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根正苗红

将军府离皇城不远,却向来门客稀少,自打贺兰省抱病在家,往来唯有医生,很是清静。

贺兰夫人探望过两个儿子的伤,领着侍女回到夫君的房里,见他撑在床上用下巴翻书,顿时柳眉倒竖。

“夫人消气,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嘛,坏的是手,又不是眼睛。”他讨好地笑道。

李氏款款走到床边,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在他背上一按,碾蚂蚁般将他摁趴下,“将军恢复得不错么,看什么书呢?”

她出手如电,顷刻间便把那兵书夺过来翻了几翻,啪地扔在桌上,眼圈却渐渐红了。

贺兰省忙道:“卿卿这样就不美了——嘶!”

李氏抹了把泪,“丞相让你去草原,分明是要你的命!阿津早上才进的宫,这孩子有事都憋在心里,可他当我不知道么,他一心想代你和老大老二上战场,所以才把府里弄得和服丧似的!这下倒好,太后和陛下若答应了,教我连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都保不住!”

贺兰省皱眉道:“瞧夫人这话说的,就算那小兔崽子替我去了,也不一定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你对他忒没信心。”见夫人啜泣不停,只得安慰道:“好了,我是他爹,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据说此次轻车都尉也要随军,宇文氏正期望做出功绩平定人心,不会让我一人抢了头功,和西突厥打个你死我活。”

李氏惆怅地拍着他的背,“宇文嘉珩也要去?那你可得小心点。宣平侯府那一窝腌臜货,断袖的痴傻的谋逆的通敌的一应俱全,那个二房的孙子看着倒人模人样,背地里还抢阿津的小媳妇呢!”

“……”贺兰省一时语塞,“谁是阿津的媳妇,那西凉舞姬?咱儿子还想把她送走,你倒操心起来了。”

“我家阿津这样的容貌性子,放京城里难道不是拔尖的?竟有人敢和他攀比,真是不自量力!”李氏越说越气愤,“宇文家都是一丘之貉,我巴不得轻车都尉死在突厥人手上,拿他的脑袋祭天!”

贺兰省倒抽一口凉气,“你夫君还没死呐!宇文嘉珩要回不来,咱们也就完了。”他清清嗓子,“还有,老幺长得确有几个意思,性子……唉,性子像他娘。”

李氏埋怨地捶了他一下,破涕为笑,“老不正经。说来那西凉女郎似乎有点来头……”

房里忽然陷入安静,两人无言对视,互相都看到了几丝追忆。

“又是秋天了……子悟,你还记得真雅送孩子来我们家的情景吗?我这些年一直记着,那么小的丫头,一到府上来,不哭不闹,乖得让人心疼。”

贺兰省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像她父亲,话少,心里明白。”

李氏扼腕道:“阿津小时候还和她睡过一张床呢,可惜覃神医把人带走了……”

“你脑子里只有给老幺讨媳妇是吧!”

李氏哼了声,刚要反驳,却听门外通传:

“老爷夫人,太医请见。”

“挑这个时辰来……”李氏换了件褙子,脸上也摆上一副端庄的神情,丢下夫君快步走了出去。

*

从玉衡殿请完脉的太医被马不停蹄送往贺兰府,挎着药箱走进大院,影壁后转出个老管家,无比热情地拉着他去东厢奉茶。

太医不豫道:“陛下命我为将军及两位公子看诊,不好拖延。”

管家将手抵在耳边:“大人说——什么?随老朽等夫人出来吧。”

太医阴沉着脸,也不管这人耳聋到什么程度,径直往里踏了两步,听得身后的大嗓门叫道:

“公子回来了!”

院子里竟眨眼间冒出许多侍从来,热热闹闹将大门围了一圈。太医不由回头望去,宝相花图案的卵石路上多出一人,身着青绿官服,发束墨冠,长青的柳枝仿佛要在他的颊边绽出一朵花。

太医与修撰平级,此时不过点了点头,“三公子。”

贺兰津看也不看他,高声喊道:“母亲准备好了么?我带了名医回府。”

太医冷冷道:“公子竟不知太后殿下.体恤臣工,命小官出宫请脉?”

贺兰津眼波一转,“我何时阻了大人请脉?”他醒悟道:“啊,敢情是我家茶房没有招待好大人,大人请先去东厢喝上一壶粗茶,不急着回官署。”

太医刚要发作,却见贺兰津身后又走出一位头戴幂篱的女子,长长的乌纱扫过地面卵石,举步间露出粼粼如水的月白裙裾。

贺兰津亲自引路,太医是聪明人,心觉这请来的女大夫不同凡响,目光便紧紧粘在她背后的纱巾上,似乎要盯出两个洞。

走在大夫身侧的侍女轻蔑地看着他,那眼神锋利得如同针尖,就好像他是个跳梁小丑。

太医咬牙跟上,走廊里出现一名雍容华贵的夫人,他远远地见了礼,奔到几人前面,脱口道:

“下官奉陛下之命——”

“母亲,这是儿子千辛万苦请来的人。”贺兰津曼声笑道:“另外这个老大人,是太医院里的前辈。”

李氏慈爱地看着儿子,“阿津累了吧,快进去给你爹好生看看。”说完自己先起了身鸡皮疙瘩,继续忽略太医:“这位女郎是……”

“夫人!本官——”

那人摘下幂篱,举止轻缓地递给侍女,嗓音如冰玉:

“大人对本郡有何不满?”

她搭着侍女的手,左袖似无意中滑落半寸,露出一串莹绿的晶石。

太医张大了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李氏也惊住了,贺兰津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她才及时恢复沉静气度,交手肃拜:

“妾身见过殿下!”

“下官……下官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太医噗通跪下,半惊半惧地抬起头,眼前几枝玉台照水疏疏绣在素净的裙幅上,正是近朝宗室燕居时常用的纹样;再往上瞧,他便犹如遭了记棒槌,浑身一震。

许久未听到女子唤他平身,他心里越发没底,这名养在京外的郡主和太后龃龉甚深,不是好惹的,至少现在他惹不起。

刚才那一瞥……

郡主许久未说话,绕着他徐徐走了半圈,缎裙泛起微寒的光晕。

太医到底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一鼓作气仰首道:“陛下之命不可违抗,下官乃是按吩咐行事,若碍了郡主的眼,还请郡主重重责罚。”

蓦地有人一声轻笑。

贺兰津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戏。

“老大人怎么还跪着,本郡今日不过是来此拜访父王故交,并无阻拦大人的意思,更不敢逆了陛下与太后的旨意。”

太医便要起身,想到那张脸,不知怎么就僵了一瞬。

“难不成还要本郡请你起来?”她似笑非笑的语气突然一凛,“将军抱恙在身,也是你一个医官能拖得起的!”

“是,下官这就去为将军与二位公子请脉。”太医咽下不满,站直了腿喏喏应道。

“大人能得陛下垂青,想来在太医院德高望重,本郡恰好略通医理,极想借此良机见见大人的手段,大人可要不吝赐教。”

太医立刻躬身推拒:“郡主师从玉霄山,下官自是没有赐教的理……”

他急切地望着对方,额角汗出如浆,只见郡主神色淡淡,灵秀清婉的容颜透出一股从容的冷意。

方才一瞥之下,那双不似中原人的褐眸光彩湛然,映衬雪肤墨发,顾盼间如烟笼寒江,也如他千百次在离珠宫和公主府里见过的那样,带着自上而下的疏离,彻骨森凉。

宇文太后,安阳公主,太皇太后,还有今上……天家血缘自古如一,无需明证。

郡主听了他的话,倏然扬唇浅笑:“那便再好不过,若本郡欲替将军看诊,大人也应无话罢?”

“这……”太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一想有太后给自己撑腰,理直气壮道:“郡主探望将军本无可非议,但您身份贵重,此刻出府怕是不合规矩。”

“贺兰夫人,贵府可还有品级更高的朝廷诰命?”

“回郡主,先帝错爱外子,遂诰封妾身从二品,三子至今都未娶。”李氏柔顺地低头答道,从头到脚万分恭敬。

“大人看到了,”她交叠起广袖,慢慢地开口:“眼下在这将军府,本郡就是规矩。”

贺兰津几乎要给她鼓掌喝彩。

“夫人请带路。”

李氏心满意足地带着两名来头极大的医师往主屋里去,冲儿子使了个眼色,贺兰津不顾灰头土脸的可怜御医,走近趾高气昂的矜贵郡主,低笑道:

“妹妹勇气可嘉,待会儿腿可别软。”

*

罗敷的腿已经软了。

她急需找个凳子坐一坐,甫一挨到将军房里的圈椅,便瘫在上面起不来,幸亏侍女站得笔直,威严满满。

贺兰津下午出宫后火急火燎地去了靖北王府,让她跟着回趟家。她猜测贺兰将军的状况不大好,就赶紧带着辛癸出了门,没想到贺兰津是要她来对付宫里头的人。

他不说她也清楚,太后派来的御医兼有监察之职,说不定还可能在药里加杂七杂八东西,将军府自己请的大夫甚至没有权力和御医待在同一间屋里,而她能。贺兰津信不过别人,把她搬来造势,她答应他在前,装也要装出个有权有势的专横模样,反正太后那边早视她为眼中钉,她不在乎多为难一个爪牙。

可这种事是头一次做,话也是头一次说,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和王放学学,便是学不来他,学方琼和方继也够用啊。

床帐里卧着病入膏肓的将军,断断续续的嘶哑咳嗽让人误以为他要把肺咳出来。贺兰夫人坐在床沿呜呜咽咽地哭着,拉着儿子的手:

“你爹爹,他……他要不行了,你可别像他,一定得照顾好自己……娘以后就指望你了……”

贺兰将军又凄惨地咳了一嗓子。

太医站在边上,显得局促不安,罗敷琢磨着差不多了,便沉着脸道:

“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不待医官回神,她便打开药箱,旁若无人地开始当差。将军十分配合,家属更加配合,太医小心观察着这局面,也不甘不愿地配合了。

罗敷例行公事,揭开棉布看了伤口,又写了脉案,她把动作做到最慢,等到太医不耐烦,才用纸张往他眼皮底下利落一贴:

“大人还有何补充,本郡虚心受教。”

太医脸皮一抖,拳头好半天才松开,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郡主医术高超,某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贺兰津讶异道:“大人不看诊了?”

太医终于忍不住,对他冷笑道:“不必,茶也不必喝了。郡主落笔的脉案小官要带回宫呈给陛下过目,官署中还有事,就此告辞。”

他拈着两张纸转身就走,清越的声音仍悠悠回荡在房里:

“中秋时本郡面见陛下,自当详述一番,只劳烦大人回复太后,有何差错,本郡一人担着。”

室内极静,浓重的药味萦绕帷幔,罗敷吐出口气,按了按眉心。

“郡主……”

罗敷礼貌地叫了声:“贺兰伯伯,伯母。”

李氏此时当真泪光闪烁,扯着夫君的袖子:“子悟,你看这孩子,生的多像阿雅……”

“我倒觉得像王爷多些。”贺兰省喝了儿子递过来温水,一扫半死不活的颓废形象,“这么多年过去,一转眼郡主都要出阁了。”

李氏:“郡主都要出阁了,贺兰津你就不知道反省自己吗,都多大了还要我给你筹划……”

贺兰津头痛地打断母亲:“今日多亏郡主替我家解围,送佛送到西,殿下不介意再多诊治一个吧?”

罗敷见他意有所指,颔首笑道:“当然不介意。伯伯,我探望过两位哥哥就回繁桂坊了,不好久留,实在抱歉。”

贺兰省欣慰又感慨,“郡主有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夫人,你看看家里有什么用得上的物什,这两天差几个仆从给郡主送去。对,王爷还有几幅字画存在库房里,郡主收着吧……”冷峻的将军退下战场,竟变得喋喋不休,他趴在被子里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黯淡下来。

李氏拉着罗敷道:“我领郡主出去。”她回望一眼,打下帐帘。

贺兰省重新趴好,敛起眼底怀念,喃喃道:“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向着谁,若是齐人……唉。”

家中的两位公子伤的不太重,离缺胳膊少腿尚有距离。由于主人不愿让宫里摸清情况,贺兰府上下刻意弥漫着悲痛欲绝的气氛,但今天请来的救兵与太后手下公然翻脸,瞒也瞒不住。三公子代父执印已盖棺定论,他们目的达成,就算太后知晓也没有办法。

罗敷很快写完了药方,李氏嫌弃地推开儿子,把她拉到走廊角落里,满心欢喜。

“郡主这些年在玉霄山过得好不好?下了山可有人欺负你?”她像以前那样攥着罗敷的手,心疼地说:“都长这么大了,王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不知怎么高兴呢。”

罗敷不好作答,只是笑笑。

“出嫁前就待在王府里,再不要往这儿来了。”李氏语重心长地叹道,“子悟和你爹爹是结拜兄弟,我虽与阿雅没见几次,却打心眼里喜欢她。太皇太后当年信任我们,把你放在我这儿,你现在念着旧情,我和你伯伯都特别感激,可是阿秦,你得知道如今的将军府早已不是十六年前了。”

“我以为太皇太后的做法很对,你回了明都,除了王府之外哪里都不要去;进了宫后,就安安心心待在她老人家身边,避着太后的人。今天阿津知道自己错了,却仍一意孤行,因为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在为贺兰氏考虑,我们也一样。暖暖,而你不同,你得为自己打算,在明都,在匈奴,甚至在洛阳,你要做的惟有保全你自己。贺兰氏对陛下和太皇太后做出的承诺,只是在险要关头不让你有性命之忧,再担不住其他责任。今日一过,太后的人会变本加厉,你需要做好准备。”

罗敷垂目不语,半晌轻松道:“伯母,我知晓了,以后就算是伯母找我,我也装作听不见。”

李氏抚着她的额发,“暖暖,好孩子。伯母真想让你在家里多住几天,还是你以前睡的屋子……等入了冬,你就走了,伯母就见不到你了。”

罗敷勉力扬起唇角,“伯母有孙子陪着,到时候就不会想我。”

李氏招招手:“阿津,阿津,带郡主去库房,我去盯着你爹喝药。”她不再多言,偏头打量门前的女郎,眼角攒出些温柔的纹路。

游廊里的绸灯被点亮了,罗敷走下台阶,模糊的记忆和现实中的景物重合。她记事很早,印象里贺兰夫人也是站在屋檐下,含笑注视着草地上的他们。

桂花的香味丝丝缕缕嵌入胸口,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轮明月。

中秋快要到了。

再睁眼时,贺兰津提着灯笼立在桂树旁,叼着片纤长的草叶。他在前头带路,走过库房,忽然回眸道:

“我让妹妹给我的小媳妇看病,南边那位会不会派人把我塞进麻袋悄悄沉河?咱们俩清清白白,顶多小时候动手动脚。”

罗敷斟酌了一下,没想好怎么顶回去,女护卫已经代她发话:

“公子再多嘴,就不是沉河这么舒服了。”

贺兰津朗笑出声。

罗敷解释道:“他不大喜欢沉河,都是腰斩啊分尸啊这种占地广、观众多的手段。”心里却思寻贺兰津说这话,怕是家里从老到小都知道她不是从玉霄山来的。

“是吗,那我的屋子妹妹还进不进?”

辛癸就差拔刀了。

帕塔木正在喝药,看到两人来探望,大大的眼瞳流光溢彩:“阿姊来看我了呀!”

贺兰津伤心道:“我的床都给你了,居然连问都不问我。”

帕塔木乖乖地叫了声阿津,喜笑颜开地缠着罗敷坐过去,嘴唇还是没多少血色。

罗敷捏着她的手腕,感到脉象比昨天强了些,“再动我就走了。”

她果然安静下来,抬起长睫,见贺兰津背过身,疑惑地问:“阿津要去哪儿?”

贺兰津恶意微笑:“逛花楼,看人跳舞,寻欢作乐,不到天亮不回来。”

帕塔木欢快地说:“不要紧,有阿姊陪我呢,你快走吧。”

罗敷受宠若惊。

贺兰津的桃花眼飞出个惑人的弧度,拂去袍子上的草叶,施施然晃出去。

小女郎的伤需要再换一次药,可能是睡觉不老实,蹭糊了一片。罗敷耐心处理着,随口道:

“他生气了。”

帕塔木莫名其妙:“没有啊,他还是笑的呢。你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罗敷顿了顿,委婉道:“我虚长你两岁。”

一般笑得越好看就越危险。

“你真有经验啊……”帕塔木崇拜地盯着她。

罗敷格外不自在。其实也没有那么有经验……她给小女郎喂了桌上的安神汤,坐在床边托腮等她睡着。

水漏一滴一滴,敲在人心上。

烛火温暖地照着她的侧脸,帕塔木感到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撑开眼,嘴里咕哝着什么,罗敷好奇地凑过去听,居然听懂了。

“阿姊真像我阿姊呀……”

罗敷掖好被角,“快睡了。”

她半大不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西凉文,企图重拾这种陌生而熟悉的语言,母亲给她留了很多书信,她逐词对照着看,最后还是放弃了。帕塔木这名字是西凉女孩常用的,一般家里生了双胞胎,其中一个就叫做帕塔木。

“你原来有阿姊么?”她轻声问。

帕塔木还留着一丝精神,翻了个身,“家里好多双生子,阿翁和阿姊的外公长得一模一样呢……”

罗敷愣了片刻,她着实不知道还有这个传统。

安恬的呼吸让她疲倦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坐在贺兰津房里,一时清醒,一时恍惚,窗前铺洒的依稀是千里之外的星辉,榻上睡着的也依稀是万里之遥的人。

罗敷凝视着掌心剔透的光芒,心尖微微一动,像胸口钻出一株鲜嫩的芽。

她要快点好起来。

她希望她喜欢的人都能够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

他们会像她的父母,将军夫妇,和很多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样,有可以每天都回的家,有听话或不听话的孩子,对未来永无畏惧。

罗敷对着燃尽的蜡烛,认真地想他。

门缝拖出一条狭长的灰影。

去而复返的贺兰津将灯笼提高了些,弹指的沉默过后,他脸色不好地走进房:

“你今晚得在我家住下了。”

罗敷霍然转头,站起身唤人:“辛癸?”

贺兰津沉声道:“你的贴身护卫还不知道,靖北王府走水了——整个繁桂坊,一半都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