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除夕日薛芝遇新鬼

“奶奶,喝点水。”丹书递来一个水囊。

薛芝喝了两口后,便擦了擦嘴,指着校场里的那些木桩子,问侍从:“那是什么?”

侍从道:“那是梅花桩。”

似是见她跃跃欲试,侍从劝道:“奶奶身娇体贵,还是莫要尝试了。”

薛芝将水囊丢给丹书,起身来,问:“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站上去?”

侍从也是知晓她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索性直白劝道:“要上去,须得下盘稳,奶奶不过跑了几圈,还未练其他基本功,想要上梅花桩,是万万不能的,若执意要上,恐怕会受伤。”

薛芝颔首:“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看向丹书:“那我再跑几圈,等回了府,再让罗定春教我稳下盘的基本功。”

丹书苦着脸:“我的奶奶诶,今日可是除夕,您怎......”

她还没说完,薛芝便擦了擦汗,让人加重手脚的沙袋,迎着金灿灿的朝阳,跑了最后五圈。

薛芝回罗家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怎么样?”罗定春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收获如何?”

薛芝点点头,颇为得意:“还不错,我今日绑着沙袋跑了十圈儿呢。”

罗定春蹙眉,他牵起她的手,果然发现她手腕处有淤血。她素来娇生惯养,皮肉细嫩得不成样子,绑上沙袋跑步,哪家的姑娘做得出来?

可她是薛芝。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作敢当,想什么做什么的薛芝。

罗定春叹了口气:“擦了药不曾?”

小蛮恰巧拿了药膏来,他接了过去,坐在薛芝身旁,细细地替她上着药膏。

薛芝看着他清浅温和的眉眼,心里好像痒酥酥的,怪怪的。

“你之前,不是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吗?”她倏地发问。

罗定春动作一顿,他若无其事抬起眉眼来,看她:“那你呢?你喜欢这门亲事吗?”

他知道康敏不喜欢这门亲事,那薛芝呢?薛芝喜欢吗?

薛芝认真想了想,她一开始得知要和罗定春成亲,心里还是挺别扭的,二人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突然之间做了夫妻,她当然会别扭。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就算她不嫁给罗定春,也会嫁给旁人,罗定春这个人嘛,也算是知根知底,待人温和谦逊,嫁给他貌似也不错。

如今二人成亲有小半月了,他果然不错,行事周全,也会包容她的霸道性子。

薛芝向来有自知之明,她对她自己的脾性了解得十分清楚,故而,她跟罗定春在一起,也算是互补了。

“还行吧。”她敷衍着开口。

罗定春笑了笑,垂下眼眸来,细细替她抹着膏药,动作小心翼翼,如护着珍宝一般。

薛芝看着他这样,心里又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可怜的薛芝不知道,这是春心萌动的感觉。

薛芝同其他娘子不一样,旁的娘子到十四五岁时,总是小鹿乱撞怀春的,或是爱慕高大挺拔的英勇男子,或是喜欢倾慕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再不济,起码心里对外男多少有点儿涟漪,对话本中描述的爱情故事充满憧憬。

薛芝十四五岁的时候,要么沉迷探案无法自拔,要么熬夜看神怪异志话本,偷吃零嘴被骂,或是乔装一番去赌坊转一圈儿,或是去郊外跑马,再就是跑到乡下去,坐在田埂上看农人插秧收麦。

她什么都干过,就是对外男没什么兴趣。

所以她才会这样懵懂迟钝。

“中午和晚上要去主院吃饭。”罗定春措辞片刻,道:“母亲这几日应当不会如何,二婶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行,其他的倒也没有别的。”

薛芝点点头。

她想了想,迟疑问道:“三婶婶此人如何?我见她平日里不爱出风头,也不怎么爱说话,这才想着向你打探打探。”

罗定春:“不必对三婶婶上心。”

中午吃饭时,男女分席而坐。

薛芝坐在婆婆裘氏身旁,百无聊赖。

“这些日子可还习惯?”裘氏语气温和,眉眼更是柔和得不像话,较之之前疯癫诡异模样,大相径庭。

薛芝微微一笑:“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担心。”

“好就行。”裘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我不中用了,也帮衬不了你们什么,这些年来,则煦因为我,过得很不容易。”

“你别看他表面风轻云淡,运筹帷幄,实则他心里苦楚众多,我们为人父母起不了半点作用,你是他枕边人,要多多开解他,让他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裘氏的这一番话,让薛芝敏锐地察觉到,罗定春或许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难以启齿的过往,更甚,这段过往可能会有些黑暗。

她其实难以想象,如罗定春那般霁月风光的人,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吗?

“则煦媳妇儿一早去哪儿了?”戚氏笑眯眯地看着薛芝:“今个儿可是除夕,你出门做什么?不妨与大家说道说道。”

裘氏皱眉。

薛芝道:“我每次出府,都是经得母亲同意的,罗家有一半的中馈,也是母亲在管,这等小事,就不劳二婶婶劳心费力了。”

“话虽如此。”戚氏慢悠悠开口:“也是罗家的主母,你有什么事,与我招呼一声,不应该?况且,我还是你的长辈。”

裘氏微冷的声音递了进来:“端宁向来行事稳妥,她也是有分寸的孩子,做什么事都会与我知会,既然我已应允了,二弟妹又何必再问一遭缘故呢。”

戚氏冷笑一声,她剜了裘氏一眼:“笑话,你们大房的人,你自然偏袒,若她在外边儿行差踏错,到时候连累了我们,这你要如何自处?府中无论大小事,我都须得清楚明白才行,这才是一家主母的职责所在。”

薛芝的火爆脾气实在压不住了,她看着戚氏,语气强硬:“二婶婶的意思是,今后就算是过罗家府门的粪车,你也要拦下来,尝尝咸淡?”

她这话一出,席中就有小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戚氏神色难看至极,她抬手指着薛芝:“你......粗鄙不堪!传言康家娘子无礼蛮横,如今一瞧,果然传言不虚。”

薛芝往后一靠,双手环胸:“论理儿,我得喊您一声二婶婶,可要是论起别的来,你们都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郡主。”

她敛了神色:“当朝景王是我亲舅舅,我不管各位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既遇着了我,便千万仔细行事,可别将内宅那些腌臜东西往我身上泼,否则,我一定让你们好看。”

此话一出,席间鸦雀无声。

若换了旁人有倚靠,想必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可薛芝不同,她有倚靠就得用,就得搬出来光明正大的用,免得有那等没长眼睛的混账东西冲撞了她。

“对!让你们好看!”罗定妍被奶妈抱了过来,她一张雪白圆润的脸蛋儿看起来格外喜人,她圆溜溜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在席上看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薛芝身上,朝她伸出手,奶声奶气道:“嫂嫂抱。”

薛芝将她抱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又亲了两口,掂了掂:“妍姐儿如今也不小了,要自己走路,自己坐着,知道没?”

罗定妍乖乖点头:“知道了。”

裘氏含笑看着这二人,将视线落在薛芝带笑的脸上,语气柔柔:“妍姐儿很是亲近你,府上没有和她一般年纪的,平日里你若是不忙,也请你多多陪陪她。”

她说完这话,又垂下眼眸来:“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精力少,又时而疯癫......大房的事,都要劳你多多费心。”

薛芝忙道:“母亲这是什么话,都是我分内的,您也不必与我说这些客套的话,显得生分了,平日里我若无事,便常带着妍姐儿来陪您说说话。”

裘氏眉眼带笑:“则煦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福气。”

“他爹整日忙于公务,我又是这幅鬼样子......妍姐儿很多时候都是则煦在照看,逢休沐,他也会带妍姐儿出去玩儿,会给她做风筝,教她读书写字。”

她话语中带着欣慰,也带着丝丝愧疚。

薛芝明白她的心,只道:“有我在,母亲万事放心。”

“嫂嫂我想吃那个。”罗定妍指着桌上的菜,仰着小脑袋,湿漉漉的杏眼眼巴巴地望着薛芝。

薛芝应下,提筷给她夹菜。

才将菜夹来放入碗中,薛芝便察觉到袖中的符咒又在发烫。

这回,她眉眼稳稳,不动声色按了按衣袖,又摸了摸腰侧的坠风铃,定下心来,只是暗自在心下纳闷儿:厉鬼到底是谁?为何这符咒时而显灵,时而又不显灵?

正这般想着,她便神色平静,状似无意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

倏忽,她在热热闹闹的厅中,看到了一道鬼魂——

一张惨白的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上边儿还有虫蚁在爬来爬去,更可怖的是,她一只眼里浸满了血,另一只眼眶空荡荡,视线下移,她张着血盆大口,嘴里却是空无一物,她的舌头竟是被生生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