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乡试马上就要到了。
韩府今日来了客人,大清早的,门环便被扣响,老门房眯着眼睛去开了门,一边问道:“谁啊?”
刚打开门,老门房见了外头的人,是个略微有几分眼熟的小厮,正在愣神的时候,这个小厮面上带着笑,道:“邓叔,许久不见了,我是书墨啊。”
一说这名儿,他想起来了,这是大房的人,刚想问什么,书墨就自个儿说了,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一边侧身让开,一边道:“这不是大老爷让我们少爷来拜见三老爷么,不知三老爷可否在家?”
听到这儿,老门房不由得往他身后看去。
原来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还坐着一个身姿高挑,相貌出挑,穿着一袭月白色广袖大衫的俊美青年,正睨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打量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缓缓出声:“原来是侄少爷,一别数年,竟也这般出众了。”
马上的青年,即京都韩家的大房嫡子韩嘉和,闻言便挑了挑眉,却没开口。
老门房转过身往前走去,声音却飘了过来。
“老爷在家,侄少爷请随我来吧。”
闻言,韩嘉和才从马上跃下,随手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前面候着的书墨,将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地踏入了韩府的大门。
只是一路走来,这院中简陋的陈设,让他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来。
终于到了花厅,老门房请这位大少爷在外面稍等片刻,自己进去通报一声。
韩辑有早上在这儿喝茶赏花的习惯,现下这个时节,虽然没什么花开,不过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老门房进来之后,便道:“老爷,京都来人了。”
韩辑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问道:“这次来的是谁?”
“是大房的嘉和少爷。”
“这次居然派了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过来。”韩辑哼笑一声,仿佛不以为意,只道:“行了,请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韩嘉和掀开帘子,迈进了花厅,看见上首坐着的人,收回视线,礼数周到地行了一礼,道:“侄儿见过三叔。”
“坐吧。”韩辑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几年未见的侄子。
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你祖父祖母可好?”
韩嘉和闻言,面色不变地道:“祖父祖母身体都康健,只是祖母偶尔会咳疾发作,侄儿过来之前,祖母还吩咐侄儿问三叔一句,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韩辑对此毫不意外,凡是从京都过来的人,都要问自己这句话。
然而他的回答也没变过:“我暂且先不考虑回京。”
说罢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乡试,你也要下场?”
“是。”
韩辑点点头,“来之前,你爹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事?”
韩嘉和便道:“家父让侄儿在长源多待一段时间,好在三叔身边学些东西。”
“行。”韩辑听罢,便站起身来,又说:“那你就在这儿待几天,我让你三婶给你收拾住处。”
韩嘉和低声谢过,同样站起身,与韩辑视线相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侄儿能否斗胆问三叔一句,三叔为何不愿回京?”
他这句话问出来之后,韩辑才总算是今日第一回 在心里正视了这个侄子。
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反问道:“你觉得呢?”
韩嘉和却没有坐,他闻言便道:“若是三叔因为当年宸王谋反,陛下不愿听您谏言一事而隐居于此,不愿回京,如今……”
“我并非因为这件事而不回京都。”不待他说完,韩辑便出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下文,“当时的事,我有我的考虑,而陛下有陛下的道理,事罢之后我辞官离京,也不曾怪过陛下分毫,只是陛下与我的君臣情谊,已经缘尽于此了。”
“我在此处开设书院,能为陛下再多培养几个未来的贤臣,便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韩嘉和却不能理解他的这番话。
非但不能理解,他的内心还有几分火气。
祖父已经年迈,他父亲虽然如今是礼部尚书,身居一品,但礼部本来就是清闲部门,也因为如此,父亲迟迟不能入阁,游离在朝廷之中最核心的文官圈子之外,而三叔从前曾官至正四品佥都御史,虽然官位看起来不高,却极为重要,深得帝心,负责监察内外百官,并能与大理寺,刑部一起审理重大案件。
若是三叔愿意回京,他们韩家怎会像如今一般在朝中地位尴尬?
他宁愿在这偏远地方当一个教书先生,也不愿意回京助家族一把。
这让从小就以家族发展为己任的韩嘉和感到分外的难以理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决定在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好好观察一番三叔所说的那几个未来的贤臣苗子,且让他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自家三叔的赏识。
要知道就算是他自己,先前也只得了三叔一句尚可的评价。
他自小便心高气傲,不服气是肯定的。
……
叔侄一番对话之后,韩嘉和把带来的其他下人都打发去帮着三婶派来的人收拾院子,自己则是带着书墨,牵着马出了韩府的大门。
难得出来一趟,虽然他在内心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小地方,但为了多了解一番自家三叔,也只能勉为其难的逛一逛,多看几眼。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江南小镇,却不像他来之前想象的那般,贫困,寒酸。
反倒处处都显露着江南独有的温婉之美,这也是从小就生活在京都的韩嘉和从未感受过的。
烟雨之中,正当他打马踏过一座石桥,视线下意识地往下一扫,却浑身一震,脊背挺得僵硬,倏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一直到视线中的那抹绿色的倩影消失,都久久不曾言语。
他身边的书墨方才顺着自家少爷的视线看过去,当下也惊了,嘴张开半天都没合上。
直到那人不见了,他才调转脑袋,看向自家少爷,磕磕巴巴地道:“少,少爷,方才那个姑娘,长得是不是有点像盛……”
“住口!”韩嘉和闻言便沉下脸色,“没有一个人能同幼怡相比,这种话,以后都不许再说。”
说罢便策马离去。
落在后头的书墨只好讷讷地点头应下。
心中却在腹谤,方才那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姑娘,分明就跟盛家姑娘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了都,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被震惊到的,少爷就算不承认,刚才不也看呆了吗?
只不过盛家姑娘在自家少爷心里的地位非同小可,万是容不得旁人沾染的,更别说是这么个小地方上的人了。
他想着想着,便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也夹紧马肚子,跟了上去。
……
另一边,如意布庄内,周如玉等了许久,门口才跑进来一个身穿嫩黄色上衣,绿色裙子的身影,过来就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道:“嫂子,耳坠子找到了,在河边找到的。”
“找到了就好。”周如玉见状,轻抚着沈苏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好气又好笑地道:“我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也不碍事,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大姑娘家的,还能不能有点样子了?”
嫩黄色的衣裳显得沈苏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白的发光,此时又因为一路跑过来的急了,脸颊上还有两抹薄红,真正是好颜色,漂亮得像出水芙蓉一般。
尤其再加上此时抱着自家嫂子撒娇的神情,周如玉不禁在心里想,小妹这个样貌,就算自己是个女的,都难免会心动,更何况那些男子了,难怪这一年来,往家里来提亲的媒婆快把门槛都踩破了。
要不是婆婆听了相公的话,想卯着劲儿给小妹在府城找个更好的相公,怕是如今亲事都定下来了。
沈苏听了她的话,却振振有词,“原本就是我的错漏,可不能让大嫂多等我。”
“行了,说不过你。”周如玉失笑,跟布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便由沈苏挽着胳膊,抱上方才挑好的布料,往自家店铺的方向走去。
沈家的宅子早在一年前把事情定下来的时候就买好了,正好碰上有一户人家往外售卖宅子,却不是个带铺面的,不过沈伯文跟两个弟弟过来看了一圈之后,却发现这家的后院外就是一条街,便决定将这座宅子买下来,再把后面改成临街的铺面。
这样倒还省了买铺面的钱,毕竟带不带铺面的宅子,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如今一年过去了,小吃店也发展的不错,轮流由沈家的三个儿媳负责,现在甚至还有余钱,请了个妇人来帮工。
不过今天周如玉带着沈苏过来,可不是为了店里的生意。
而是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便专门去了趟布庄买了些适合自家相公的料子,打算为他做一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