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人的师兄

钟月涓心中升起希望,她盼望三万支棱一点,最好的情况是能将那蜘蛛一口咬死,叼得远远的。

回来就给它加罐头。

她自己脑补了一下四分五裂的蜘蛛,长腿抽搐着一晃一晃,感觉脑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把三万抱到了桌上,三万顺势往桌上一趴,躺下来打了个滚,朝男人露-出雪白的肚皮。

蜘蛛狰狞地趴在原地,畅通无阻地爬到了卡座。

这什么青天见鬼。

蜘蛛!

要命,谁来救救她。

那只蜘蛛停在男人的面前,男人按住了三万,神色悠闲,抿了一口咖啡。

钟月涓:……

她想问候他的祖宗。

果然不能指望三万那个废物点心,大敌当前,见异思迁背弃旧主的小王-八蛋。

——三万,你这辈子的罐头没了。

钟月涓借着腹诽三万升起来的微弱气势,咬牙往蜘蛛走,走得越近,蜘蛛的影像越发清晰。

只恨不能自戳双目。

男人回头,视线扫过眉心抽动的钟月涓,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他一手按着三万,另外一只手慢悠悠靠近蜘蛛,碰了碰蜘蛛的腿。

他怎么敢的啊。

蜘蛛碰上丁黎手指的那个瞬间,钟月涓代入了下,从头麻到脚。

那只手脏了。

他也脏。

丁黎站起来,钟月涓绷紧的弦骤然断了,原地蹦了下,跑到了距离丁黎最远的地方。

迎着丁黎的眼神,钟月涓挤出一个扭曲的笑。

蜘蛛横在丁黎的手背上,丁黎冲她挥了挥另一只手。

男人声音传过来,听上去饶有兴致:“棒络新妇,无毒,部分花纹肖似人面,俗称鬼脸蜘蛛或者人面蜘蛛,在国内分布范围很广。”

他看向钟月涓,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自顾自地科普着。

黑色蜘蛛盘踞着它的八条长腿,丁黎的手背柔白,对比鲜明的刺目,蜘蛛甚至沿着手腕在往上走。

眼见着丁黎一张嘴叭叭个没完,钟月涓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滚啊。

青年好像笑了笑,又站了一会儿,看钟月涓极力躲避的模样,似乎才恍然大悟,慢条斯理地出了咖啡馆。

……

少有的,丁黎神情愉悦。

他素来冷面,同门对他的初印象都是心里犯怵,知道他回国任职后,导师特地叮嘱他,要多对学生笑笑。

丁黎在外边转了转,找了块草木丰润的地方,把手上的人面蜘蛛扫了下去,蜘蛛原地转了两圈,爬走了。

丁黎抱着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他摸了摸鼻子,想起小服务员感激涕零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回去那家咖啡馆。

丁黎还是回去了,用完了他的虎皮卷。

钟月馆送了一份椰蓉酥给他:“店里虫子没清理干净实在抱歉,刚刚谢谢你了,送您一份本店新品。”

钟月涓不敢看那只刚刚爬过蜘蛛的手,想了想,小声问道:“那只蜘蛛死了?”

丁黎有点想笑,摇摇头:“放心,过不来了。”

钟月涓松了一口气,爬不过来就好,她打定注意,今天要给咖啡馆做一个彻底的大扫除。

……

这天晚上,钟月涓回到出租屋,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还在上学,住宿,那时候她还没有养三万。

三万从角落里出来,冲她撒娇,骗走了她手里的馒头,那是她的午饭。

然后天地变色,密密麻麻地蜘蛛潮水一般从卫生间涌出来,钟月涓抱着三万往外跑,无数蜘蛛在后边追。

她准备离开宿舍楼,结果楼梯间里也全是蜘蛛。

面目模糊的同学被蜘蛛淹没,蜘蛛潮水波一般起伏翻滚,同学的身体碎成了无数只小蜘蛛。

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

然后三万变得很大,有半层楼那么高,它扑过去,和蜘蛛杀的难舍难分。

钟月涓暂时安全了,整片走廊,三万为她扑杀出一块巴掌大的立足地。

天边暮色隐隐有了波动。

一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蜘蛛从地平线上升起,天幕被它那看不到尽头的长腿切割。

三万兴奋地喵了一声,离开了钟月涓,朝那只巨大蜘蛛跑去。

巨大蜘蛛的背部或者说肚子,上面花纹挪动,凝成了一张人脸,眉锋下一双深邃的眼,嘴角微弯。

赫然是宠物店林医生新招的员工。

男人慢条斯理,扶正了眼镜。

钟月涓被吓醒了。

三万趴在床上,占据了她枕头的半壁江山,睡眼朦胧地看她。

钟月涓上手就是一顿狂搓。

我让你投敌,让你投敌,让你投敌。

三万被她搓圆揉瘪,不太乐意,跑开了,一跃跳到了柜子上开始舔毛。

早饭钟月涓煮了速冻饺子。

这是她最后一次使用这间出租屋,大件都已经弄去了咖啡馆,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较零碎的东西,洗漱用品,电磁炉,做饭的锅,充电线这种。

洗漱用品和衣架都装在了桶里,其他物件也填满了两个帆布包。

帆布包还是学生社团招新,搭配扇子或者别的小东西一起送的,logo印得很大,看起来有些滑稽。

临出门前,她给谢晓荣发了个消息。

——房子这个月退租。

谢晓荣回了个问号,他已经换掉了情侣头像,钟月涓的目光在他头像上停留一瞬,某种第六感击中了她。

谢晓荣可能有新欢了。

她没细想,并不在乎。

紧跟着第二条。

谢晓荣:我给你的钱,应该够你交两个月的房租吧。

钟月涓回:我不是你的租房中介。

然后就没有消息了,钟月涓想了下,删除了聊天记录,把两个人的相册清空,微信也拉黑。

音乐,游戏,视频网站,钟月涓费了些工夫,将谢晓荣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抹掉。

解除情侣关系,换头像,删除互动。

做完这些,钟月涓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要迎接新生活啦,钟月涓鼓励自己。

她先背上了猫包,将两个帆布包挂在了肩上,另一只手去提桶,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两下才站稳。

玄关的过道窄,她只能横着走出去,因为走得费劲,她甚至没能再回头看一眼,这个她租了五年的小屋。

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进了电梯。

经过后街,路有点不太平整,钟月涓身上东西多,不太方便低头看路,被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的石头给绊了一下。

桶从手里跌落,在后街的一家早餐店门口,五颜六色的衣架洒了一地。

这会儿正是早餐店做生意的时候,人来人往,为了捡衣架,钟月涓只能将将两个帆布包放在一边,猫包也取了下来,频繁弯腰起身,会颠到里边的三万。

衣架沾了地上的泥灰,到了咖啡馆还得洗洗,钟月涓心里叹气。

“劳驾,您抬抬脚,我捡下东西。”钟月涓低弯腰低头,一个个捡地上的衣架。

面前停了一双双女生的白球鞋,看起来质地良好,洁白干净。

女生退后一步,钟月涓抬-起-头来,看见女生白色的裙摆荷花一般微微拂动,上面刺绣精湛,走起来想必步步生莲。

女生牵着男朋友,男朋友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两人份的早餐,正看着女生,嘴角笑意温柔。

她的男朋友是谢晓荣。

这是她和谢晓荣分手的第三天。

钟月涓缓缓扯开一个笑容,对女生道:“谢谢。”

女生软软地回她:“不客气,需要帮忙吗?”

钟月涓看向谢晓荣,谢晓荣看清钟月涓的那一瞬脸色骤变,钟月涓没有错过他的慌张。

三天而已。

帆布包东倒西歪,一地狼藉,钟月涓手里抓着衣架,生活痕迹太重,会让人显得土气。

可钟月涓站得笔直,明丽的面容上没有质疑,只有厌倦。

谢晓荣几乎维持不住体面,他不敢与钟月涓对视,偏头拉了拉女生的手:“赶紧走吧,大课快迟到了,昨天导师还骂了人。”

女生歉意地看了一眼钟月涓,看得出来,这个女生教养良好。

“没事,你忙你的,我这里不耽误。”钟月涓说。

谢晓荣的眼神从钟月涓身上越过去,没有停留,然后直接跨过了满地五颜六色的衣架。

钟晓荣听见女生叫他,师兄。

是同门啊,她恍然,一想起以前吃饭的时候,谢晓荣看着手机突然笑了出来,然后在手机上打字,她问是谁,他说是室友。

他隐约的心不在焉,对她没时间陪伴的不满,对她无父无母,教养缺失的指责。

他们认识太久了,日复一日,她忽略的那些细节串在一起。

钟月涓想起前年,他劝她考研,他说组里新进了个师妹,是他以前同校的学妹,大家都很喜欢她。

“谢晓荣你等一下。”钟月涓叫破了他的名字,谢晓荣不得不回头,眼里浮起阴沉的焦躁。

女生的目光变得狐疑。

“本然也是要去找你的,既然碰上了,就先给你吧。”钟月涓笑了笑,给他出租房的钥匙。

“你的电脑和鞋子都还在出租房里,房东的联系方式你也有,等你搬完了,把钥匙一起寄给房东吧。”

末了,钟月涓说:“我们分了才三天呢,你桃花运真不错。”

无论是无缝衔接还是被三,钟月涓都有点同情这个女生,挑破这件事,算她日行一善。

女生松开了牵着的手,满脸不知所措的局促。

谢晓荣的脸色变得铁青:“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钟月涓反问:“我哪一句说错了?”

谢晓荣触电一般从她手里夺过钥匙,调头就走,女生低着脑袋,也跟着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