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毕竟他们不像唐春明那样有个当局长的舅舅撑腰,更不可能得到学校方面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尤其是林枫红深居简出,苏鹊她们女生还好,柳君临和薛正虎就只能对着女生寝室门口那张“女生寝室,男生止步”的牌子望而却步了,这牌子怎么看怎么有点“男生与狗,不得入内”的意思。最要命的一点是,柳君临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尾随本校校花,实在是有点像图谋不轨的色狼,甚至有一次,一个长得有点小帅的师兄指着鬼鬼祟祟的薛正虎对柳君临说道:“嘿,你让那癞蛤蟆到后面排队去。”
寒假很快来临,几个人仍然一无所获,柳君临将几个朋友送走之后,终于也在一天傍晚踏上了K520次列车的11车厢02号中铺。
冬天夜长,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柳君临裹着被子蜷缩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忽然间感觉好冷。列车十点以后就熄灯了,只有车厢之间的灯还亮着。周围太过安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不知怎么的,白天在网站上无意中看到的一个故事就映入了脑海:
“有一个男生晚上要坐公车回家,可是因为他到站牌等的时候太晚了,他也不确定到底还有没有车……又不想走路,因为他家很远很偏僻,所以只好等着有没有末班车……等啊等啊……
他正觉得应该没有车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一辆公车出现了……他很高兴的去拦车。
上车后他发现这车很怪,照理说最后一班车人应该不多,因为路线偏远。但是这辆车却坐满了……只有一个空位,而且车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说话……
他觉得有点诡异,可是仍然走向那个唯一的空位坐下来,那空位的旁边有个女的坐在那里,等他一坐下,那个女的就悄声对他说:‘你不应该坐这班车的。’
他觉得很奇怪,那个女人继续说:‘这班车,不是给活人坐的……你一上车,他们就会抓你去当替死鬼的。’
他很害怕,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那个女的对他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逃出去。’
于是她就拖着他拉开窗户跳了下去,当他们跳的时候,他还听见‘车’里的人大喊大叫着‘竟然让他跑了’的声音……
等他站稳时候,他发现他们站在一个荒凉的山坡,他松了一口气,连忙对那个女的道谢。谁知那个女的却露出了奇怪的微笑:‘现在,没有人跟我抢了……’”
K520次列车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前进着,柳君临的脖子上却起了微微的凉意,如果周围床铺上睡着的不是人而是鬼,他该往哪儿逃?空调车上的窗户都是封闭的,厚厚的有机玻璃也根本不可能砸得开。他的心里一阵慌乱,真是不该看那种帖子!纵使觉得都是无稽之谈,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恐怖的缘由就在于,你不知道在你的头上,在你的背后,在你的脚下,在昏暗的窗外,在封闭的柜子里,在偏僻的浴室和废弃的马桶中,到底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柳君临又想起了在刘飞寝室中看到的血字:“下一个就是你!”死亡就要降临了吗?他拼命地晃着脑袋,想摆脱这些可怕的念头。一直折腾到半夜,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睡梦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自己床头上晃着两只胖胖的小脚,咿咿呀呀地唱着歌。他想动,却动不了。
黑暗中,一个影子缓缓地朝柳君临的铺位移动,长长的斗篷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车厢里的人仿佛死去一样,没有人发现他。
黑影轻轻地掀开了柳君临的被子,白光一闪,长刀已经握在了手中,他的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长刀迅疾地对着柳君临的胸口刺下……
“等一等!”斗篷里忽然传出那个阴冷的声音。
“怎么?心软了?”黑影的声调里带着一丝嘲笑的意味。
“他毕竟是我弟弟。”那个声音低沉下来。
“弟弟?哼!可别忘了,你多少次因他而死。”
“不关你的事!”斗篷里的声音沙哑起来。
“好吧,”黑影叹了口气,“我只取剑魂,不伤他性命。”
“不行!”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取了剑魂,他也活不长了,冥界的使者会杀他的。”
“你想怎么样?”黑影有些气急败坏。
“铁面,我们罢手吧。”斗篷里的声音有些黯然,“九万年了,我的恨也消了,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罢手?你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就算我们肯罢手,六界之中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你想清楚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铁面人也没有动手,过了许久,才听到斗篷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知道。剑魂那种东西,取出来反而会好些吧。”
话音未落,黑暗中红光一闪,柳君临忽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彩衣,是你吗?”
铁面人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忍不住倒退了三步:“你……你还没死?”他想起在古墓的那天看到的情景,更加确信,那个大魔头,尚在人间。
“我不是彩衣,彩衣已经死了。”斗篷里忽然探出一只婴儿的小手,颤抖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却终于无力地垂下去,“是的,已经死了,只有她的恨,还活着。”
铁面人一步一步地倒退,似乎害怕柳君临随时会扑上来,当他确定退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之后,才终于转过身去,撒开双腿消失在车厢的尽头。
柳君临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来,他重重地摔倒在床铺上,昏昏睡去。
大年三十的下午,柳君临跟着父辈的叔叔伯伯们去上坟。上坟是他们那个地方的一个习俗,有个说法是接死去的亲人回家过年。所以每到这一天,昔日荒凉的坟地里鞭炮齐鸣、纸钱乱飞,显得十分热闹。
柳君临在一座高大的坟包前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那是他奶奶的坟,奶奶生前最疼他,他也和奶奶最亲。只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忽然变得神经兮兮起来,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据说她总是听见屋子里供着的菩萨像后面有个小女孩在“嘤嘤”地哭。没过多久她就死了,临死前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柳君临夭折的姐姐的名字:“盈盈……盈盈……”
和这个大坟包紧紧挨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坟,那便是柳君临的姐姐柳盈盈的坟墓。
上坟回来之后柳君临在四叔家里和堂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讨论着晚上的年夜饭。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屋子里生着炉子,可还是冻得浑身发抖,他想也许是因为外面风大,给吹感冒了。
这个年过得无比沮丧,整天吃药打针,大年初一也没出去拜年。烧很快就退下来了,奇怪的是那种眩晕感依然没有消失,这种感觉和上次跟苏鹊去古墓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来得毫无征兆。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可能是坟地里阴气太重,丢了魂了。
怎么又丢魂了?难道自己的魂就这么容易丢吗?柳君临一肚子的疑惑,却无人解答。此刻苏鹊和薛正虎都不在身边,村里也并没有会法术的人,无可奈何之际,只好去求有威望的人写招魂符。
然后要亲人趁柳君临熟睡之际在午夜时分悄悄推门进来,把招魂符烧掉,然后把纸灰塞进他的被子里。据说第二天一觉醒来便会康复如初。
哪知道这天晚上柳君临心烦意乱,并没有睡着。妈妈把纸灰塞进他的被子里出去之后,他忽然听见大厅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这么晚了,难道是水龙头没有关紧?好奇心促使他不顾脑袋里的眩晕,掀开被子就爬下床来,偷偷将房门掀开一道缝往外面看。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差一点吓晕过去。
在供桌前的烛光下,妈妈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跪在脸盆前。她伸出双手,不停地往脸上撩着水花,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地喘息。这种诡异的表现好像被鬼附身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柳君临在原地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妈妈却忽然说话了:“盈盈,你是被奶奶掐着脖子溺死在脸盆里的,和君临没有关系,求你不要害他……”
她的声音喑哑低沉,中间还夹杂着哭腔:“妈其实是疼你的啊,可你奶奶老脑筋,就想要个孙子……你如果想报仇,就用这脸盆里的水把妈溺死吧,别去害君临,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面再说什么柳君临就渐渐听不到了,电光石火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强忍住脑袋里的眩晕扑到房间里,颤抖着手指给何晓依发了一条短信:“那个坠楼的师兄在档案里有没有注明兄弟姐妹?”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这么晚了还不睡?档案里说他是独生子。”
原来如此!柳君临继续给她发消息:“我看过唐春明留下的日记,他说曾经在警察局里无意中看过师兄家里的户籍档案,出生登记里明明白白地注明了他曾经有一个姐姐。”
“那能说明什么?”何晓依犹犹豫豫地把想到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哦,对了,我记得在学校的档案里看到说,在29楼的窗台上,每个跳楼的人都会留下一行血字——一切都是我的罪!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我觉得在封建思想依然浓重的农村,所谓夭折的女孩死因都是有问题的,也许凶手觉得,全部的罪孽都在于女孩的弟弟,所以才故意用这句话混淆视听。当然,这只是推断,等回到学校后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那些人的档案。晓依,无论如何,我觉得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也许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真的——都要结束了吗?”何晓依发过来的这句话感觉有些异样。
“嗯,相信我。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