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发之后,沈仲康负责赶车,沈伯文坐在车辕上,周氏跟沈珠则是坐在马车里。
马车里面,沈珠看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觉得很好奇,左摸摸右摸摸,又趴在窗户那边掀起帘子看了会儿,才回来趴在小桌子上,眨巴着眼睛问她阿娘:“阿娘,为什么这个车跟我们之前的不一样啊,有顶,有帘子,还有窗户,里面还有小桌子!”
周氏也是第一次坐马车,头一回坐到这种不漏风的车厢里,处处都透着精致,也颇为新奇。
只不过角落放着的三个酸菜坛子,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周氏听到女儿的问题,一时语塞,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才道:“因为这是马车啊……”
外面的沈伯文听着里面女儿的稚言稚语,觉得十分天真可爱,心情也好了不少。
待到听到妻子的回答,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想到方才自家小妹还在被猪惦记着拱,又开始为自家女儿操心起来。
这虽然前世没结婚,但如今进入老父亲的角色倒是很快,没办法,他们家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正当他还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沈仲康便一边赶车,一边同他说起了火炕生意的事来。
“前几日沈杜去了镇上和县城里一趟,他这几年跑商队,人脉也广,找了不少以前的主顾,还真给我们拉到了几单生意。”
说起这事儿来,就连一贯稳重的沈仲康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沈伯文闻言很感兴趣,问道:“那可真不错,那边说了没有,给你们的工钱怎么算?”
“说是盘一张炕给五百文。”
“那也不少了,虽说你们有好几个人,但是分下来,一个人也有一百文了,更别说这还是一张炕的工钱。”
沈仲康面上露出喜色,连连点头,又道:“按照这些单子算下来,年前每个人应该能赚二两银子。”
虽然大头得交到公中,但是爹已经说过了,会给他分一部分,他想,这样媳妇儿就会高兴了。
“真不错。”沈伯文想了一下,赞道:“以往咱们家一整年的收成也不过七八两银子,你们这么几天就能赚二两,的确是有本事。”
沈仲康闻言却道:“大哥,我都听爹说了,说这火炕的法子,还是你从书里看了然后跟他说的,要我说,这件事儿你的功劳最大!”
这老实弟弟!
他这么说,可自己却不能真的把这功劳认下来,于是沈伯文摆了摆手,才道:“我只不过是出了个主意,论起怎么拉来人帮忙,怎么实践,怎么干活儿,怎么拉生意,都是爹,还有你们几个的功劳,我可不敢抢。”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沈仲康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沉默下来。
但是在他心里,还是大哥功劳最大!
就这么说着话儿,车轮咕噜噜转着,马车就驶进了小镇里。
如今虽然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好几天,但整个镇上,已经满溢着过年的气氛了。
各家店铺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坊市之中也热闹的紧,摆摊的人家都将自己家里余下的东西带过来叫卖,想借此换些钱,去置办年货。除了卖农产品的,还有卖自家做的熏肉的,卖糖葫芦的,卖窗花爆竹的,墙角下还有烧着热气腾腾的锅卖各种吃食的……
见女儿一直盯着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不放,却懂事的不出声,沈伯文心下好笑,便主动下了车辕,走到跟前,道:“来一根糖葫芦。”
小贩立马眉开眼笑,从草垛子上取下来一支各个饱满的,递到他手里,“承蒙惠顾,两文钱。”
沈伯文从腰间的钱袋中掏出两文钱递给他,然后便将糖葫芦给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女儿送了过去。
“谢谢爹爹!”
盯着周氏略带嗔怪的眼神,沈伯文安抚地冲她笑了笑,“难得来一次。”说着就开始转移话题:“先送你们去如意布庄吧,你先挑着,我跟二弟去买别的东西,买好了过来接你们。”
自家相公都这么说了,周氏还能怎么样呢,只好答应下来。
兄弟俩最先去的就是肉铺,大手笔地要了十五斤五花肉,每斤二十文,共计三百文。除了送给那四家的,还给自家也买了,毕竟来都来了。除此之外,沈伯文还开口要了两斤后腿肉。
如今,大部分平民百姓还是偏爱肥肉的,毕竟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反倒是瘦肉相对来说还要便宜一点,就拿这猪后腿肉来说,是十五文一斤,就比五花肉要便宜些。
可说起肥肉,沈伯文却总觉得无处下口,还是更喜欢瘦肉,反正都过来了,就正好买点儿。
买这些肉一共花了三百三十文,肉铺老板看他们买的不少,大手一挥,又送了他们好几根大骨头,沈伯文也笑呵呵的收了,正好拿回去炖汤喝。
都装好之后,沈仲康主动把肉都搬上马车,沈伯文朝老板拱了拱手,笑道:“谢过您了,祝您生意兴隆。”
“哈哈哈,那就借沈秀才吉言了!”
听到吉祥话儿,老板也挺乐呵的。
买完了肉,他们又去卖鱼的摊子上,挑了十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鲤鱼,一条八文钱,还是老二搬东西,沈伯文结账。
此外,又去了点心铺买了些糖和几包已经包装好的点心。
在去布庄接人的路上,沈伯文突然想起舅舅和自己岳父这两个老人家还喜欢喝酒,又折道去酒坊买了两坛酒。
买到这儿,也不过才花了不到七百文钱,这让沈伯文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时候的物价是真不高,货币的购买力也挺强的,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没花完一两银子。
不过就算如此,沈仲康也是一脸呆滞的看着他大哥,小声说,“大哥你也太能花钱了。”
沈伯文:……
他哽住,只若无其事地道,“无事,快过年了,让家里人都吃好点,你们都辛苦一年了。”
心里却也在反思,自己花钱似乎是确实有点大手大脚了。以后还是让周氏买东西,自己跟着先看,多学学吧。
买完了东西,他们又顺路去了长垣书坊,沈伯文把自己抄的书送了过去。
吴掌柜今天不在,不过已经交代过伙计,沈秀才抄的书是什么价钱,伙计很快算完,把钱送了过来,“一两银子,您收好。”
谢过伙计,兄弟二人出了门,驾车去往布庄接那母女俩。
路上,沈仲康语气中带着点儿羡慕,“大哥,原来你抄书竟然能赚这么多钱,看来要有出息,还是得读书啊。”
沈伯文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平日里没有这么高的价钱,这次主要是吴掌柜想把孙子送到我这里来读书,特意提高了工钱。”
说到这儿却话头一转,“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读书确实是有很多好处,回头让瑢哥儿和理哥儿也来跟着我一块儿读书吧。”
沈仲康听了很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说:“得回去跟他们娘商量一下。”
沈伯文点点头,表示理解。
马车离开书坊门口,却没注意到,从对面的街上,走过来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负手踱步踏入了书坊。
这人一进去,伙计立马热情招呼起来,说:“韩夫子,您也过来买书啊。”
原来这人就是沈伯文和邵哲在书院的先生,韩辑,韩夫子。
韩辑点了点头,捋了捋胡子,道:“你忙,我先自己看看。”
原来他是因为书院散了馆,在家待着有些烦闷,才出来透透气。
随手翻开伙计还没收到书架上的一本三字经,随意地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他就被上面的字惊艳了,这笔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锋芒毕露,如断金隔玉一般,风格相当独特,不由得看入了神。
半晌之后,还意犹未尽。
将这本《三字经》拿在手里,韩辑叫来伙计,道:“这本我买了。”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本书是谁抄的?”
伙计做成了一单生意,心情正好,当即便答道:“是桃花村的沈秀才。”
韩辑却是很讶然,沈延益曾经是自己的学生,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学生以前的字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写的不错,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的个人风格。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露出来。
只在心中想着,等回头沈延益来家里拜访自己的时候,再仔细问问他。
另一边,沈伯文他们到了布庄,他下车去接周氏和女儿。
掏出钱袋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苦笑着跟他说,“您家这娘子,可真是会过日子的人,砍价的一把好手。“
周氏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怕相公这个读书人觉得自己丢人。
孰不知沈伯文在心里却是很佩服她,毕竟他学不会砍价。
沈伯文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跟掌柜的笑笑,道:“话虽如此,但生意做成了,您就有的赚,亏是不可能亏的,您也算说对了,我家娘子,就是会过日子的很。”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但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心道不跟他计较了。
一家三口出了门,沈伯文一手抱着买好的布料,一手牵着女儿,走向马车。
周氏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跟在他们身后,望着前面父女俩的身影,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