的?”

“是。”老汉说,“是他先杀了我孙女,我是一失手----”

“我没问你别的,我就问你,是不是你,杀了县太爷的小舅子?”那官兵又问,“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是。”老汉嗫嚅道。

“好,很简单,抓走!”官兵说。

“不是!”男人突然一步上前,“不是我爹杀的,是我杀的。但是是他先杀了我女儿!”

“那就是两个凶手,一起抓走!”官兵说。

“我女儿是他杀的!”男人怒吼。

“这跟你女儿有什么关系?”官兵反问,“你们杀了人,自己也承认杀了人,就抓走!”

全家人突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理了。

“唰”一声,官兵面前多了一人。

张白枫冷冷看着官兵:“你要抓他们去哪里?”

“什么人?!”官兵都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多了一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人,你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张白枫又问。

“当然是坐牢,等着砍头!”官兵说。

“不用去县衙让县太爷审一下吗?”张白枫又问。

“再清楚不过的案子了,他们都承认自己杀人了,为什么要审?我是捕头,我就能做主!”

张白枫被气笑了:“哈哈,哈哈!你要这样说,那你今天带不走人。”

“那你就是跟朝廷作对,一起带走!”

官兵们不知道张白枫是什么人,但也无所谓他是什么人。官兵人多,不怕他。于是十几个官兵一拥而上!

然后下一刻,全部倒飞而出。

那捕头半天才爬起来,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胆怯地看着张白枫,知道自己遇到硬茬子了,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你要怎样?”

张白枫淡淡地道:“该怎样,便怎样。”

捕头愣了一会儿,看着地上两具尸体,试探着说:“要不就算了?”

“不行。”张白枫说。

捕头咽了咽口水,再问:“去县衙找县太爷审?”

“可以。”张白枫说。

“那就去县衙!”捕头一挥手,“一起走,把两具尸体都抬走!”

张白枫转过头,突然发现那一家三口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恐惧大过感激。

看着那小女孩的尸体,张白枫心像是被扎了一下,然后就拉过那老汉和男人的手,说:“走,不怕。”

到了县衙。

县太爷可能是刚起,官服也不穿,坐在堂上眼睛还有些浮肿。突然一眼看到了自家小舅子的尸体,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跑到堂下转了三圈,问那捕头:“谁杀的?”

捕头朝着那家男人和老汉努了努嘴。

“那你还不抓起来问斩?!还要我来审,你是猪吗?!”县太爷勃然大怒。

捕头一句话不说,后退三步。

“县令大人!”张白枫突然说,“您是没看见吗?这堂上还有另一具尸体!”

县太爷其实早就看到了,一个小丫头,自不必再看,倒是眼前这个人居然一点不怕他,于是问道:“你是谁?”

“证人!”张白枫说,“我亲眼所见,是这收税官儿先失手杀了那小女孩儿,这收税官儿想跑,于是老汉在激愤之下杀了这收税官儿。”

县太爷却不问这个,还是在问:“你是他家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张白枫觉得,这个事儿,一定要诚实,不做一点掩饰,那才是真相,才是公平,“我是个小偷,发生这事儿的时候,我就在他家房梁上。”

那一家三口愣愣看了张白枫一眼,从上了大堂到现在,一直没开口说话,都是张白枫在说。而且他们三人只有那小媳妇一直在哭,老汉和男人都有点怕,不敢先说话,等着县太爷问。

县太爷听了张白枫的话,也气笑了:“小偷!小偷的话有什么可信的!那老头儿,我问你,我小舅子是不是你杀的?”

“是。”老汉说,“可是是他先---”

“砰”一声惊堂木,县太爷吹胡子瞪眼道,“他先干什么?他先干什么你也不能杀人!杀人罪,坐牢,砍头!”

“不,不是我爹杀的,是我杀的!”家里男人突然冲上前,争抢道。

“那就是你们两个一起杀的,都砍头!”县令说,“我可怜的小舅子呀,被人围殴致死。”

“是他先杀了我家姑娘啊!”小媳妇哭闹着扑上前来。

“谁看见了?”县令喝问道。

“我们家人都看见了啊!”老汉上前喊道,“都看见了,他推我家丫头,丫头撞到桌子上,撞死了。”

“你们都是帮凶,说话不可信!”县令说。

“我看见了!”张白枫再次上前。

“你一个小偷,说话也不可信!”

张白枫咬牙问道:“我是小偷跟我作证有什么关系?!”

“你无缘无故凭什么给他们作证?”县令反问。

张白枫深吸一口气:“看来这里还不是说理的地方,我们还要再换个地方。”

说着一步上前,就揪住了县太爷的衣领。

县衙里,除了那捕头,其他几十兵丁一拥而上!县太爷被抓了那还得了!

张白枫大袖一挥,全部倒地。

“走,一起走!”张白枫卷起一阵风,把那一家三口、两具尸体也带上,回头望了望那捕头,“对了,你也要一起去!”

捕头心里面直叫苦!

这人怎么这么轴!知道他神功盖世,为了那一家人出头。在那村里,自己都说了可以就那么算了,他非要搞这一出干啥?!

张白枫卷起的那阵风极快,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了府衙。

乱世,府衙所在可是座大城,所以那门口有三百重兵把守!

守门的卫兵这天下午一看,嘿,对面来了一群人,不管不顾,直奔着府衙进来了。

“什么人?不准往前走了!”卫兵大声呵斥道。

“来找抚台大人,告状,打官司!”张白枫说。

卫兵直翻白眼:看来这帮人是有病!

“抚台大人今天不见客!”

“人命官司!”张白枫说。

“狗命官司也不见!”

那县太爷颤颤巍巍地从张白枫背后走上前来:“今日这事很麻烦,一定要见的。”

可惜那卫兵却不认得县太爷,县太爷也没穿官服,所以卫兵破口骂道:“这天底下麻烦事多了,都要见抚台大人吗?”

张白枫无奈,挥挥手,那卫兵倒飞而出。

剩下的卫兵一看,顿时围了上来,张白枫脚步不停,裹挟着一群人加两具尸体,就往府衙里面打。

那抚台大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精干人,其实就在府衙内,一听到门口剧烈的动静,本能地以为是哪个义军打过来了,这在乱世是最常见的!所以要做好充足准备,先下手为强。第一时间居然是吩咐身边的侍卫:“快去点燃烽火台!”

这风土国因为拥有七座大城,彼此相守相望,也是怕国家太大管不过来,怕那些义军来攻打,所以就在全国各地建了烽火台,一处点火,处处点火。

侍卫去后边点烽火的时候,张白枫就打进来了。

没伤一人,都是软绵绵地把他们打到而已。他今天是来讲理的,不是杀人的。

抚台大人坐在堂前,突然地上就多了两具尸体,大堂里多了一群人。一时间有点懵。

原来不是造反义军,那就好办。

看看身边还有几十个侍卫,还有堂上的皂班,虽说他不懂这帮人怎么闯进来的,但他完全没有害怕的反应。

突然又看见人群中有那周县令,他便更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抚台端坐案后,抚着胡须,“周县令,你带着这么多活人死人,来我这个干什么?!”

“不是我要来的,是这位兄弟带我来的!”周县令这时候知道了谁拳头大了,这自称小偷的家伙简直是个神仙,能飞天遁地,谁也挡不住他,所以也讪讪地称呼他为“兄弟”了。

“你又是何人?”抚台问张白枫。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张白枫说着拉过那小媳妇,“来,你说说案情。”

小媳妇抹着眼泪把事情说了一遍,倒是有一半是害怕所致,怕抚台大人,更怕这个小偷儿。

抚台听完,内心直骂娘:这么个破事儿还来烦他?!还害得自己点了烽火台!

刚想骂人,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卫兵,卫兵看着张白枫一脸的畏惧,但还是壮着胆跑到了抚台身边。

“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抚台刚好把气撒到了这个卫兵身上。

“大人!”卫兵小声跟抚台耳语,“你小心那个人,就是那个年轻男人。厉害得很,三百卫兵,不是他对手!你要是说错话,他想杀你举手之间!”

抚台瞪大了眼睛:“真的?”

“千真万确,刚刚他便是打进来的!”

抚台直呼好悬!

张白枫假装听不见。

抚台端坐,正色道:“这是件大案!捕头,我先问你。”

捕头硬着头皮上前。

“你到案发现场时,想抓人?”抚台问。

“是。”

“当时这位公子怎么说?”抚台没有敢指张白枫,反倒拱手作了个揖。

“公子说我抓得不对!”

“好,我知道了。”抚台捻了捻胡须,“周县令。”

“卑职在!”

“当时一家三口还有周公子带了两具尸体来到你的县衙,你一开始是如何判的?”

周县令只感到浑身冒汗:“坐牢,砍头。”

“当时这位公子怎么说?”

“这位公子不服,所以就把我们带到您这儿来了。”

抚台捻须微笑:他心里有数了!

惊堂木一敲,说道:“此案无需多言!这一家人无罪,那收税官儿本就该死!”

说完,巴巴地看着张白枫的脸色。

张白枫笑了,气笑的。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被气笑的第几回了。

一把揪过那抚台的衣领,再卷一阵狂风。

“走,我们再换一个地方说理。”

等到七七八八一行人来到风土国皇宫,等待他们的,是风土国七千御林军。

那府衙大城一点烽火台,整个风土国都动了起来。皇城的七千御林军也片刻间集合完毕!

抚台原以为自己是点错了,现在才知道,这点得不能再对了!

这一路见识了这个年轻人的神仙手段,吓得他腿肚子直打转儿!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呀!那捕头和县令是那么判的,他不满意。自己按照相反的结果判,他还是不满意。他到底想干啥?

就这么几个人,闯皇宫!

七千御林军一开始觉得是一群疯子。

片刻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一群傻子。

先是一百御林军上,张白枫看也不看,直入!

五百御林军放箭射他,但是箭矢到他周围三丈就会自动掉落。

这....这怎么办?

御林军后来干脆不打了。

把那皇城内城一关,我不让你进总可以了吧?

张白枫卷起一阵风,就这么从他们头顶,带着六个人两具尸体,飞进了皇帝老儿的大殿。

皇帝老儿正在开朝会!

原是因为烽火点燃了,皇帝紧急召集群臣商量。结果商量到一半,说是有人打进来了。皇帝问有多少兵马,士兵说,六七个人.....实际上打的只有一人。

皇帝懵了。

这皇帝实则是一个枭雄,年方四十,能在这乱世打下七座城,也算是这乱世数一数二了。

但他没法想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前来报告的御林军告诉他,来的这个人,是个神仙,能飞,刀枪不入......但是没有杀人。

皇帝顿时惊慌失措了,对付人他有办法,对付神仙可怎么办?

“皇上,莫要惊慌!”突然,白发苍苍的宰相站了出来,“他既然没有杀人,那便一定有其理由。”

“好,好!”皇帝听到老宰相这么说,稍感心安。

老宰相是栋梁之材,真正的栋梁之材。风土国能有如今这般,老宰相倒是占了一大半功劳。

老宰相本是大行王朝的一个教书先生,乱世之后,见不得苍生受苦,便主动投靠了如今的风土国皇帝。盛世之时,才华横溢却本分教书。乱世来临,便投靠义军打了一个大大的国土,护着一方百姓还能图一口吃食,不简单。

老宰相知道皇帝心里发慌,看群臣也是个个害怕。便主动往前走了一步,等着那人到来。

张白枫片刻就到。

还是那副架势,在这大殿之上,摆了两具尸体,后面站着一群人。捕头,县令,抚台,一家三口,张白枫。

“皇帝老儿,来断案了!”张白枫冷笑着说。

皇帝双手微颤,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宰相一步上前,面对着张白枫:“我是本国宰相,不知道可有资格跟小神仙对话?”

“谁说话都可以,能断案就行。”张白枫说。

老宰相微微一笑:“小神仙贵姓?”

“张白枫。”

“好。”老宰相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两具尸体后问,“案发当时的情形,可有谁看见?”

张白枫递给那老汉一个眼神,他自己已经不想再说了。

老汉这辈子没上过大殿,但这时候也知道,这大殿,这皇帝宰相,这国家,这天下,都拗不过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下一步去哪里?去那玉皇大帝那儿么?

老汉不怕了,一五一十,从那收税官儿进门,说了些什么话,到他孙女死,到收税官儿死,到张白枫从捕头问起,一直到怎么来的皇宫,统统说了出来。

这一说,朝廷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跟案子无关,而是----这个自称小偷的张白枫,果真有如此厉害,果真是个神仙?!

那皇帝更是内心震惊且热切:此人能够为我所用,天下何处去不得?不,他此番来,是不是要夺我皇位?哎,夺了也就夺了,留一条命也是好的。

张白枫内心却有些哀伤: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关心案情的?不,不对,那宰相并没有多大动容,看着还行。

于是张白枫斜眼看着那老宰相,看他怎么判。

宰相听完之后,没有多少思考时间,立时就问:“谁是县令?”

周县令上前:“我是。”

“月初可是已经收过了税,这收税官收的是第二遭?”老宰相面色严厉。

“是--是。”

“你既已知晓,为何还让你小舅子去收第二遭?”

“实---实是因为那第一趟收的税没到县衙,那收税官便死了,钱也没找着。”

“你没收到和百姓没交是一回事吗?”宰相摆手道,“加收百姓杂税,贬为庶民,抄家产,还于百姓。作为父母官,任人唯亲,遇到案件不问清缘由,甚至不问当事人就断案,去那采石场采石十年。”

“是。”周县令无比之乖。

张白枫觉得,有点意思。

“捕头何在?”老宰相又问。

“我,我在。”捕头上前一步。

“我问你,身为捕头,可知晓律法?”

“知---知晓。”

“既然知晓律法,就该知道捕头没有断案的权力!你怎么可以在抓人的时候就判人生死?”老宰相道,“想来你平时这种事也做了不少。但凡事讲证据,我会派人仔细调查,就这件事,按律法你该坐监十年!”

“好,好的。”捕头退了回去。

“抚台。”老宰相又点名。

“在,我在!”

“断案不讲证据,但凭自己认为?”老宰相问。

“不---不是的---”

“我知道你什么想法,是怕了这张神仙,可是因为自己害怕就随意断人生死么?若你是普通百姓,因自己怕死而随心所欲,我不说你。但你是一城抚台,是我国高官,手里握着一城百姓生死,便不可如此妄为。革去官职,贬为庶民。”

“是!”抚台无所谓,他是聪明人,知道现在老宰相说了不算,皇帝说了也不算,真正说了算的人还没说话。

张白枫确实不说话,他想看看,那一家三口到底有没有罪。

老宰相踱步,走到那一家三口面前。

“这世上,最无法说清的是道理。很多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所以没法用道理治国,唯有用律法,而且唯有明文的律法。律法若不明文,则刑不可知,威不可测,不是治国之道。”老宰相站定在那一家三口面前,“我问你们,在这乱世,你们生活在我们风土国,要不要守我国的律法?”

“要--要的。”当家男子书。

“好,我作为一个读书人,理解你们当时的心境。但作为一国宰相,唯有用律法来断此案。”老宰相说,“你们女儿是一条人命,但那收税官也是一条人命。收税官失手杀了你们女儿,但他已死。所以判他家人,给予你们赔偿,若他家人没钱,你们县太爷抄家所得部分补偿,风土国纹银二十两!老汉在愤怒之下杀了收税官,也算是失手杀人。失手杀人按律判十年坐监。但收税官先杀你女儿在先,考虑为人父母的绝望心境,减半至五年。再考虑收税官调戏你儿媳妇,再减半至两年半。再考虑那县令收第二次税,收税官无理在先,再减半至一年三个月,你可服?”

老汉垂头:“服,服了。”

“还有一句。”老宰相突然咽了咽口水,似是在壮胆,最终还是问那老汉,“你家里可曾丢什么东西?”

“没--没有。”

张白枫蓦地哈哈大笑:“放心,不曾偷。”

老宰相退回原位,双眼一闭:“此案我已断完,再无话说。”

张白枫笑了笑,他也无话说。

那皇帝见张神仙笑了,心花怒放,走上前来,拉着张白枫问道:“小神仙,如此断案,您满意了吗?”

老宰相的眼睛突然又睁开了,一脸怒容,心中骂道:蠢货!万不可如此说!

果然张白枫立刻就变了脸色,一个大耳瓜子扇在了皇帝脸上。

皇帝吓得后退两步,惊慌失措。

老宰相两步上前,躬身向张白枫作揖:“皇帝若现在有个三长两短,登时风土国天下大乱。”

张白枫问他:“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为了什么?”

“为一个理字。”老宰相说道。

“就你一个讲理的。”张白枫有些悻悻然,“而且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老宰相不说话。

“三年后我再来看看。”张白枫突然又说。

“三年后一定有更多讲理的人。”老宰相答道。

张白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