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听过如此不要脸的话,以至于安阳微囧,竟久久无语凝噎。
这……将两个含苞待放、如花似玉的妹妹们往堂姐府上送?这是几个意思?还是在明知堂姐与丈夫夫妻不睦的前提下?
这要是隔得远,前来投亲,尚且还有个说头,如今同在一座城内,相隔也不过半座京都城的距离而已,自个好好的府上不待,缘何非得巴巴往堂姐、堂姐夫府上奔的?
安阳一时微窘。
好在她身上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加身,这若是寻常死了亲娘的,还不得被一众人给啃得连个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她的这位大伯娘潘氏究竟是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的?
是还将她当成了昔日七岁时去往宫家小住时的那个小安阳哄着?还是以为她没娘,便没得人为她撑腰罩着,又或者存粹的……不要脸?
安阳倒还好,并未曾见半分怒意,对于不大相干之人,她多习惯隐身看戏,甚至还瞧得津津有味,不想,身侧的小侍女坐不住了,气得双眼一瞪,只差没指着那潘氏的老脸大骂一场了:“太太此话何意?”
蕉月绷着一张小凶脸,朝着潘氏咬着牙发问着,顿了顿,目光一扫,在潘氏手下宫婉、宫颜二人的面上轻蔑掠过,只冷哼一声道:“太太是想将三娘子、四娘子送到我家郡主手底下当侍女么?虽说我家郡主当得起如此殊荣,不过到底也是有些不妥吧,毕竟三娘子四娘子的二叔也就是当朝附马爷到底是郡主的父亲,将父亲的亲侄女当作婢女随意呼之则来招之即去的使唤,太太想让天底下的人怎么看待咱们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郡主是个嚣张跋扈之人呢!”
蕉月冷冷说着。
说得宫婉脸上羞愧,宫颜气得恨不得张嘴反驳。
却不料那潘氏却将眼一瞪道:“我看天底下哪个敢胡说八道胡乱非议郡主!这可是咱们自家的事儿,关天底下的人何事?再说了,在从前俺们老家,当妹子的可不是就是当姐姐的使唤丫头么,姐姐不使唤妹妹还能使唤哪个去!”
潘氏理直气壮地说着,末了,看了蕉月一眼,又笑了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强势轻蔑道:“你这丫头一瞧就知道年纪小,不懂人世也是情有可原,这有什么的,大惊小怪,就拿你们这些小丫头来说吧,虽说这么些年来伺候咱们家阳阳伺候得精心,可哪里有对待自家亲姐姐那样上心是不是?咱们家婉姐儿、颜姐儿自然与你们不同,她们跟阳阳身子里头可是留着同样的血呢,她们可是嫡亲的堂姐妹,怎么着,莫不是还比不过你这不三不四的贱丫头不成?再说了,你们现如今瞧着还行,可日后年纪大了总有被放出去嫁人的一日,那个时候咱们阳阳可怎么办,亲姐妹就不同了,亲姐妹可是要处一辈子的,哪能放在一块儿相提并论!”
潘氏上下嘴皮子一碰,唾沫星子都能喷出半丈远了,死的都能给她说活了,再加上她嗓门大,中气十足,说起话来,偌大的殿堂里甚至都能听到她的回声。
话一落,还不待蕉月反驳,又立马将脸色一变,惺惺作态般朝着安阳一脸关切笑得谄媚道:“阳阳,你放心,日后婉姐儿、颜姐儿来了这儿,你只管随便使唤便是,若是婉姐儿、颜姐儿不听话,扇几个嘴巴子也算不得了什么的。”
说着,又偏头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挤着笑,眉飞色舞道:“婉姐儿性情温和,你闲来无事还能跟她说说掏心窝子的话,颜姐儿虽有些小心性,却胜在性子单纯可爱,日后你们姐妹三一块处着就跟一家人似的,一准能和和美美的。”
潘氏说着说着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脑子里的畅想仿佛瞬间成了真。
蕉月气得要冲出去骂人。
却见安阳轻手一抬。
安阳抬起手,摸了下发间的鬓发,一时笑得两眼弯弯,实在有些不忍打断潘氏的快乐畅想,不过这会儿心生困意了,一时缓缓抬袖遮面打了个懒懒的哈欠,这才笑着冲着潘氏开口,却是有些为难道:“伯娘的好意安阳收下了——”
方说到此处,便见潘氏双眼一亮,兴奋得脸上的肉都在打颤,却在此时,只见安阳语气一转,一脸无奈道:“不过夫君此番是回京述职的,去吏部报完道,说不定过两日便又要返回西南边陲之地继续上任了,许是在京城待不上几日,便也不麻烦两位妹妹了,伯娘的心意安阳心领了。”
安阳懒懒说着。
不想,那潘氏听了却是愣了一下,嘴里喃喃道:“这么快又要走了,侄女婿不留京嘛?”
嘀咕几句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又立马转忧为喜,噌地一下抬起了头一脸兴奋地冲着安阳道:“那不正好,侄女婿若去了西南那边陲之地不正好没人照顾么,阳阳你横竖不会跟去那等贫苦之地的,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人能够代替么,干脆便让婉姐儿代阳阳你过去伺候伺候姐夫得了,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潘氏大手朝着腿上一拍,欣喜欲狂的说着。
由于过于激动,不小心将心里的那些个小心思个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娘——”
宫婉听了,脸唰地一下胀红了一片。
潘氏经由女儿提醒,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岔话了,立马看了安阳一眼,脸上一时有些尴尬,却也不以为意。
这世上哪有妻子不给丈夫纳妾的?与其纳个不相干的,倒不如纳个知根知底的。
横竖这小郡主跟那侄女婿关系不睦,倒不如将堂妹纳了去,姐妹两个共事一夫,岂不美事一桩。
若能攀上帅府顾家,还不怕他们宫家有在京城里头横着走的那一日。
潘氏这般美滋滋的心想着。
安阳闻言,却被这番脸大的话给“怼”得一时说不上话来了,一时无奈勾唇,似笑非笑:“夫君的喜好,我暂且还并无把握,上年我曾给夫君写过信,顾念夫君一人在边陲之地受累,预备给他纳一房妾室送去西南伺候,便探听了一下夫君的喜好,彼时夫君回信说他不喜世家女,世家女娇纵,不喜幼女,幼女幼稚愚笨,更不喜家世复杂,姐妹众多的女子,说是呱噪烦人,瞧那意思约莫偏好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孤女,至于婉姐儿么——”
安阳说着,目光远远投放到了宫婉脸上看了一眼,笑了笑,道:“婉姐儿有父有母,有姐有妹,怕并不符合夫君的喜好。”
安阳一脸可惜的说着。
话一落,只见对面三人齐齐错愕。
被点了名的宫婉脸上更是一白。
还不待三人回过神来,安阳语气一起,便又继续笑眯眯道:“不过人的喜好又不是不能改,日后我再探探夫君的口风?若能一家子姐妹和和美美,我自也是欢喜的。”
安阳说着,一双美目在三人面上回来扫了一圈,又冷不丁道:“对了,老太君如今还在寒山寺里头住着呢,夫君刚回来,不知此番会不会要跟着去寺庙里住一阵,暮春之际,寒山寺清苦,寒山寺不比灵隐寺,在两百里外的孤山上,听说荒郊野岭,山中还有狼兽,我横竖是不愿去的,两位妹妹若是愿意留下来,正好代我去接老太君一程,就权当代我尽孝了,不过听说这会儿山上积雪未化,两位妹妹身子单薄,不知受不受得住呢!”
安阳温柔笑语的说着,语气又有些担忧。
宫婉、宫颜一听那顾无忧的“喜好”条件后,心中的欢喜便已退了大半,如今又听安阳要将她们往孤山上送,顿时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听说寒山寺闹过鬼,这才荒废下来了。
就连潘氏脸上也跟着起了愁容。
这时,安阳见她们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片刻,忽又试探开口道:“对了,要不这样吧,下月是丹旸县主生辰,今儿个正好县主给我送了请帖来,我正好许久不曾外头走动了,下月预备去县主寿宴上拜拜,两位堂妹年纪也日渐长大了,是该出府四下走动结交结交些个朋友了,这段日子府里忙乱,我许是顾不上两位妹妹,若不伯娘还是将两位妹妹暂且带回去好生准备一番,待下月县主寿辰上好好露一露脸,凭着两位妹妹的花容月貌,说不准能结交到一下志趣相投的‘好友‘呢,大伯娘,您说是也不是?”
安阳笑眯眯说着,一副全心全意为着两位妹妹们考虑的姿态。
果然,听到安阳此话,只见一脸愁容的潘氏瞬间眼前一亮,就连宫婉、宫颜二人都双眼都忍不住闪烁了起来。
要知道,宫家门第过低,又乃乡野出身,若非傍身原先的长公主,如今的郡主,方眼整个京城,哪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然而随着长公主逝去后,宫家更是一落千丈,等闲大型的宴席无人邀请,早两年还好,宫家女儿年纪还小,随着如今年纪渐长,却正好吐血般赶着了安阳郡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无人为其引荐,故而宫家结交的皆是些个瞧不上眼的小门小户,这才将主意打到安阳身上来了。
如今听说安阳要领着宫婉、宫颜参加县主的寿宴,如何能不欢喜不激动。
到底妾不如妻。
虽然顾家的妾比等闲的正妻更要得脸,到底多了一条路不是?
顿时,潘氏激动得满面红光,将安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一时坐立难安,恨不得现下便当场奔赴那县主的寿宴才好,竟片刻也坐不住了,巴巴要拉着一双女儿回去早早做准备了。
安阳三言两语便打发了潘氏等人。
人方一被送出殿门,便见安阳懒懒的歪在了椅子上,道:“才说了两句话,今儿个怎么就如此劳累呢?”
安阳捶了捶臂膀说着。
蕉月闻言,立马走到安阳身后为她揉肩,脸上却依然有些愤愤不平道:“郡主为何如此纵容宫家?那潘氏都敢将歪心思打到郡主您身上来了?郡主何以还如此和颜悦色,让奴婢说,一早打出去得了。”
蕉月个小暴脾气,俨然快要气炸了。
安阳闻言,却将嘴角的淡笑收了起来,敛下了眸子,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良久良久,方低低道:“皇祖母每年送我去宫家小住,想必必有她老人家的道理罢。”
安阳喃喃说着。
紫黛听出了郡主声音里的几分低落,顿了顿,只将唇一勾,很快转移着话题笑着道:“对了,郡主,奴婢怎么不知您给大人送过信?还要给他纳妾啊?”
说着,又笑了笑,道:“大人当真喜欢孤女?”
这话一起,果然,只见原本阖上眼的安阳瞬间将双眼一睁,只嗤笑一声:“呵,我给他纳妾?他脸是有多大?”
顿了顿,又将眉头一挑,道:“依我看,孤女配他还多了。”
安阳轻笑一声说着,笑声里带着明晃晃的……嫌弃。
话刚落,忽闻得外头响起了一阵动静,紫黛立马捏着帕子走到门口查看,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立马弯腰福身,随即恭恭敬敬的朝着门外之人道:“呃,大……大人。”
屋内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