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 沈伯文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道:“真的是第四?你没看错?”
沈杜对自家堂兄这句问话表示非常不满,“肯定没看错啊, 前十名里就两个姓沈的,另一个还是两个字的呢。”
说着就一把拉过清风,朝沈伯文道:“不信你问清风, 他跟我一起看的。”
清风体力没有他好,一路小跑过来还在大喘气呢, 被他拉过来以后,一抬头就看屋里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顿时紧张起来, 磕磕巴巴地道:“确……确凿无疑,沈公子的确中了会试第四名。”
就在此时,先前过来给邵哲报喜的人也大声应和道:“是真的!我也瞧的真真的,第四就是沈老爷!”
他话音落下,屋内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和高兴。
尤其是周如玉, 她在方才沈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来, 此时已经高兴地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转过身想要跟萧氏说话,可一张口, 便哽咽住了:“师娘……”
萧氏看着她这笑中带泪的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伸手将她揽过来, 好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声道:“傻孩子, 哭什么?你相公金榜题名,你该笑才是。”
沈伯文也陷入了愣神当中,他想过自己或许能上榜,但从没想过名次能这么高,不禁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以至于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这两口子,一个在忙着喜极而泣,一个还在愣神,看的韩辑忍俊不禁,两个弟子都中了,他心情极好,大手一挥,让清风又给了报喜人一个封红,毕竟是喜事,人家也帮着确认了这件事儿,给个封红并不过分。
报喜人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忙乐道:“多谢韩老爷,恭喜沈老爷邵老爷!”
说完就识趣地告辞了,不打扰人家一家子欢喜。
邵哲将他送了出去,回来之后,瞧见自家师弟还在原地没动,想到他的第四名和自己的第四十二名,说心中没有少许失落是假的,但终究还是为师弟高兴的情绪占了上风,走到沈伯文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情真意切地拱手贺他:“恭喜师弟。”
直到此时,沈伯文终于回过神来,心中随即涌上的不是激动,而是感慨和难以抑制的放松。
或许是原主的执念还残存一二,方才在确认自己真的中了之后,他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此时听到师兄的话,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扬起笑,拱手回礼:“师兄同喜!”
此时韩辑望着满屋子脸上都带着笑意的人们,自己也笑了起来,摇摇头,吩咐清风:“回头去聚仙楼要两桌席面,再去给陆翌下个帖子,让他晚上过来用饭。”
见两个弟子闻声看了过来,也不掩饰脸上的笑意了,赞道:“虽然还没到殿试,但中了贡士也是大喜事,值得庆祝一番,咱们师徒几个也聚一聚。”
难得见老师这般高兴,沈伯文和邵哲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
陆翌自然知道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出于关心同门师弟的缘故,也特意派了人去榜下盯着。
见两个师弟都中了,也替他们高兴,正吩咐了下人去置办几样礼物,打算回头上门祝贺的时候,就收到了老师下的帖子。
不由得失笑,老师还是老样子,这么些年也没变过。
收起帖子,便起身去了女儿院里。
陆歆一见到自家阿爹,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不顾身后丫鬟喊着小心,跑到跟前抓住他的袖口,仰着头问道:“阿爹,我想出去玩儿,不想在家待着,你能不能带我去呀?”
陆翌笑了笑,蹲了下来,跟她平视说话:“爹等会儿要去爹的老师家中赴宴,歆儿想不想跟爹一块儿去?”
陆歆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记性很好,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爹说的是那个留着长胡子的伯伯家里吗?”
自家老师的胡子……应当并不长吧?
陆翌不确定地想到,因而也不能认定女儿说的是不是自家老师,但最近好像只带她见过这么一位长辈。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陆歆拍了拍小手,哦了一声,“那家还有一个很好的婆婆和婶婶呢,爹,我要去。”
她说到这里,陆翌总算能确定她说的跟自己说的是一回事了,笑着点了点头,“好,那这就让嬷嬷给你换衣裳,等会儿咱们就出发。”
等他们父女俩上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现下还是初春,天黑的早,不过比起冬日那阵子,已经推迟了些许。
陆翌照例将女儿送到师母那边再回来。
贺过两位师弟高中后,陆翌又让人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上来,道:“两方上好的端砚,以赠二位师弟金榜题名之喜。”
“多谢师兄。”
沈伯文与邵哲分别谢过。
今天高兴,韩辑便道:“今儿就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了,咱们一边说话一边用饭,都随意些。”
说了阵子旁的话之后,沈伯文想到三月十五日的殿试,便向陆翌打听起来:“师兄,不知殿试时,有什么要注意的?”
陆翌闻言,沉思了片刻,才道:“殿试只考一道策问,一般都是在殿试当日,由几位内阁大学士共同出数道题,然后由司礼监的秉笔大监送到陛下面前,陛下选出一道作为此次殿试的考题,然后再被密封送回内阁,按照考生数量当场印出,送往大殿。”
“至于需要注意的……”陆翌对他们补充道:“陛下过来之后,你们需行五拜三叩之礼,万万要恭敬,不可抬头直视陛下。”
说到这儿,他随即便想到,这天底下,陛下是最尊贵的人,应当也没有人能这般大胆,该担心的应该是他们别被吓到了才对,于是又道:“也莫要过于紧张,若是御前失仪,那罪过就大了。”
沈伯文点了点头,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
而在京都另一边的褚府。
褚云祁才刚刚从宫中出来,回到家中,老仆替他端上晚膳,便退了出去。
褚云祁一边用饭,一边在回想着此次会试前十名考生的答卷。
会元是谢阁老家的谢之缙,这个名次他倒是不意外,文章写得极好,几乎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堪称字字珠玑,鞭鞭留痕,褚云祁喝了口汤,心道,也不知道谢阁老家这孩子是怎么养的,怎的就这般优秀,若是殿试也能被陛下点为状元,这可就是真正的连中三元了。
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
第二名是韩家的韩嘉和,第三名是个叫赵松源的举子。
他皱了皱眉,不满意的想,当时评定名次的时候,他就更偏好沈伯文的答卷,不料其他几个同考官都觉得赵松源的更为优异,再加上先前他已经将另一份有争议的答卷定为了第五名,这个第三名,就只好退了一步。
可惜啊,褚云祁摇了摇头,又夹了一筷子菜,慢吞吞地吃着。
这人老了就是不行,胃口也不好了,吃东西也不容易克化,晚上就只能喝点粥,喝点汤什么的,要不就积了食,难受的半宿半宿睡不着觉。
可偏偏他又好口腹之欲,却被迫少吃,真是难受啊。
只好继续回想那几分答卷,只是越想,便越觉得可惜,按照沈伯文的水准,比不过谢之缙便罢了,但与韩嘉和与赵松源却在伯仲之间,况且褚云祁再三思虑,都觉得若是换了陛下,怕是也会更欣赏沈伯文的文章。
殿试名次如何,还未可知呢。
尤其是出了贡院之后,从自家儿子那儿听到沈伯文竟然是韩辑的弟子时,他便觉得更可惜了。
只是第五名沈鲤的文章,若是被那些不懂得欣赏的同僚们放到十名开外,他也不乐意。
相较之下,沈伯文失了第三,却也是第四,不至于到十几名去,也不算埋没了。
“唉。”已经两鬓斑白的褚云祁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放下筷子。
站起身来准备去院子里走走,顺便消消食。
刚出了门,就瞧见自家孙子回来,不由得皱着眉问道:“又是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褚彦文脚底下顿住,心道怎么还是被老爷子给发现了,转过身来,期期艾艾地喊了声:“祖父……”
褚云祁走到他跟前,一股刺鼻的脂粉味涌入鼻腔,顿时让他打了个喷嚏,打完之后立马就火了,拿手底下的拐杖给褚彦文腿上来了一下子,“又跑到雀馆去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褚彦文腿上吃痛,立马往后跳了一大步,灵活的都不像方才挨了一下狠的。
一看就知道被自家祖父教训习惯了。
至于这有没有效果,也能看出来了。
看着孙子这躲躲闪闪的样子,又想起人家谢阁老家里的孩子,还有他觉得颇为可惜的沈伯文,褚云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家这个就这么不争气?怎么跟人家就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