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XLI
两人出了C大西门, 黎晓叫的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我的车到了,”黎晓问,“你的车还没来吗?”
季扶倾看了一眼手机, 说:“还有几分钟。你先回去吧。”
黎晓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说:“你会认真考虑的吧?不要骗我。”
季扶倾轻轻地“嗯”了一声。
黎晓打开出租车的车门, 又傲娇地说了一句:“不能考虑太久哦。要是拖太久,那我之前说的话就通通不作数了。”
季扶倾闻言,嘴角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说:“我尽快。”
黎晓这才安心上车。隔着车窗, 她冲他粲然一笑。
笑容霎时点亮了迷昧的夜色。
季扶倾目送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十字街口,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想看看系统给出租车司机规划的路线。
不知怎的, 脑子里竟全是黎晓的笑容——不安好心的小狐狸。
猎手在陷阱里放了美味的诱饵,狡猾的小狐狸自以为能躲过, 却一脚踏空掉了进去。
猎手自以为能抓住这只小狐狸,却被它楚楚可怜的眼神所俘获, 为它松绑又替它疗伤。
谁是猎手, 谁是猎物,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季扶倾看着手机,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到他身边。
根据手机上的路线, 司机还得过两个红绿灯才能到, 为什么……
看清车牌号的一刹那, 季扶倾有一瞬的错愕。
车窗降了下来, 姜沛玲端坐在后排,晦暗不明的光线落在她脸上。
他的心,猛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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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黎晓乘着月色回到家中。
客厅里黑黢黢的, 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开了灯,换了拖鞋,脚步轻快地奔向卧室。
一进卧室,往柔软的床铺上一扑,她的心脏仿佛小鹿乱撞,即将跃出胸口。
床头有一只呆坐的小熊,她把它抱在怀里,在床上左滚右滚。一想起今天的事,她就止不住地勾起嘴角,激动得两只脚直蹬被子。
季扶倾真的给了她回应,比她想象中还要甜蜜好多好多倍。
这一刻,她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彻底陷进去了。
对他的报复心理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只想跟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每天被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季、扶、倾。
她在舌尖一遍遍地默念他的名字。
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她快被粉红泡泡冲昏头脑了。
手机忽然一震,黎晓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不是季扶倾的消息,而是交响乐团微信群的消息。
【薛南枝:@黎晓,你到家了没?】
她忙着谈情说爱,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黎晓:到家了,忘记发消息了。】
【薛南枝:到家就好。】
黎晓把群消息记录往上拉了拉,并没看见季扶倾的消息,反而看见今晚交响乐团在后台的合影。
她将合照放大,先检查自己的表情。笑容灿烂,完美。
再看她斜后方的季扶倾,他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可仔细看,能瞧见他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黎晓保存合影,发了一条朋友圈:“感谢相遇[爱心]”
众人纷纷点赞留言,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季扶倾。
于是她切出界面,点开季扶倾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黎晓:你到家了吗?】
季扶倾没有立刻给她回消息,她也不急。可能是没看见,也有可能是去洗澡了。
黎晓回到“我的相册”,把这张合影裁得小小的,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以后兴许还会有更多的合影。
黎晓内心的澎湃之情一时之间难以抑制,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自己的感情。
【黎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雪!】
【谈胤雪: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黎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雪,我要恋爱了呜呜呜!】
【谈胤雪:恭喜。】
【谈胤雪: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黎晓:?】
【谈胤雪:你的人设难道不是“情场老手”吗?只是谈个恋爱,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黎晓:别胡说,人家可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谈恋爱,纯情得很!】
【谈胤雪:原来以前那些都是不正经的……】
【黎晓: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jpg】
【谈胤雪:表白成功了?】
【黎晓:差不多。】
【谈胤雪:什么叫差不多?】
【黎晓:他跟我说,他要考虑考虑。】
【谈胤雪:还带这样?】
【黎晓:他不会拒绝我的。】
【谈胤雪:这么有信心?】
【黎晓:那当然。】
【谈胤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非官宣不约。】
【黎晓:什么意思?】
谈胤雪作为资深追星girl,必须要好好教育一下闺蜜。
【谈胤雪:追星的时候,经常遇见无良营销号发我哥哥的料,这很有可能是在遛粉。如果脑子一热,上去舔饼,最后官宣不是我哥哥,就会被人嘲笑脸大如盆。】
【黎晓:难道他还能官宣别人?】
【谈胤雪:万一他拒绝你了,你岂不是白开心一场?】
【黎晓:啊啊啊啊啊我今晚不想听风凉话,我跟你说今晚……】
她给谈胤雪发了语音消息,说到激动之处,语无伦次:“他看我的眼神,不会骗人的!他肯定是喜欢我的。”
谈胤雪被突如其来地塞了一大嘴狗粮,不禁感慨。难怪黎晓那么自信,对方说是“考虑考虑”,摆明了是和她的小情趣——就要吊着她,让她七上八下、不得安生,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
在这一点上,这个季扶倾和黎晓还挺像。
“好了好了,晓宝贝。”谈胤雪及时叫停黎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不用上学吗?”
她怕再不阻止,黎晓能跟她翻来覆去说上整整一夜。
哎,陷入恋爱的小女生哟。
黎晓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半了,她还没有卸妆没洗澡。
早恋害人不浅!
黎晓挂了电话,季扶倾还是没给她回消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现在不大方便,毕竟他家里管他很严。
要是被发现深夜收到女同学消息,肯定不妙。
黎晓决定暂时不打扰他,反正明天早上在学校门口就又能和他见面了,到时候她一定要问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拿上换洗衣物,哼着小调,飘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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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夜深人静。
卧龙花园的某栋楼内,灯光彻亮。
“我台记者最新报道,美国太平洋空军司令部表示,本月将在关岛地区——”
国际新闻播报声戛然而止,季建群“啪”地将遥控器摔到茶几上,客厅内陷入可怖的寂静之中。
姜沛玲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儿子,说:“你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那个女孩是谁?”
季扶倾站在茶几的另一侧,腰背绷得笔直。
在他前面,是一大幅诸葛亮《诫子书》;在他身后,是一整面荣誉墙。
他被夹在正中,压迫感铺垫盖地一般地砸了下来。
季扶倾面无表情地陈述道:“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姜沛玲呼出一口气,她对儿子的回答非常失望。
她希望他和那个女孩撇清关系,可他却在第一时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也就是说,他承认他和她之间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季建群着实感到愤怒:“你当然有问题。小的时候,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都忘了?”
季扶倾昂着下巴,一丝不苟地吐出八个字:“不畏权势,不受诱惑。”
季建群反问:“你做到了吗?”
季扶倾保持沉默。
小的时候,有一件事令季扶倾印象尤为深刻。
八岁那一年,他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有记忆的生日。他是闰年2月29日生,每隔四年才会过一次生日。
和普通小孩一样,他期盼着生日,也期盼着生日礼物。
那一天,他在学校门口遇见一个陌生叔叔,给他送了一盒乐高玩具,对他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刘叔叔。这是刘叔叔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拿好。”
他没有多想,接过礼物,说:“谢谢刘叔叔。”
他开开心心地带着礼物回家,却被季建群叫住,问:“手里的东西是哪儿来的?”
他说:“刘叔叔送给我的。”
季建群当即变了脸色,把乐高玩具夺了过去,然后将盒子打开,往下倒。
伴随着乐高积木一同掉下来的是一张张鲜红的钞票。
原来,那个姓刘的家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案子在季建群手里,他一直想方设法找关系行贿,都没得逞。
最后,迫不得已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从孩子这边下手。
季建群对此事非常生气,他说:“一盒乐高积木就把你收买了?不懂得拒绝诱惑,将来怎么能成大事?”
生日因为这桩事被毁了个一干二净,季扶倾连生日蛋糕都没吃上一块。
他没吵也没闹,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事后,姜沛玲告诉他,爸爸工作性质特殊,千万不能在外随便接受陌生人的礼物和好意。
诱惑是很可怕的东西,稍有不慎,被诱惑的人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这么多年来,季扶倾一直谨记父母的教导,直到……直到黎晓出现。
是啊,她是诱惑的一种。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拒绝她的示好,不想却步步沦陷。
或许,她和那盒乐高玩具一样,都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却被她的笑容冲昏头脑,妄想瞒天过海,将她据为己有。
“你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季建群指着挂在阳台上的红袖章,“要是被老师和其他同学发现,你还有脸当纪检委员吗?”
夜色中的红袖章隐隐刺痛了季扶倾的眼睛,不出意外,他明天会戴着它去校门口执勤,兴许还会碰见黎晓。
“你进高中之后,每天都早起执勤。你为的是什么,不明白吗?”姜沛玲说,“为了一个女孩,毁掉自己之前的付出,值得吗?”
季扶倾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前些日子,你晚上经常去音乐教室弹琴,我都没说过你什么。”姜沛玲又问,“现在看来,你是特地去见她,对吗?”
季建群直截了当地说:“从今天开始,社团就不用去了。专心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总是想些有的没的,自己的前途最要紧。”
姜沛玲望着一声不吭的儿子,语气柔和了许多:“阿倾,告诉妈妈,你会处理好这件事,是吗?”
季扶倾愣怔许久,这才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