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黎:“要是三万和西森能成的话,我想预订一只猫崽。”
钟月涓一直都想要一只三万的小猫,如今出现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婿”,钟月涓这个做丈母娘的,却有些迟疑。
这话说出来像是推脱,但钟月涓还是说了出来:“我下午带三万去做个体检吧,也好几年没复查了,看下它的身体状况,如果医生说可以,那就没问题。”
这话放在之前,丁黎会觉得钟月涓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敲一笔钱。
可有那些视频在前,三万真切地与疾病抗争过,一度命悬一线。
丁黎为自己之前的偏见心有愧意,以三万的情况,钟月涓心有顾虑其实很正常。
丁黎点头:“我帮你约林医生。”
“谢了。”钟月涓调整了一下桌上的摆盘,将青椒炒鸡蛋放在丁黎面前。
丁黎愣了一下,慢慢地,夹了一筷子炒鸡蛋。
下午钟月涓带着三万去了后街的宠物医院。
钟月涓原本就和林医生认识,加上丁黎打过招呼,林医生娴熟地扒开三万的嘴,看了看牙和耳:“看着挺健康的,养得不错。”
林医生记得这只三花猫:“再拍个片子瞧瞧吧,你是丁黎介绍来的,就不收你钱了。”
还有这种好事。
中午吃完饭后,新烤的蛋挞丁黎吃了两个,似乎还挺喜欢的,下次再做一点给他送过去,钟月涓心里琢磨着。
开了单,护士领着三万去拍片子。
林医生在电脑上对着片子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刚进宠物医院时,钟月涓心里有点忐忑,这会松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因为来到新环境而畏首畏尾的三万。
临走之前,钟月涓从宠物医院里挑了两个玩具,都是她在萌宠博主那里看到的,玩具买回去,她也可以拍一拍三万与新玩具的互动。
晚上回去,钟月涓便开始剪视频了。
这个视频记录了三万从小到大的变化。
第一次见到三万时,它才巴掌大一只,缩在车轮底下,整只猫灰头土脸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皮毛底色。
小小的猫脸衬得眼睛格外大,怯怯的。
有人过来,它便会惊惧地躲起来。
那时钟月涓才刚刚工作,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月月光的心安理得。
刚好那天饭馆剩下了两条客人没怎么动过的鲫鱼,店长分给了她当宵夜。
钟月涓借花献佛,挑出小半块鱼尾巴放在地上。
好一阵后,车轮后边才探出一只小脑袋。
钟月涓避得远了些,这只小三花才一点一点,警惕地往鱼尾巴移动。
它实在太小了,小到不足以叼起那小半块鱼尾巴,只急急忙忙得啃了一口,便远远跑开。
闲着也是闲着,钟月涓蹲在一边,拿手机录了视频给曾秀秀看。
那只猫吧嗒吧嗒地吃完了第一块,蹑手蹑脚地走向剩下的鱼。
曾秀秀那时还在上学,学校不让带手机,要周五才会看到她发的消息。
钟月涓百无聊赖,小小的猫头埋在鱼尾巴里,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它甚至没注意到钟月涓的靠近。
小半块鱼尾巴被它吃得干干净净,钟月涓又在它面前放了一块。
小猫仰起脸,勾着钟月涓的裤腿倒在地上,爪子并在一起,一摇一摇的,像是在作揖。
你是在和我玩吗,钟月涓心想,递出了一根手指。
小猫抱着钟月涓的手,脑袋挤在钟月涓的指弯里。
之后钟月涓每次回来,车底下都会冲出一只小猫,小猫躺在她的鞋边,把自己团成一个半圆的球。
钟月涓不是每次手里都有能喂小猫的食物,两手空空的时候,心里便会有些愧疚。
钟月涓在楼道碰到了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家里养了一只金渐层,两人聊起车轮底下那只三花。
那位小姐姐告诉钟月涓,流浪猫生下小孩后,为了保证最大的存活率,会抛弃相对体弱的小猫,将奶水集中给其它健康的猫崽。
有些母猫产后虚弱,为了补充营养,甚至会吃掉先天不足的小猫。
小姐姐有考虑收养这只三花,给家里的金渐层作个伴,但对养第二只猫有经济上的顾虑,还在犹豫。
小姐姐说,车底下那只小三花太怕生了,她喂了半个月,都没摸到过一下。
过了几天,钟月涓再去看那只猫的时候,猫咪小小一团,蜷在她的手心,含-着她的手指头舔得津津有味。
钟月涓心中莫名柔软,她想,它也被它的妈妈抛弃了。
小姐姐说它怕生,钟月涓看着手里腻歪的猫,不明白它为何不怕自己。
她捧着小猫,那一瞬间,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不知道哪来的一股豪气直冲天灵盖,她站起身来,捧着小猫,一路心脏狂跳地往家里走。
当时的钟月涓心想,要是它不乐意,她就把它放回去。
小猫盘在她的手心,不挣-扎也不吭声。
小姐姐见三万在她手里,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纠结许久,还是觉得存款有限,没办法负担两只猫同时出现意外状况。
小姐姐送来了一个自家猫不用的猫砂盆,小半袋猫粮,一个旧猫包,并细心地叮嘱了一些养猫的注意事项。
她家的金渐层是个厚实的煤气罐,猫包给刚到新家的小猫用,绰绰有余。
钟月涓最初给小猫取名咪-咪。
后来的事实证明,小姐姐真是聪明善良,而且富有远见。
很多个晚上,她闭眼算帐,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借一圈钱给只捡来的猫看病。
她从小就有慢性胃炎,长到现在也没有断根,她都没钱也没心思去医院挂号开药。
凭啥啊,她辛辛苦苦挣那两个钱,全填这破猫的无底洞了。
每天上班够累的了,还要挤出时间给宠物医院去送钱。
她有毛病吗?
钟月涓在睡前打定主意,这猫她不养了,明天醒来就把它扔回去,照顾它一场,好吃好喝地供着,供不起了,它还是从哪来到哪去吧。
她自己都是个泥菩萨,做不了普渡众生的佛。
一梦睁眼,咪-咪爬到了蚊帐上面,整只猫悬空地坠在上面,走一步,摔三跤,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它探出爪子想要挤进帐子里勾她。
纹帐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声,钟月涓连忙在下边托住蚊帐。
钟月涓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小猫被卷在蚊帐里实在滑稽,用手机抓拍了一张。
等钟月涓终于把它掏出来的时候,小猫脸朝下地被抓在手里,翻滚半天,才将自己调整过来,沿着手往钟月涓身上爬。
钟月涓的心倏地又软了。
她不许猫上-床。
小猫爬到帐子中间,只是为了离她近点。
那天她和店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店长自掏腰包,又借了她一些钱。
这破猫算是彻底砸手里了。
钟月涓手机里有一个专门的云相册,放三万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调出来,都历历在目。
里边有一张三万埋头吃肉松的照片。
肉松是钟月涓买了肉自己做的。
为了省钱,也为了给猫做一点加餐补充营养,钟月涓慢慢戒掉了外卖,一直到三万痊愈。
为了避免再次陷入三万生病,她却囊中羞涩的窘境,她开始规划自己每个月的钱,按照网上的理财建议,每个月的收入按照固定比例储蓄。
几年下来,跟身边人比起来,她的金库也算小有所成了。
钟月涓放松靠在仓鼠娃娃上,一点一点抠着bgm的节奏点,然后插-入照片。
音乐是很流行的一首煽-情歌曲。
照片一张张相叠,经历的时候不觉得,一回头,身后竟也是千山万水,回忆漫长了。
钟月涓突然有点伤怀。
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它注定要走在自己前面。
死亡不是疾病,非人力所能撼动,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真的能够接受吗。
钟月涓竟有点不敢想了。
她没有父母,朋友又皆是过客,举目望去,唯一属于她的,需要她的,也只有三万了。
可三万真的需要她吗?
万物有灵,天生地长,如果三万不是跟了她,也许不用挤在拥挤的城市,狭窄逼仄的房子里。
猫包那么小,举动腾挪稍微大一点就要碰壁,随着她的迁徙,三万很多时候只能困在猫包里,从那个碗大的玻璃窗口往外看。
三万看着窗外飞鸟的时候,会讨厌她这个囚禁了它的铲屎官吗?
这一路走来,明明是她离不开三万啊。
钟月涓擦了擦眼,摸到一脸的泪水。
视频剪好了,钟月涓将视频上传到自己的网站,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她准备喝口水,下意识找了一圈三万,环视一圈,视野里居然没有。
她心里一咯噔。
从过往经历来看,三万静悄悄,必然在作妖。
钟月涓先是起身看了看二层的床,不在,然后又去厕所看了一眼,顺手把马桶盖给盖上了。
三万有过喝马桶水的前科,不能不防。
从厕所里出来,钟月涓这才看到三万那身杂色从生的毛皮,它就在仓鼠娃娃的身后,刚刚正好卡在她的视线死角。
猫脑袋伸在她的水杯里,舌头一伸一伸地舔着水。
钟月涓:……
还不如去喝马桶水呢。
明明旁边就是盛着猫粮和水的碟子。
感觉自己应该生气,可是刚刚还沉浸在感伤的情绪里,脑子的频道一下子切换不过来。
喝都喝了。
钟月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抓起手机拍了张照。
水沾湿了三万嘴边的毛,它舔得吧嗒吧嗒响。
对三万来说,除了它自己的水碗不喝,其它地方的水它都是要喝上一喝的。
什么毛病。
钟月涓气乐了。
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想了想,把视频发给了丁黎。
钟月涓:逆子
丁黎回了一个猫猫龇牙咧嘴的表情包,图片上配字是一长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过一会儿,丁黎也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樽足有一米来高的绿植,绿植旁边一摊尿迹,西森被丁黎抓在手上。
丁黎:猫赃俱获
钟月涓笑倒在榻榻米上,想像不出丁黎捏着鼻子拖尿的场景,也许有住家阿姨?或者叫个保洁?
但还是很好笑。
公猫发-情期的尿,味道很臭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