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拉蒙。“今天早晨,凯列班的妻子给我打电话,”他对阿兰说。“她说到你们的晚会。我都知道了。夏尔去了塔布。他母亲不行了。”
“我知道,”阿兰说。“凯列班呢?他在我家的时候,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她跟我说了。伤得可不轻。据她说走路有困难。痛。现在他睡了。他原来要跟我们一起看夏加尔的。他看不着了。我不也是?我受不了排队等。你瞧!”
他朝慢慢向着博物馆入口往前移的人群做了个手势。
“队排得不算太长,”阿兰说。
“可能不算太长,还是教人没兴致。”
“你来了又走已经有几回啦?”
“已经有三回。其实我到这里不是来看夏加尔的,而是为了看到队伍一星期比一星期排得长,也说明地球上人更多了。你看他们!你以为他们一下子就爱上夏加尔了吗?他们是哪儿都会去的,是什么都会干的,只是为了消磨他们不知用来做什么的时间。他们什么都不懂,因而让人带领着。他们实在是太好带领了。原谅我。我心情不好。昨天我喝多了。我真的喝得太多了。”
“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们一起在公园里散散步吧!天气晴朗。我知道星期天人比较多一些。但是还可以。你瞧!阳光!”
阿兰没说什么。确实,公园的氛围是平和的。有人在那里跑步,有人路过,草地上有几圈人做着奇怪缓慢的动作,有人在吃冰淇淋,还有人在围栏后面打网球……
“这里,”拉蒙说,“我感觉好些。当然到处存在一致性。但是在这座公园里有较多的一致性。这样你可以保持你的个别性的幻觉。”
“个别性的幻觉……奇怪:几分钟前我有一次奇怪的对话。”
“对话?跟谁?”
“然后肚脐……”
“什么肚脐?”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最近我想肚脐想得很多……”
仿佛有个隐身的导演安排了似的,两个青春少女优雅地露出肚脐从他们身边走过。
拉蒙只能说:“是的。”
阿兰说:“露着肚脐这样散步是今日的时尚。风行至少十年了。”
“它像其他时尚一样也会过时的。”
“但是不要忘记肚脐的时尚开创了新的千禧年!就像有个人在这个象征性的日子把一张帘子拉开了,它几世纪以来不让我们看到这个基本事实:个别性是一种幻觉!”
“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跟肚脐有什么关系呢?”
“在女人性感的身体上有几块黄金地段,我从前一直认为有三块:大腿、臀部、乳房。”
拉蒙想了一想,然后说:“没错……”
“然后,有一天,我明白还必须加上第四块:肚脐。”
拉蒙思索片刻后,同意说:“是的。可能是。”
阿兰说:“大腿、乳房、臀部在每个女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形状。这三块黄金地段不但令人兴奋,也同时表示一个女人的个别性。你爱的那个人的臀部你不可能弄错。你爱的那个臀部,你在几百个臀部中间一眼就能认出。但是你不可能根据肚脐去识别你爱的那个女人。所有的肚脐都是相似的。”
至少有二十个孩子笑着叫着,跑步向着两个朋友交叉而过。
阿兰继续说:“这四块黄金地段的每一块都表示一条情色信息。我问自己,肚脐跟我们说到的情色信息是什么呢?”一个停顿后他说:“有一件事是明显的:跟大腿、臀部、乳房不一样,肚脐对于有这个肚脐的女人的事什么都不谈,它谈到的不是这个女人的事。”
“它谈到什么呢?”
“胎儿。”
“胎儿,那当然,”拉蒙同意说。
阿兰:“爱情从前是个人的节日,是不可摹仿的节日,其光荣在于唯一性,不接受任何重复性。但是肚脐对重复性不但毫不反抗,而且还号召去重复!在这个千禧年里,我们将在肚脐的标志下生活。在这个标志下,我们大家一个个都是性的士兵,用同样的目光盯着的不是所爱的女人,而是肚皮中央的同一个小圆孔,它代表了一切情色欲念的唯一意义、唯一目标、唯一未来。”
突然一次意料不到的相遇打断了这场对话。在同一条小路上迎面走来的是达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