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章

不过孔建安这么多年的官儿到底没有白当, 片刻之后就冷静了下来。

“师侄说的这话,老夫怎么听不懂呢?”

孔建安端起下人刚送上来的凉茶,掩饰似的饮了一口, 甜滋滋的凉茶入喉,抚平了他被这燥热的天气弄得有些烦躁的心情。

自己放下茶盏,还要对沈伯文也招呼一声:“师侄莫要客气, 多喝凉茶,对身体有好处。”

这后半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沈伯文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道:“不知师叔对兴化府的银矿怎么看?”

“清溪银矿?”

孔建安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就心道, 这玩意儿自己还能怎么看?

自己刚上任的时候,老黄就跟他说过,清溪银矿的产量逐年减少,怕是过不了几年,就没什么产出了。

然而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孔建安又不会认矿, 也不能发现新矿, 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难不成……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沈伯文。

难不成自己这个温文尔雅一表人才的便宜师侄, 想借此搞点儿银子花?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他顿时摇了摇头,脸颊两侧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 他对韩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韩辑教学生的水平也有点儿信心,他教出来的人,应该不是这种人。

想了半晌都想不明白,这便宜师侄也不给点儿提示,干脆不想了,他敲了敲桌面,语气中带了点儿不高兴,“银矿上的事,一向是黄同知管着的,老夫不甚清楚,师侄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绕弯子了。”

沈伯文闻言便知对方的情绪不太好了。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相当谜语人,但还是出于再试探一下孔建安的需求而已。

方才问完那句话之后,他观察了半晌,才又一次确认,这位应当是真的不知道。

眼看着孔建安面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耐,沈伯文才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敢问师叔,兴化府若是还有其他的银矿,却没有上报给朝廷……”

“什么?其他的银矿?”

他话音刚落,孔建安就立马又问了一遍,虽然他面上还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起来,若不是多年为官的经验还在,怕是早就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眼中的惊讶却是怎么掩饰不住的。

开什么玩笑!

兴化府若是真有已经开采了,却没有上报给朝廷的银矿,那自己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伯文下意识地,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想确认他此时的惊讶是不是真的。

然后收回视线,得出结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故意停了半晌,见孔建安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才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据下官所知,仙庸山内,就有起码两处私人所开采的银矿,大人竟不知吗?”

……

等到沈伯文踏出孔府的大门,身后来送他的孔府下人还恭恭敬敬地弯着腰,道了声:“沈大人慢走。”

沈伯文“嗯”了一声,往台阶下走去。

不远处,唐阔正牵着他们来时骑的两匹马过来,沈伯文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阴云密布的,空气中也略显黏腻,仿佛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想到方才与孔知府的谈话,他倒也没想到谈到这么晚,不过好在,在自己拿出景德帝交给自己的密旨之后,孔知府立马就跪了,后面的沟通,自然更加顺畅。

他收回视线时,唐阔已经牵着马过来了,主动提醒道:“老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等会儿雨落下来,淋了雨就不好了。”

沈伯文点头应了,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主仆二人朝着通判府的方向而去。

而孔府之中,沈伯文走了许久之后,外头忽然雷声阵阵,暴雨哗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打在院内的青石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孔建安呆坐在原先的椅子中,后背上已然被冷汗湿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外头传来赵勤的求见声,才将他方才丢了的一魂一魄给唤了回来。

“进来吧。”

他有气无力地道。

赵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照例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孔建安呼出一口长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招呼他坐下,开口道:“默存啊,我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大人请说。”

赵勤小心翼翼的道。

他方才一进门,就发现自家大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方才那句话,居然连本官这个自称都忘了,可不像平时的样子啊,也不知道方才沈大人来说了什么?

他还在这边想着,孔建安却已经把方才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了。

越说他就越愤慨,方才面对沈伯文的无力通通化作对黄同知与秦千户的怒火。

孔建安气得将手边的茶盏一把挥了下去,“哗啦”一声,顿时摔了个四分五裂。

却还是不解气,面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亏他还当黄同知不过是小贪一点,没什么大事,只要不惹到他的头上来,他就无所谓,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干出这种自己杀头不够,甚至要被诛九族的罪来!

然而发完火之后,忽然间又是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自己当真不知情的话,那两个地头蛇,能容得下自己活到现在吗?

前任通判……当真是病死的吗?

想到这里,孔建安顿时汗如雨下,原本就被冷汗浸湿了的官服又湿了一层。

赵勤听完他说的这些话,登时也想到了这些,但却比孔建安更为冷静,沉思了半晌之后,他才道:“大人,眼下的当务之急,应当是您该如何配合沈大人,才能尽量减轻您身上的罪责。”

“啊对对对。”

孔建安忙点头:“你说的是。”

眼下该怎么保住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才是最关键的事!

二人便围绕着这个话题商量起来。

……

同一时间,城东的某户宅子。

秦镇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门口侯着的下人,大步迈进门内。

这该死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等在他从矿场那边回来的时候下,害得他全身都湿透了,真是晦气。

他刚一进院子,就有下人打着伞迎了上来,殷勤地道:“老爷回来了,夫人那边已经替您准备好热水还有换洗的衣裳,正盼着您过去呢。”

秦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这人挥退,脚下不停,“不去她那儿,我去西跨院。”

都已经淋了个彻底,现在打伞有个屁用。

而且他看见那张黄脸婆的脸就心烦,尤其是原本就兴致不高的时候,更是理都不想理。

下人唯唯诺诺地退开了。

心道没请到老爷去正院,回头又要被夫人骂个狗血淋头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秦镇腿长,步子大,没走多久就踏入了西跨院的房门。

窗边正坐着一个年轻妇人,相貌姣好,身形倒是有些清瘦,正低着头绣花,没有半点儿反应,似是完全听不见秦镇进门的动静一般。

秦镇倒是看习惯了似的,走到妇人身后,不顾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衫,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一边调笑着:“嗯?霜娘今个儿倒是绣起花儿来了,也不知是给谁做的?”

他怀里的妇人,也就是被唤作霜娘的,再被他搂入怀中的一瞬间,身子便僵住了,面色也绷得紧紧的,半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回他的话。

秦镇又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什么反应,不由得被扫了兴致。

将她松开站起身来,又沉声道:“来给我更衣。”

这一回,霜娘有了反应,她头微微抬起,素白的手指握紧了绣框的边缘,只低声道:“妾身身子不适,您还是去夫人那边……”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她就被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

她双手撑在地上,垂着头,散落的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了顿时红肿起来的半张脸。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还沾着泥的靴子,头顶上传来秦镇阴沉的声音。

“贱妇,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得起你,才让你伺候,别让老子再说一遍。”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说过之后,她定然就会像从前那般屈服,像只小猫儿一样爬起来。

然而他等了片刻,等来的却是霜娘如古井无波般的声音:“大人若是不想去夫人那边,东跨院的红娘如何?”

“你这贱人!”

秦镇怒骂一声,上前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提起,逼着她同自己对视。

头皮被扯得疼痛无比,然而霜娘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秦镇盯着她看了半晌,骤然松手,她重新跌坐在地。

“好,好霜娘,真是有骨气。”

秦镇气得笑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两日后我本来想用红娘招待黄大人的,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就换成你吧。”

他话音刚落,霜娘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秦镇冷笑一声,扔下一句话便踏出了房门。

“希望到时候你的骨头还有这么硬。”

他刚走片刻,门口候着的丫鬟马上跑了进来,看见霜娘的模样,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娘子!”

丫鬟满眼都是心疼,小心翼翼地将霜娘扶到床上躺下,在她身后垫了个大引枕。

然后又连忙去用凉水洗了块帕子,轻轻地敷在自家娘子被打的那半边脸上,一边敷,一边落泪,抽噎着道:“娘子,老爷怎么总是对您下手这么重……”

霜娘靠在引枕上,神情木然,好似是在看着头顶的烟青色帐子,又好像没有。

丫鬟哭了许久,她半个字都没有说,只安静地闭上了眼。

丫鬟当她是困倦了,想休息了,忙收了声,又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替她将被子盖好,才特意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半晌后,霜娘又睁开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中流下,她伸出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条白绫布,定定地看了半晌,直到脸上的泪水都干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将之收好,重新放了回去。

“相公……”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轻飘飘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了。

“我快撑不住了……”

……

翌日,雨过天晴,倒是个好天气。

沈伯文今日照常同家人们一道用过早饭之后,便准备去衙门上值。

临走前,他问了问自家娘子今日的安排,周如玉将怀里的霁哥儿放在地上,任他往院子里跑,道:“今个儿打算带着阿珠去看望雷老爷子和金凤。”

沈伯文了然,同她道:“那几次跟着你们的人,小曹他们已经查出来历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今日出行,还是带着小曹他们为好。”

“相公放心。”

周如玉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毕竟多一个人,就能多一番保障,她没有必要为了逞强就不带护卫出门,拿自己与阿珠的安危开玩笑。

晋江县,仙源村。

金凤正费力地端着盆出门,正准备去河边洗衣裳。

隔壁村长家的婆娘正坐在树下躲懒纳凉,不去地里干活儿,看见金凤就一肚子的气,也不知道这家子一老一小的,拜了什么菩萨佛祖,竟然碰上了通判大人问路,这下倒是好了,看他们可怜,这才几天啊,通判夫人都来看过他们两三回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也不知道这死丫头有哪点儿讨了官夫人的欢心,自家二妞怎么就没碰见这样的好事儿。

她这么想着,嘴里就阴阳怪气起来:“金凤丫头啊,去洗衣裳呢?”

金凤虽然人小,但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颇有主意,她一贯不喜欢这个婶子,村长家的孙子也没少欺负她和阿爷,这人是她见了也不想打招呼的人,于是她索性当做没听到,端着盆就要经过。

不料她不搭理村长媳妇儿,村长媳妇儿却偏偏要来招惹她。

“瞧这小身板,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就要做活儿。”

金凤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权当这人说话是在放屁,然后这人的下一句话,就像是把她的脚钉在了原地一般,让她生生迈不出半步。

“话说你那个亲娘啊,去当了千户大人的小妾,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没接济接济你们这一老一小的?”

许是见金凤没什么反应,村长媳妇顿时气焰高涨起来,声音也更响了,“哎呦”了一声,又接着道:“也难怪呢,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我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你爹还没得早……”

这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竟是金凤把装着衣裳的盆扔到了地上,红着眼眶冲了上来,一边扯住她的头发一边用力撕打着,“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她撕打得凶,像头小狼崽似的,村长媳妇从凳子上跌下来,嘴里“哎呦哎呦”的,疼得直叫唤。

不远处还有村里的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儿,看见这一幕,也没上来劝架,他们都听见了村长媳妇方才说的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心道真是活该,这顿打挨得不冤。

村长媳妇儿一开始是被打懵了,后来反应过来,毕竟她是个成年人,力气比金凤这个小人儿大得多,几下就把金凤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紧接着就是一巴掌,“好你个小贱人,跟你娘一样贱!都是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啊!”

她话说到一半,金凤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她的手,用力咬了上去!

“小畜生!快给老娘松开!”

可无论她怎么甩手,怎么踢人,金凤都死死咬着不松开,血都出来了。

村长媳妇一扭头就瞧见自家儿子从门里走出来,忙尖叫着喊他:“儿啊!快来帮娘!把这小畜生打死!”

村长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听到声音看过来,顿时怒目而视,自家老娘被这小崽子咬了?这还得了?

随手从墙边拿了根棍子,几步走了过来,就要往金凤身上招呼。

然而还没等他把棍子扬起来,登时就挨了一记窝心脚,重重地被踢翻在地,还滚了几圈。

“我看谁敢动手!”

与此同时,一道有几分耳熟的女声如一道惊雷,在前方响起。

他捂着胸口,费力地看了过去,遭了,怎么是那个官夫人……

周如玉看着眼前发着狠的小姑娘,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又心疼。

天知道她方才看到棍子扬起来的那一刻,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周如玉慢慢地靠近金凤,将她护在怀中,轻声唤道:“金凤,别怕……”

可能是因为她温暖的怀抱,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道温柔的声音,金凤松开了一直死死咬着的村长媳妇的手,对方刚得了自由,正对上的便是周如玉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村长媳妇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周如玉却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揽过金凤,便对小曹客气地道:“还要麻烦曹……曹护卫一件事。”

虚假的曹护卫·真实的曹百户闻声便道:“沈夫人有事请吩咐。”

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对外一直的说辞便是在福州那边雇来的护卫,所以周如玉此时这么称呼,倒也没错。

周如玉冷声道:“这两个人,好勇斗狠,称霸乡里,欺凌乡邻,按照《大周律》,当杖三十,苦主就在这儿,还请曹护卫帮忙将他们两个绑好送到车上,同我跟金凤一道去趟兴化府府衙。”

“夫人放心,属下这就去。”

小曹听完就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攥得咯吱作响,恶狠狠地冲着这母子俩去了。

他练武多年之人,比周如玉要更加耳聪目明些,方才老远就瞧见,立马策马疾驰过来,也正因如此,才能赶得及将村长儿子踢翻,要是再晚个一时半会儿的,那手腕粗的棍子就要落在这瘦弱的小娘子身上了。

还骂人家小娘子,小曹一边拿绳子捆着这两个哭爹喊娘不停的母女俩,一边在心里暗骂。

我看你们两个才像是畜生!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要下那么狠的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如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带着金凤上了马车,让晴娘去帮雷家锁上门,同赶车的老谭说了声:“去地里接上雷老爷子,直接回府城。”

“哎!”

老谭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往雷家的田地方向驶去,没走多久,就正好碰见老爷子回家,正好顺道接上,老爷子想着里头都是女眷,便主动道,他坐在外头就行了。

至于村长家那两个,就没有坐车的待遇了,小曹直接叫来另一个同僚,一人分了一个,把他们俩都扔在马背上,就这么一路颠簸地走了。

马车中,周如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凤被打肿的左脸,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金凤摇了摇头,亦小声道:“回夫人的话,已经不疼了。”

她这么懂事,周如玉只会更心疼,她摸了摸她因为与村长媳妇撕打而已经散乱了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从马车的小抽屉里拿出梳子,一边动作极轻地替她重新梳着头,一边温柔地安慰她:“疼的话,就告诉我,不用忍着的。”

靠在周如玉的怀中,金凤忽然间想起了自己阿娘,她的怀里也是这般香香软软的,只是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阿娘了……

她想着想着,再加上周如玉轻声细语的安慰声,眼泪汹涌地落了下来,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一边哭一边道:“夫人,我娘才不是她说的那种人,我娘分明是被那个姓秦的千户强抢走的……”

周如玉闻言,愣了一下,通过金凤方才的话,让她意识到,强抢了金凤娘的,就是相公先前所说的那个秦千户。

刚开始时,是无声地落泪,哭着哭着,便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到最后,一边哭一边打嗝。

把唐晴怀里的沈珠都看愣了。

周如玉没有让她别哭了,只是静静地抚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哭个痛快。

自己没办法在现在就告诉她,秦千户马上就要倒台了,但还是摸了摸金凤的头,温柔地对她道:“等回头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你娘,好吗?”

金凤顿时惊喜地抬起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地问她:“真的吗夫人?”

她实在太想她娘了,白天夜里都想,梦里也想。

“自然是真的。”

周如玉对她笑了笑,主动牵起她的手,用小拇指跟她拉了个勾,“放心吧,不会骗你的。”

金凤也笑了,随即就看到周如玉的肩膀处都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

她顿时不好意思地看着那块儿自己留下的痕迹,不好意思地说:“夫……夫人,我会给您洗干净的……”

“无妨。”

周如玉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正想拿帕子替金凤擦擦脸,阿珠忽然从唐晴怀里出来,掏出她的小帕子,坐到金凤旁边,拉住她的手,小声地道:“金凤姐姐,你用我的帕子吧。”

金凤有点儿拘谨,她之前从没有跟这么精致的官家小姐靠的这么近过。

不过阿珠却半点儿都不认生,甚至还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盒小小的雪花膏,献宝似的放到她手里,说:“用这个擦脸,脸就不会痛了。”

金凤下意识不敢拿,却被周如玉动作轻柔地按住了,对上她忐忑的目光,周如玉温和地笑了笑,道:“收着吧,这个对脸伤没什么用处,不过对冻疮很有用。”

金凤这才收下,又对沈珠轻轻地道了声谢。

见她收下,沈珠也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算是帮上这个姐姐了,忙道不客气。

马车外的另一侧车辕上,雷老爷子听着里头的动静,也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走得不慢,很快便到了知府衙门。

孔知府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本不想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但一听是沈伯文的夫人来报案,便亲自过去了,一听事儿,没什么复杂的,也符合罪名和程序,人证,就是沈夫人这一行人,物证,这小姑娘脸上的巴掌印都没消下去呢。

这处理起来就简单快捷了。

不等村长媳妇和儿子喊几声冤枉,直接就给丢进牢房里去了。

周如玉谢过孔知府,便告辞离开,孔知府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自然客客气气地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回到马车上,在老谭问起回哪儿的时候,周如玉目光柔和地看着正耐心听阿珠叽叽喳喳的金凤,只思索了片刻,便做了决定。

她道:“去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