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芳边往驿站走边回头说:“嬴义,让所有的人来这里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浑厚的声音响亮地回答。
不到一盏茶时间,一百个虎贲军盔甲披挂整齐地集合完毕,列队站在院内等候指令。
寒芳看着站得笔直、肃立的一百个人,突然觉得在他们面前讲话压力好大,好紧张。她想用微笑来放松自己,却觉得笑的也不自然!
寒芳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这些人的表情太严肃太庄重了,而且一个个高大魁梧,自己须仰视得见。难怪会感觉在他们面前有压力!寒芳忍不住说道:“全都坐下!”
众人一愣,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即刻,只听见盔甲哗哗作响,所有人都端正地坐下,动作整齐如一。
寒芳见他们端正地跪坐,表情依旧肃穆。她的本意是想让他们放松,于是纠正道:“不对!不对!是这样坐。”她说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做示范。
虎贲军又是一愣,但是还是依言盘腿而坐。虽然盘腿而坐,可是腰杆一个个挺得还是笔直。
寒芳想了想,又说:“还是这样坐吧!”说着屈起双腿,抱着自己的膝盖而坐。
大家又依言换了姿势。
寒芳看大家拿着架势抱膝而坐,依旧坐得笔直,也不愿再折腾大家,只好摆摆手,无奈地说:“算了算了,爱怎么坐怎么坐吧!”
众人都懵了,来了半天光坐姿换了好几回,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又都恢复了端正的跪坐。
一切完毕,嬴义抱拳恭谨地请示:“请您训话。”
寒芳左右看看,“嘿”一声抱过来一张几案,往前面一放。她拍拍手,转回身看见大家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知道自己怪异的行为可能吓住了大家,嘿嘿一笑,往几案上面一坐,说道:“今天叫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和大家说说话,认识一下。既然以后你们都是跟着我的,我也顺便说说我的规矩。”
众人都在恭敬地聆听。
说这话的时候,寒芳觉得自己有点帮派老大的感觉,忍住笑说道:“第一,见到我时不许下跪。”
众人均是一愣,继续洗耳恭听。
“第二,平时大家脸上没事要多些笑容,不能老板着脸。好像我欠你们钱似的。”
众人都迷惑地望着她,但是没人敢说话。
嬴义也是一脸茫然。
“第三,特别是见到我的时候,要先笑,以笑来打招呼,如果可以最好再说一声‘你好’,就像见到老朋友那样亲切自然。”
看到虎贲军迷惑不解的眼神,寒芳心里暗笑,想了想补充道:“如果谁违反规定就罚他给大家唱歌!”
寒芳看大家面无表情,高声问道:“听到了吗?”
虎贲军整齐地回答:“听到了!”声音惊天动地,响彻云端。
寒芳冷不防被这喊声吓了一跳,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咽了口吐沫,问:“能做到吗?”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嬴义在身边低声道:“这样做是否欠妥?”
寒芳白了他一眼问:“有何不妥?”
嬴义顿了一下,迟疑着说:“大家天天笑嘻嘻的……是否对您不敬……”
寒芳对着嬴义挤了个笑嘻嘻的表情,说道:“我要的就是这样!我喜欢!明白吗?”
嬴义一愣点头称是,转身高声问道:“能否做到?”
众虎贲军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朗声回答:“能!”
寒芳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摆手示意大家解散,转头对嬴义笑着说:“我看别人还成,好歹今天在马棚还见他们笑过。就你,天天板着脸没见你笑过,好像我欠你似的!”
抬头见嬴义紧张地望着自己,寒芳知道玩笑又过分了,一转话题说:“你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安排你做,跟我来吧。”
该怎样给蚊子做个提示要注意饮食呢?写信,自己不会写这个时候的字,又不想借他人之手。况且还一定要保密,这里和王宫里一定有嫪毐的眼线。万一信落到别人手里也要让被人看不明白。
寒芳咬着毛笔想了半天,有了主义。她提起毛笔在丝帛上画了一只眼睛,一张嘴,一颗黄豆,一滴水,最后想了想又画了一个石磨。
寒芳里欣赏着自己画得拙劣的图画,想起那天从豆坊回到王宫,告诉蚊子第一次他喝的其实是已经变质的豆浆,蚊子恍然大悟、痛苦不堪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而且她当时还告诉蚊子:“要想吃得好,就得自己动手!”蚊子那么聪明!这个暗示,他应该能明白吧?
寒芳把丝帛叠好交给嬴义,慎重地说:“找个可靠的人,一定要亲手交给大王。”现在他也是她身边唯一可信赖的人。
嬴义双手接过,表情凝重地点头称是。
寒芳看着嬴义的背影,总觉和他像多年的老朋友。寒芳问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和秦煜一模一样吗?
第二天,天刚亮,寒芳的队伍缓缓出了雍地。
寒芳看着绵延的群山初时还觉十分兴奋,可是走了几天,眼前除了山还是山,再好看的山也审美疲劳了。
马车在崎岖的道路左摇右晃,晃得寒芳快要散架了。她痛苦地下了马车,活动着四肢对嬴义说:“你去给那个什么郡守说说,能不能走慢点?我快散架了!”
一会儿,嬴义打马回来禀报:“郡守说他要赶在规定时间内赴任,不敢在路上耽搁时间。”
原来秦国一贯作风严谨,提倡效率。地方官上任有严格时间规定,误了时间是要追究责任。寒芳想了想说:“你去告诉他,我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涉!”
嬴义领命离去。
马车走到栈道上后平稳了许多。
寒芳在感叹古人没有先进的机械工具,却利用勤劳和智慧在石壁上一凿一凿开凿出来石道的同时,好奇地走下马车,仔细观察这古代劳动人民的杰作。
寒芳发现在栈道路面距谷底较近的情况下,梁下斜撑改用直柱支撑。这样大大节省了人力,她不得不再次佩服古人的智慧。
马车缓缓地走在栈道上。时而河流从脚下湍急地流淌,时而清澈的湖泊映入眼帘,时而瀑布溪流从眼前流过,时而巍峨的群山绵延在望……
寒芳坐在马车上目不暇接,兴奋地大喊大叫。惹得虎贲军不时有人悄悄观望。
寒芳觉得最扫兴的就是没有人能和她一起说说笑笑,分享旅途的快乐。要是浩然在身边多好呀!他一定会和我一起尽情地大呼小叫。那该有多痛快!
想起浩然,寒芳的情绪一落千丈,望着青山绿水出神。
嬴义见状催马上前,轻轻问:“您是否觉得疲乏了?我们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寒芳没想到他如此细心,抬起头来冲嬴义笑笑,懒懒地说:“不用,我们慢慢走吧。”
嬴义小心地说:“末将看您脸色不好。”
寒芳索然道:“那是因为我想起以前的朋友了,想念他们!”
嬴义盯着寒芳看了片刻,静静退下。
一行人走栈道,穿峡谷,过浮桥,翻山岭。
寒芳早已经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只是躺在马车里想自己的心事,她把身上的三片竹简摆在一起看着,想着……
这天,走到一处谷地。河流在这里趋于平缓,溜圆的鹅卵石铺满河滩。
寒芳从闷热的马车里探出头,抹了把汗对嬴义说道:“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嬴义脸上汗如雨下,沿着下巴滴落到盔甲上。他听到寒芳的命令指挥队伍停下。
寒芳下了马车,抚了抚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闷得透不过气来。她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休息,看着潺潺流过的小河水出神。
嬴义用竹筒在河内盛了些清水,捧了过来。
寒芳接过竹筒,微微一笑,“谢谢!”
嬴义一愣,望了她一眼,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寒芳喝了两口水,清凉的山泉登时把炎热和疲劳驱散得无影无踪,她随口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嬴义望着山梁说:“过了这道峡谷,前面就又是栈道,走两天过了栈道后,乘船走水路就到了。最多不会超过七天。”他说着用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
寒芳这才发现嬴义的衣服早已湿透,汗水沿着盔甲滴落在地上。再看看周围,所有的虎贲军都是甲胄在身。自己穿着纱衣还如此热,何况是他们?寒芳吐了口气,说:“嬴义,让大家把盔甲都脱了吧,这么热的天,怎么受得了!”
嬴仪惊慌地说:“这怎可以?太失仪!”
寒芳一笑着说:“怎么不可以?失仪事小,热死事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寒芳见嬴义还想坚持,摆摆手笑着嗔道,“别那么死板了,我说脱就脱,去吧。”
嬴义领命前去。
寒芳看着嬴义的背影摇摇头笑笑。心道:这家伙怎么如此木讷呆板?真是当兵当傻了。只知道按教条行事,一点也不知道灵活。
嬴义集合大家,然后一声令下:“卸甲!”
虎贲军把盔甲摘卸完毕,整齐地挂在马背上。
寒芳笑了。她突然发现嬴义这个人挺有意思。无论做什么什么都是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的。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火辣辣的太阳,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朵乌云,紧接着空气中有了潮气,顷刻雨点就落了下来。
四个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立刻跑过来,“哗”的一下打开了四把伞,撑在寒芳头顶。
寒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站到了伞下,又惊又喜,连连摇头。
密集的雨点顷刻转为倾盆大雨,登时凉爽起来。
寒芳站在伞下看着瓢泼大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起来。
嬴义突然大喊一声:“所有的人立刻撤离谷底,上高地!快!”
寒芳猛地想起来了,一下雨所有的水都会往下流,河床立刻就涨高。他们这些人站的地方正是河水的必经之地。
众人闻讯而动,不到一炷香时间,所有的人和马都撤离了谷底上到了山坡的平地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奔涌的洪水从上游咆哮而来,和山坡流下的雨水汇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洪流,顷刻间吞没了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
寒芳欣赏地望着嬴义,欣赏他沉稳、干练的大将风度。笑着赞道:“幸亏你反应快,否则大家就都被洪水卷走了呢!”
嬴义腼腆地笑了。
寒芳发现嬴义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她突然想起了秦煜,秦煜去了哪里?浩然又去了哪里?寒芳望着脚下奔涌的洪水想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