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检的学生不多，姜奕赶在中午放学前给最后一个女生做完检查。
原本想趁学生们都没下课，能坐一趟不挤的公交，不巧的是一出校医院，就遇到了昨天那位头发稀疏的主任。
“辛苦姜医生又多跑一趟。”
“没事，工作而已。”
姜奕觉得这位主任打量自己的眼神很是微妙，说不上反感，但她总归是不喜欢。
主任见时间还早，便聊了起来，问道:“姜医生年轻有为，听说才大学毕业不久，有考虑过做校医吗？”
“没有，我不喜欢小孩。”姜奕冷着脸，一招制敌，直接把天给聊死了。
这么一耽误，她还是没躲过放学的人流高峰期。
四中的走读生多，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学生，出租公交私家车堵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姜奕只能放弃回医院的计划，想着先找个人少的地方给许悦打电话。
无奈回家的学生实在太多，她被挤来挤去最后只能顺着人流先过马路。
无措之际，卫衣帽子被人轻拽了一下，姜奕回头。
是早上那个长了两颗阻生齿的男生，此刻正站在后面，弯唇对着她笑。
和姜奕略微上挑的眼尾不同，他的眼形更漂亮，这么望着时，像极了浸在水潭之下的黑宝石。
“那边人少。”林戈伸出手，借着身高的优势给姜奕指了方向。
而后穿过人流走到她前面，让出一个缺口来。
姜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就这么杵在路中间明显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不解之际，林戈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要不跟着我走吧，可能不会特别挤。”
姜奕只听清了前半句，随即拿工具包轻轻碰了他一下:“走吧，我赶时间。”
百米之外，被林戈抛弃的好兄弟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和姜奕一前一后离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林戈他明明每天中午都只和我们去后门美食街的。”齐磊蜷起手指当望远镜用。
薛沉直接拿手机拍了张照，相机自带滤镜，他看了几眼恍然大悟道:“我说哪里不对呢，这他妈和我妹看的言情小说一模一样。”
“什么啊？”
薛沉:“穿过人潮拥抱你。”
齐磊:“……”
姜奕跟着林戈果然很快就远离了人流，恰逢许悦打来电话，她便停在了原地。
“结束的还挺早，你下午不上班的话现在就来接我吧，不对，我这会不在校门口，这是……”姜奕环顾四周想找个标志性建筑，旁边的林戈立刻出声提醒道，“四中南巷，飓风网络。”
打完电话，姜奕才回头看了看后面的网吧，纯黑色的门头和满是涂鸦的墙壁，怪不得这里人少。
她读书那会学校旁边就有黑网吧，怎么现在还没有被清理掉。
身边的人还没走，姜奕急忙笑着道谢：“谢啦小朋友，快回家吃中午饭吧。”
声音轻轻柔柔的，和在校医院时截然不同。
“你能不能……”林戈的话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姜奕低头从衣兜里拿出几颗水果糖，见他在原地不动，便张开手心:“你还不回家吗？”
林戈接过姜奕给的糖，攥紧在自己的手里。
直到走远了才打开。
凉薄荷味的。
许悦来的快，老远就看见姜奕提着黑色大挎包，冷脸靠在路边的电线杆旁边。
颓废模样和她的职业一点都不沾边。
许悦按下车窗叫她：“上车上车，你站这特像等人打架的不良少女。”
看见来人，姜奕这才有了笑容，把包丢到后座，自己坐回副驾驶。
“你还真是随叫随到，下午没事儿干吗？”她习惯性的把座位往后调，伸直腿。
“本来有会要开，我爸他自己去了。”许悦递了瓶水给姜奕，问道，“早上没来得及问呢，你今天怎么又来这学校？”
姜奕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补检，有十几个学生昨天漏下了，不过我今天还挺愿意来的。”
许悦发动车，担忧道：“怎么啦，你们家又？”
“嗯。”姜奕习以为常的点了下头，找出提前看好的餐厅给许悦，“今天吃这家，我请。”
姜奕的朋友不算多，许悦是一个，另一个在隔壁安城工作，只有每周末回家的时候才能见到。
许悦和她是不同专业的大学校友，最初两人只是在同乡会上发现彼此在饮食方面存在相似之处，后来联系的多了，关系也就渐渐变得亲密。
她们来了家烤鱼餐厅，地方很偏，光停车就用了十几分钟。
“你从哪找的这种开在犄角旮旯的店，我连名字都没听过。”许悦点完菜，看看四周，皱了眉。
“探店啊，味道肯定是不错的，就是地方小点儿。”姜奕边说着，手在包里翻来翻去。
许悦敲敲桌面，示意她抬头。
[禁止吸烟]
“成，喝水。”姜奕摸了下鼻尖，给两人倒水。
许悦失笑：“上次你还说一天只一根的，这才中午呢。”
“那这会儿不是忍着了嘛。”
正好服务员送来一盘瓜子，上面放了几颗薄荷糖，姜奕捻开一颗丢进嘴里。
不自觉想起刚才在校门口遇到的林戈。
“你说，高中生能看出美丑吗？”
许悦点头：“当然，高中时期的美才是最纯粹的美。”
见她抿着唇思考，许悦好奇道：“怎么，见到高中生帅哥了？”
姜奕晃晃脑袋：“小孩子罢了。”
两人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太阳快下山时姜奕才回到家。
恰逢下班放学，店门口蹲着一排买烤肠的小学生，隔着人流，姜奕看见余虹左手拽着侄子，右手在帮顾客拿水果。
一天的疲惫在此刻全部涌上身体，她闭了闭眼，还是推门迈了进去。
耳边瞬间被嘈杂声攻占。
砍价问价声、计算机报价声、以及姜奕她爸爸姜之栋的唠叨声。
“我来算。”姜奕把包随便一塞，挽起衣袖站在了姜之栋旁边。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之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姜奕你终于下班了，爸累死了，一天没休息，中午也没吃多少饭……”
剩下的话被姜奕自动屏蔽。
再直起腰已经过了八点，晚高峰结束，一层又只剩下她自己。
－
翌日，姜奕正常上班，起了个大早赶公交。
店离医院要坐十几站，她连早饭都来不及买就直接挤进人流。
昏昏沉沉坐了半个多小时，快要睡着的时候肩膀被人轻推了一下。
姜奕拧着眉回头。
“你还真是每天踩着点上班啊。”是眼科的同事梁鉴。
牙科和眼科相隔三层楼，这人姜奕只在每周的例会上见过。
她掀起眼皮象征性的弯了弯唇：“我坐十几站了。”
难得见到姜奕的笑脸，梁鉴以为她破天荒的愿意聊天，便向前走了一步：“要不要考虑搬到医院附近的小区，我听同事们说你家离的还挺远，上班也太不方便了。”
“同事们？”握着扶手的手指收紧，姜奕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自己的住址。
“市医院站到了，下车请注意安全！”到站声打断了交谈。
姜奕面无表情的瞥了梁鉴一眼，背起包下车。
梁鉴急忙跟了上去：“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我带了两份！”
“不用了。”姜奕快步走进大厅，拿出工作证。
进门的瞬间，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后退了几步，看见对面导医台旁边坐着的熟悉身影。
身穿深蓝校服的林戈，怀里抱着个保温盒，正双眼无神的盯着医院的旋转门。
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这会四中估计连后门都关了。
早知道提前打个电话问问，或者发条短信。
惆怅之际，视线里多了双白色球鞋
“我不是来探视的，我在等人，她马上就来了，谢谢。”林戈机械式的快速说完，眼皮都不抬一下。
因为一早上已经有四个导医来亲切的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听到他的话，面前的人似是怔愣了一下，而后一道低哑慵懒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不上学？”
林戈一瞬间来了精神，倏然抬起头，撞进了姜奕探索的视线当中。
姜奕打量着他这一身深蓝校服，问：“已经八点四十了，你在等谁？”
“等你。”林戈高高举起保温盒，脸上漾起笑，另一只藏在校裤口袋里的手，却是紧攥着。
姜奕不解，抿起唇：“昨天不是说等寒假再来吗，上学期间不适合拔牙。”
她的眼睛清亮有神，林戈一对上就把准备了整晚的话给忘了。
这边的姜奕还在等人解释，后面的梁鉴突然追了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林戈便下意识问：“姜奕，这是你弟啊？”
才酝酿出来话就这么被打断了，林戈当即冷下脸。
“不是。”他替姜奕回了一句。
“那你这是……”梁鉴打量着林戈的校服，若有所思道：“追人追到我们医院来了？小屁孩你才几岁啊？”
“你有病吧梁鉴。”姜奕蹙着眉，一下子就恼了。
林戈瞬间瞪大双眼。
该不会是这人说他小屁孩姜奕才骂的吧？
林戈心中狂喜，内心霎时掀起千层波浪，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气氛有些微妙，林戈先是瞟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梁鉴，而后得意的扬起眉。
接着用双手端起保温盒，塞进姜奕怀里。
一脸乖巧的说：“小姜姐姐，谢谢你昨天帮我补检，这是给你的早餐。”
姜奕：“？”
她嗅到了一股很浓的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