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自己还带回来一包东西,是晓依扔给他的。
原来何晓依丢到柳君临身上的是一包档案,上面写着‘绝密’的字样,十分老旧,看来是她费了不少功夫从档案室弄来的。想到这里,柳君临心里隐隐有一丝愧疚,昨晚应该追上去再哄哄她的。
柳君临打开后发现有一本是苏鹊姥姥讲的“婴儿沟”系列事件,大致内容他已经听过了;但另一本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古墓血衣”。
这个事件也是当年学校7号楼未建的那会儿发生的,因为建校以前这里也是一片荒凉的坟场,为了腾出一些空地,学校决定把所有的坟包都推平,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工程队昼夜施工很快就完成了大半,但后来工程拓展到西南角的时候,却出了大事。
有一天夜里,工地上依旧灯火辉煌,却忽然没了动静,第二天大家才发现有几十个住在工地的工人没有出工,大家找到那里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工棚里竟然摆了几十个巨大的盘子!而那些失踪的工人就赤条条地盘腿坐在盘子里,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全部都已经死去。
法医验尸的时候发现这些人的死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开膛,有的是被割喉,还有的头顶钉进一块尖尖的石头,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完全一致。
可以推断的是,这群人是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同时处死的。
最后消息虽然被学校封锁了,但之后无论出多高的价钱,还是没人敢接这个工程,最后那一角还是没有建成任何建筑,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旧貌,只是被学校严格封锁了。后来有人称在那片地方看到过深夜有几十个穿着血红色衣服的人围坐一圈,一个接着一个朝前面的人脖子里吹着什么。但此传言在档案里被斥为无稽之谈,一笔带过,无从考证。
柳君临合上档案,闭目沉思。虽然闭着眼睛,但仍然能够感觉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脖根处有丝丝凉意升起。他不知道接下去他还会遇到什么,但是他觉得他已经卷入了这一系列神秘的事件里,也许不仅是好奇在促使他一步步走下去,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决定去档案里说的那片墓地,也就是当年出事的工地看看。
天朗气清,白日高悬。
柳君临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土坡,又钻进一片深可没膝的草丛,凭着记忆向档案里记载的那片墓地走去。
其实多数学生都知道有这样一片荒地,只是因为距生活区太远,又长年无人打理,还有些散落的未推平的坟包在此,久而久之,这里已经成了一个蛇虫横行的禁地。
连柳君临自己都想不通干吗鬼使神差的一个人来这。很多时候,一条路一旦走下去,就不能回头。
这里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踏进来过了,越往里走,杂草就越高,最后简直要达到柳君临的肩膀了。
忽然,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刚才还晴好的天气,此刻却连周围的长草也似乎幽幽的泛着蓝光,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柳君临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然而无形的压力使他全身的肌肉紧紧绷住了。
他小心的朝前一步,却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柳君临慌忙低头一瞧,竟是一座小得不起眼的坟包!
他又抬头一看,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赫然耸立起几十座高大的坟头!看上去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这么高大的坟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四周?刚才明明还没有的啊?
他手心里的冷汗渐渐濡湿,想要顺着来路往回退,却发现四周完全是一样,来路是哪里?根本找不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原以为白天来这里查探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料好奇心害死猫,在自己理解范围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柳君临不敢泄气,尝试着寻找出路,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他屁股刚一着地就碰到一件软绵绵的东西,柳君临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把那件东西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凑到眼前一看,不禁“啊”地一声把那件东西甩了出去。那竟是一件红色的长袍,晦暗中带着隐隐的血色,仿佛中世纪教会常用的裹尸布!
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长袍?而且看起来是完好的!难道传说中的“古墓血衣”就是这个?
他的心仿佛已经提到了喉口。
就在这时,一只手无声地从他背后伸出来,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啊——”柳君临顿时心脏停跳了半拍,他发疯似的摔开那只手,一拳就要挥过去。
“一个人行动?真不讲义气!”声音里的怒意在一片寂静中竟听得分外清晰和熟悉。
“苏鹊?”柳君临大吃一惊,慌忙把手收住,“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如果不是我一大早就去找你,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去哪里,要不是我跟上来,哼。”苏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嘿嘿……”柳君临也觉得有些心虚,只得干笑几声,“我错了。”
“错哪儿了?”苏鹊撇着嘴道。
“错在没向上级请示,一个人行动,事先没有考虑到行动的危险性,也没有预计到危险发生后给亲爱的苏美女带来的伤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会对你说三个字——别吓我!”柳君临一本正经地说了一长串话。
“贫死了你!”苏鹊打了他一拳。
因为苏鹊的出现,四周环境突变带来的恐惧感也消失了不少,柳君临便趁机简单的把发现古墓血衣的来由和她说了一遍。
毕竟是恐怖故事,任苏鹊再无法无天,此刻听完也禁不住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往柳君临身边靠。
她紧张的朝四周瞄着,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柳君临的袖子:“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要是回得去不早就回了?”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柳君临竟心情大好的调侃起来:“我还以为苏大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仙女呢?”
“去死。”苏鹊不甘示弱的朝他胸口一拳打来。
与此同时,苏鹊脖子上的那串项链活物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的动作陡然停在了空中,柳君临也愣住了。
“不好,”她低声说,“这里有怨灵凝集。”
柳君临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你……那项链……那是什么?”
只见那串纯银的项链渐渐变成红色,又慢慢转成黑色,继而竟然像有了生命一样,慢慢地转动着朝半空中升起来,越转越快……忽然,“啪”的一声,苏鹊的项链炸裂了。
“啊!”两人几乎同时惊叫一声想往后退,脚下却已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些东西仿佛水蛇一样,没有声息的突然出现,千条万条,密密麻麻,从脚底一圈一圈裹了上来。
“是头发!”柳君临绝望的大喊。
果然是好多的头发,好长的头发,似乎从身边的坟堆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两人紧紧地绕在里面,好像在包一个黑色的茧一般,眼看就要绕到胸前了。
千钧一发之际,苏鹊双手食、中二指伸出,右手握于左手手心,结成金刚萨埵不动明王印,厉声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竟然是不动明王九字真言!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活泼漂亮的女生竟然是如假包换的佛门俗家弟子。
刚一念完立刻有离火从她纤细的指间喷涌而出,她旋动手指绕身一周,那些头发幸好极为怕火,立刻忙不迭地往后缩去,四周传来一阵烧焦的味道。
苏鹊不等对方缓过劲来,立刻念动般若波罗蜜多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布下结界,暂时把凶气挡在外面。
“好险!”柳君临长舒一口气。
“还没完呢。”苏鹊屏气凝神,拼命集中意念,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结界。刚才她的降魔项链已经顶不住凶气炸裂了,这是她从小佩戴的圣物,多年以来从未碰到过怨气如此之大的恶鬼。
阴风扑面而来,哪里还能看得出现在正是正午烈日中天的时候呢?
此时大多数人都舒舒服服地窝在寝室里呼呼午睡,有谁知道他们两个此时正在这里垂死挣扎呢?
短短的一瞬间,怨气突然大涨,仿佛千万座大山一样缓缓地压制着苏鹊的结界。
眼见着结界越缩越小,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她竭尽全力再次请出不动明王印,念动“南天离火真诀”,火焰却只冒出一点就被阴气盖住了。
苏鹊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喷在地上。
“苏鹊!苏鹊!”柳君临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
“快跑啊!”苏鹊狠命地推开他,“快跑!”
“苏鹊!”柳君临大声喊她,却只见她重新被围过来的头发死死缠住了,从脚下开始,一圈又一圈,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密密匝匝地绕上去……
柳君临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栽到地上。他站稳了脚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拼命撕扯着苏鹊身上的头发。更多的头发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来,铺天盖地地从他脚底爬上去。
“快跑啊,快跑……”苏鹊想推开他,双手却已经动弹不了了。身下的土地忽然变得像沼泽一样柔软,他们两个就在头发的拉扯下慢慢地沉下去……
苏鹊的眼圈微微一红,喃喃道:“你……笨蛋!”
“呵呵!剑魂!你真是个笨蛋啊!”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一刻,冥冥之中他竟然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体内的晦暗中睁开了双眼,周围天旋地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大团大团的头发爬过他的胸膛,从他的口中、鼻子中、耳朵中钻了进去……
好累啊!柳君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时间,他仿佛想起很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都忘记了。真的就这样……死了吗?束手待毙地走向那个阴冷晦暗的所在?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阳和含苞的花朵,终日去听那些痛苦的诅咒与凄惨的嚎叫,在遍地的血腥狰狞中不停地沉沦,沉沦。
大团的头发已经将他们二人完全的吞没……
坟地里又安静了,只有柔柔的风来回穿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啊——”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白光仿佛亘古的大爆炸般冲天而起,瞬间将方圆几丈之内的头发尽数焚灭!
已经被头发吞没的二人竟然又奇迹般的出现在地面上。
而苏鹊似乎昏迷不醒,柳君临却猛地站立了起来,狰狞的面色如同太古的巨神!
这一刻,没有人看到,这个少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血气充盈,声威如龙,啸出的可怕剑气竟然化作一把有形无质的巨型长剑,强大的声浪裹着石屑,把恶风也压得倒转回去。
柳君临的眼睛里渐渐泛出赤红的光芒,他重重地把巨剑插进沼泽地里,拄剑前望,仿佛九万年前那个威震六界的大魔王。
漫天头发仿佛被他的威势震慑,瞬时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黑气渐渐消散了,强烈的太阳光线从云层中射下来。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真正的阳光射入了。
柳君临环视四周,他的眼神竟又渐渐涣散开来,仰面倒在了地上……
“那是……剑魂?”目光所看不到的远处,站在山顶的铁面人喃喃自语,“大光明剑的剑魂!”
“恐怕不止吧。”斗篷后面一个阴冷的声音“桀桀”地笑着,“我仿佛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呢……”
“另外一个人?”铁面人喃喃地接口道。
“呵呵,连你也知道害怕了?”那个声音嘲笑道。
“住口!”铁面人微微一愣,冷冷地喝止了它,“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
斗篷里的东西“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