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LXV 幼稚。……

Chapter LXV

凌晨一点, 季扶倾在睡梦之中,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他的意识恍惚了几秒,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串数字时,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 是黎晓的低泣。

他本以为她是午夜梦回,谁知却是病情加重。

季扶倾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黎晓说, “刚刚我给我爸打电话, 没有人接。”

黎晓的妈妈人在外地,爸爸不跟她住在一起, 家中唯一的阿姨又请假回老家了。

深更半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突然肚子疼, 竟会沦落到无人可求助的地步——这是父母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

季扶倾默了默,低声询问:“是生理期吗?”

“不是, 就是肚子疼。”

“很疼吗?”

“特别疼。”

大夏天, 肚子疼,大概率是受了凉或者吃了什么坏东西。

可惜的是, 他不是医生, 没法做出准确判断。

“我疼得走不动路, 浑身都没力气……”黎晓强忍着疼痛, “我是不是该打个车送我去医院?”

在她的认知里, 肚子疼只是一个小小的毛病,120急救得是突发大病才能占用的公共资源。

季扶倾想跟她说,像她这种情况可以叫120急救。转念一想,没人陪她一起去医院, 难免显得有些凄楚。

卧室内很安静,除了窗外偶有鸟声啁啾,没有别的声响。他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思忖片刻,问道:“你家在哪儿?”

“你要做什么?”

“我过去一趟。”

“你妈妈不是不让你单独出门吗?”

“她睡觉了。你一个人去医院,我不放心。”

季扶倾很快收到黎晓发来的准确地址,他起身换衣服,同时告诉她:“先挂了,我马上过去。”

“等等,能不能别挂电话?”黎晓怯怯的声音传来,“我有点儿害怕。”

“怕黑吗?把灯打开。”

“不是怕黑……”黎晓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怕的是什么,“听着你的声音,我就没那么怕了。”

哪怕只是听着他的呼吸声。

季扶倾没有再挂电话,左耳挂着一只无线耳机,右耳则注意房间外的动静。

他用手机软件叫了一辆车,然后推开房门。父母卧室的门紧闭着,应该是在休息。

姜沛玲每天早晨六七点钟起床,阿姨起得更早,他必须在此之前赶回来。

季扶倾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球鞋,换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出去,再轻手轻脚地合上门,生怕惊扰到父母。

电梯来到一楼的那一刻,他像一只安全着陆的海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此期间,黎晓一直没有打扰他。

直到他上了车,她才问:“大概还要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季扶倾说,“你好点儿了吗?”

“还是疼。”

“你忍一忍。先换衣服,待会儿直接去医院。”

“好。”

深夜,路上车流稀少。

十五分钟后,季扶倾到了黎晓所在的小区楼下。

自从放了暑假,他再也没见过她了。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

他从未去过她家,第一次过来,未曾料到竟是以这样的形式。

上电梯之后,手机信号被屏蔽,听不见她的声音。

楼层数字不断抬高,他的心中除了担忧,还有升腾起的期待。他的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失了速率。

下了电梯,季扶倾找到单元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

门被打开一道缝,黎晓穿着长袖外套,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里头是一件白色的吊带长睡裙,胸前印着一只猫。

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嘴唇没多少血色,带着一丝病态的美感。

确定来人是他,她立刻将门推开,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季扶倾伸手,将她接了个满怀。即便是生着病,她仍是又香又软的一团。抱在怀里,像一抔融化的温水。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黎晓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小声说:“你终于来了。”

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抓紧时间,先去医院。”

黎晓点了点头。

季扶倾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扶上电梯。

电梯里有亮白的光线和明亮的镜子,黎晓仰起头,看着季扶倾的下颌线条,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上车后,黎晓靠在他的肩上,同他十指紧扣,贪恋着他的温暖。

有了心理安慰,她的疼痛仿佛缓解了稍许。

抵达医院,已是凌晨一点半。整个医院只有急诊楼亮着红色灯牌。

医生询问黎晓这两天的饮食、生活情况,她提到自己两天吃完了一个大西瓜。

“隔夜的西瓜最好不要吃,”医生说,“可能含有大量的致病菌。”

“我放冰箱里了。”

“放冰箱只能抑制细菌生长,不能杀死已有细菌。”

一系列的诊断后,医生判断:“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季扶倾问:“严重吗?”

“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如果处理不当,切除直肠甚至死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医生此言一出,黎晓吓得汗毛倒竖。

季扶倾也不太信,吃个隔夜西瓜能把人吃没了,这也太离奇了。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你只是小毛病,问题不大。”

黎晓和季扶倾:“……”

无缘无故被吓了一遭,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医生一边填着病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平时要注意生活习惯,东西煮熟了再吃,确保干净卫生。你今年多大了?”

黎晓说:“十六。”

其实她离十六岁生日还差了好几个月。

医生填上她的姓名和年龄,又问:“你家长人呢?不在家?”

“……出差去了。”

医生指着季扶倾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啊?”

黎晓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说:“我表哥。”

医生给开了药,对季扶倾说:“带你表妹去输液区等候吧。”

季扶倾:“……”

深夜,输液区空无一人,只开了一盏惨白的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护士把输液瓶挂上支架,替黎晓扎针。她不敢看,一头扎进季扶倾怀里。

手上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紧接着胶皮管一松,手腕被解放了。

护士调整输液的速度,然后说:“好了。”

“这针要挂到什么时候?”

“两瓶,大概四个小时吧。”

护士收拾好东西,又说:“今天挂完,明天再来一趟。第三天要不要来,视情况。”

然后打了个呵欠,回值班室了。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扶倾给黎晓递了一杯热水,让她吃药。

吃完药,黎晓望着两大瓶盐水,十分绝望。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她得挂到天亮。

“季扶倾,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过会儿再走。”

“万一你妈妈半夜起来,发现你不在家,怎么办?”

“不会的。”他这么说,是让她放心。

黎晓心安理得地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季扶倾问:“你爸爸不在北城吗?”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他从来不跟我汇报这些。”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你爸爸说一下这件事。”

这次,他能趁半夜偷溜出来。下次,万一她遇到更紧急的事情,该怎么办?

黎晓睁开眼睛,双目涣散。她说:“季扶倾,每次你妈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

“我父母都很自私,从来都不会真正关心我,只会给点钱打发我。”

可对黎晓来说,她缺的不是钱。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还有陪伴。

“我以前就想过,”她的嗓音里多了一丝哭腔,“如果我哪天不走运,在外面遭遇什么不测,有谁会担心我呢?”

她现在生着病,情绪不稳定。季扶倾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是有我么?”

黎晓凝眸看着他的脸,眉头微微舒展。

她将委屈吞回肚里,又说:“还好有你在。”

茫茫黑夜,他是她唯一的光。

也许不够大,也不够亮,但足以照亮她。

“季扶倾,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

“嗯。”

他自然希望如此。

“不准骗我。”

“没骗你。”

“那你跟我拉个勾。”

“……怎么这么幼稚?”

黎晓伸出小拇指,催促他:“快点。”

季扶倾无奈,只得跟她拉了一下勾。

“好了,”黎晓心满意足,“下次你不准再说我幼稚了。”

“?”

“因为你也跟我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