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不许瞎说。”
端坐在交椅上的宫婉温声提醒着。
“我哪有瞎说,姐夫分明就是将郡主扔在京城一扔便是三年不管,这是事实吧?哪有刚成亲就弃新婚妻子于不顾的,不是不喜,还能是什么?这可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
姐夫昨儿个直接从安伯侯府府上领了名婢女回来,此事也确系不假吧?再说了,哪有一去三年,一回来家门不入,直接去了宴上,还直接从宴上带回美人的,还是当着妻子的面,这般行径怕不只是不喜了,是堂而皇之的打脸了,要我说,当年姐夫怕是压根就不满意这门亲事,不过是碍于皇命不能推辞罢了!”
宫颜冷哼一声说着,语气却略有些幸灾乐祸。
宫婉却捏着帕子略有些倾羡,道:“郡主生得那样仙姿玉貌,怎会有人不喜?”
宫颜眼睛一转,抬着下巴看向潘氏道:“娘,您说呢?”
被点了名的潘氏揉了揉肚皮,又从一旁的案桌上顺来个苹果朝着肚皮上滚着,想了想,道:“按理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哪个不贪恋美色的,咱们家那位郡主虽性情有些高傲娇纵,却也确实生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不假,当然了,这一点得多亏了你们二叔,多亏了咱宫家皮囊优渥,咱们宫家必须立一大功,不过嘛,也不是所有人都只在乎那一副皮相的,就好比你们二叔,要知道当年那位长公主可谓身份尊贵、天下无双,并不比如今的郡主逊色,可你娘这么些年冷眼瞅着,倒不如如今被这小窦氏伺候时活得有滋味……”
潘氏咂了下嘴说着:“这小窦氏论出身出身不行,论模样模样也寻常,哪能跟当年那艳冠天下的长公主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如今你二叔却分明越活越年轻了,你说,这要往哪儿说理去!”
潘氏这话一起,瞬间见两个女儿朝着她看了来,宫颜更是一脸兴奋八卦道:“娘的意思是说,二叔对当年那长公主也并不怎么喜欢?”
宫颜脸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抑制不住的狂喜激动。
潘氏四下瞅了一眼,想了想,只将脚上的绣花鞋一蹬,双脚抽出交叉交叠着将脚后跟垫在鞋面上,一边抖擞着,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也并非说不喜,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你们年纪小,没有见过那长公主,那位长公主的威仪可是连我见了都要生怵的,更甭提你们二叔了,要我说,如今这郡主生得也越来越随那位长公主了,越来越尊贵,越来越令人高攀不起,男人虽好色,却到底——”
殿内,潘氏夸夸其谈着,越说越激动。
殿外,蕉月绷着脸,小脸已滋滋冒火了,正要一把冲进去。
紫黛却立马将人一拦,小心翼翼地看了郡主一眼,见郡主神色淡淡,未见任何变化,便眯着眼冷声高喊一声:“郡主到——”
话一落,里头一阵砰砰砰作响。
当安阳抬着步子缓缓步入殿内时,只见方才还聊得火热的三人此刻已规规矩矩端坐在了椅子上,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身子挺得比雕像还要笔挺。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红苹果轱辘轱辘笔直滚落到了安阳脚边。
安阳垂目看了一眼,缓缓俯身,将苹果捡了起来,再次抬眼时,脸上已是染了半分淡笑,一边朝着里头施施然走着,一边淡淡笑着道:“安阳来迟,让大伯娘久等了。”
这话一出,瞬间只见屋内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阳阳啊,大伯娘日思夜盼着的可算将你给盼来了,没有久等,没有久等,怎么会久等了,是大伯娘来的不是时候,如今我那侄女婿刚刚回京,想来阳阳你这里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是大伯娘没有眼力见,在这档口跑来添乱了,是大伯娘的不是,是大伯娘的不是才对!”
话说潘氏见安阳面目带笑,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方才咬耳之言,顿时眉头一松,只笑得红光满面的上前一把拉着安阳的手笑眯眯的把手言欢着。
蕉月看到潘氏那油腻腻的手拽着郡主的雪白的柔荑,那油腻腻的手,不知是方才用膳忘了净手,还是用来剔牙忘了清洗了,一手的污秽,顿时小脸都黑了。
潘氏却压根没有留意到蕉月吃人的目光,一心沉浸在欢声笑语的表演中,话一落,又赶忙将宫婉、宫颜二人给召唤了过来,道:“婉姐儿,颜姐儿,你们不是想你们郡主堂姐了么,不是在家时总念着郡主堂姐的好么,怎么这会儿见着人呢,倒是害羞起来了,郡主又不是旁人,是你们的堂姐,快来见过堂姐!”
潘氏挤眉弄眼的将女儿拉了过来。
“婉儿见过郡主!”
“颜儿见过堂姐!”
宫婉、宫颜立马乖乖顺顺拜见安阳。
安阳笑了笑,看了眼宫婉、宫颜,端得副长辈之姿,赞道:“婉姐儿越发出挑了,颜姐儿也是大姑娘了。”
宫婉闻言一脸文静羞涩,飞快看了安阳一眼,很快垂下了双眼。
宫颜却隐隐有些得意,直接抬起眼与安阳对视着,不过对上安阳那媚骨天成、潋滟角色的面容时,宫颜心头一震,愣了一下后,也很快咬着唇将头一低。
安阳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一时将手中的红苹果一举,不漏痕迹的摆脱了潘氏那双手的热情,将红苹果朝着潘氏跟前一递。
定定的看着潘氏。
潘氏愣了一下,脸上瞬间染上了几分尴尬,片刻后,却是将大腿一拍,道:“瞧瞧,方才婉姐儿见这苹果又大又红,便悄悄捧在手心里不撒手嚷嚷着要献给郡主堂姐吃的,没曾想,方才阳阳你一来,她心生怯意,紧张得苹果直接从手里头给滚了下来,瞧瞧,这孩子,打小老鼠似的性儿,怕这怕那,畏畏缩缩的,堂姐又不是外人,有甚紧张的是不。”
话说潘氏反应过来,那双下三白眼一翻,上下嘴皮子一碰,甭管满嘴胡诌个啥,张嘴便叽里呱啦一大堆喷洒了出来了。
安阳看破不说破,只笑着顺手将红苹果朝着宫婉方向一递道:“婉姐儿瞧着有些清瘦,还是婉姐儿自个儿留着吃吧。”
宫婉听着母亲一脸漏洞的找补,又对上安阳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时窘迫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给钻下去,最终,还是红着脸,将苹果从安阳手中接了过来,小声道:“是,多谢郡主。”
一通寒暄后,几人重新落座。
安阳坐在主位上,吩咐人上茶,只端坐在主位上,端起一碗茶捧在手里把玩着。
与宫家人还是年初春节时见到的,其实间隔不长,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安阳每年会在上元节当日出宫顺道去宫家走动一回,然后每年或春或秋会到宫家小住半月或者一月,这是自她七岁后每年的必修“功课”,故而与宫家虽算不得多么熟络,却也并不陌生。
“父亲可还好?”
安阳落座后,一边把玩着茗碗,一边淡笑着问着。
不知是不是宫婉、宫颜二人的错觉,只觉得今日的郡主要比两个月前上元节那日更要光艳逼人了。
安阳郡主生得美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传闻她乃瑶姬神女显世,这个传闻若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必定令人嗤之以鼻,可但凡只要见过安阳本人的人,必定再也不会有半句微词了,包括宫颜都不得不承认她活了这么久,在容貌气度上,还从未见过有越过安阳郡主的。
只觉得这日的安阳郡主比以往更要令人无法直视了,只见她不过慵懒随意的端坐在那儿,浑身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媚态感,缠绕在眼尾眉梢,久之不去,衬托得整个人越发的潋滟光彩,宛若天姿神女。
那是一种有别于她们这些少女脸上少有的桃羞秀艳、灼灼瑰姿。
看来今日晚起一说,并非全是托词。
昨晚,安阳势必是同姐夫——
宫婉、宫颜都能瞧得出来,潘氏是过来人又如何瞧不出来,安阳这会儿一身媚态天成,红光满面,满目春色下浅藏着一分疲倦感,分明是被“狠狠”滋润过的。
一时,潘氏心道一声不好:看来,这郡主与她那侄女婿夫妻二人的关系似乎没有外界传闻得那般恶劣,不过转念一想,又道,她那侄女婿是男人,又是武将出身,身边躺着这么位绝色天姿,不碰才是反常,也并不能代表着夫妻二人关系定然和美。
这样想着,神色一转,很快笑眯眯道:“你父亲你还不知道么,日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宫里头为陛下分忧,听说最近再替陛下攥写什么春秋大业还是什么籍作,日日天黑才能回来。”
说到这里,潘氏神色一低,叹了口气道:“你父亲这些年苦啊,自打长公主故去后,他日思夜念着,这么些年都不知怎么挨过来的,如今三十七、八了,膝下也没得个子嗣血脉继承家业,我好几回做主想要给他说门亲事,他却不愿,嘴上虽不说,可咱们都知他心里头念着长公主殿下,一直放不下你娘,只说他这辈子有长公主,有婳儿你便足够了。”
潘氏一脸动容的说着,说到情深之处,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下来。
安阳默默倾听着,嘴微微一勾,待她话一落,便淡淡勾唇道:“曦姐儿身子现下可还好?”
潘氏立马接话道:“曦姐儿倒是极好——”
不想话刚一出口,潘氏瞬间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愣了一下,一时神色悻悻了起来。
主要是前脚她才刚绘声绘色的描绘着她父亲如何如何对长公主“一往情深”,描绘着她父亲如何如何的对安阳“看重亲近”,话一落,安阳便提及了曦姐儿,倒是令她一时有些尴尬了。
宫曦是二房宫茗的庶女,便是安阳郡主嫡亲的庶妹。
安阳郡主其父宫茗虽不曾娶妻确系不假,却在安阳八岁那年纳了一房妾室,几年后诞下一女,便是如今五岁的宫曦。
“那个,那个曦姐儿身子好多了,小孩儿娇嫩,过年那阵刚好染了风寒,现下早已无碍了,对了,今儿个得知我要来郡主府时,一早便背着她的小包袱塞了许多点心果子跟着嚷嚷着要来呢,说要送给阿姐吃的。”
潘氏悻悻的说着。
边说着,边偷偷观察的安阳的脸色反应。
安阳沉吟片刻,方笑了笑道:“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说着,目光一抬,看向潘氏道:“宫家由大伯娘操持着,父亲和曦姐儿日后便有劳伯娘费心了。”
安阳说完,将手中的茗碗朝着身旁蕉月一递,这才直起了身子开门见山道:“伯娘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要寻安阳商议。”
潘氏见安阳主动问起,顿时神色一松,不过到底有些难以启齿,踟蹰良久,最终将心一横,只笑眯眯道:“是这样的,阳阳,伯娘寻思着侄女婿如今刚刚回来,你这郡主府定是忙活不开,这不,特意将婉姐儿、颜姐儿送过来给你打打下手,过来帮衬一二,这外头随随便便带回来的婢女,哪有自家姐妹使唤得顺手是不?”
潘氏眉飞色舞的说着。
话一落,屋子里却是陡然一静。
这算盘却打得,怕是二里地外都听得到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