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愣,很快对答,言语比之前都要激烈,“我知道她在哪儿!她就居在我夫人生前房卧居,但我府上院落多而杂,道长一人去怕是会迷了方向!不妨我为您领路?”
“无妨,萧老爷请。”雪尽说完,抚了抚袖角,不多时,掌心无声息多出两道符。
对方道:“唉!道长请!”
雪尽跟随萧仁踏出正堂。
太阳似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坠得很快。须臾,随着最后一丝金光消失,萧府各处灯笼也被来来往往的家仆点上。
这些家仆,无一例外,都是亡魂。
灯笼散发着暧暧橘光,将萧府目所能及的地方照得半亮,却不刺眼。
二人刚走没多久,原本两个被符咒遮眼的婢女,悠悠转身,面向门外。
符纸自动脱落,露出两双死寂黑瞳。两个纸人灵皮肤逐渐皴裂,开始泛起褶皱,细细一瞧,原先的人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纸糊的皮肤。
纸人灵嘴角直直咧到后耳根,仿若在极力模仿人类的笑容,怎料用力过猛,笑成了四不像的诡异模样。
叫胆小的活人见了,定会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微风拂过,正堂内本就苟延残喘的烛火用尽全力挣扎几番,最终抵不过外因,在一道油烛爆破响声过后,灭了。
视野顷刻间被漆黑席卷,片刻过后,素白的银辉洒进,为正堂屋带来一丝微弱的亮意。
而原本两个纸人灵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唯余地上两张黄符映衬在余辉之下,朱砂画过的地方隐隐泛着流光。徐徐凉风吹过,将黄符带得向前一寸,后归于静默。
雪尽跟在萧仁身后走,两旁景致不断倒退,不知不觉间,成了她走在最前。
耳旁凉风习习,糊了周遭声线。原本灯火通明的萧府光线开始暗淡,黑暗一点,一点,向前一盏灯笼逼近。
朝身旁望去,原来是家仆才点不久的灯笼正井然有序地一盏一盏熄灭。黑暗自身后逐步靠拢。
终于,伴随着耳旁翁一声响,她的身体轻微眩晕,身旁灯笼霎时熄灭,黑暗彻底将雪尽吞进。
脑袋有些涨,雪尽分别摁住两边太阳穴,附上灵力一摁,灵台顿时清明。旋即她放下手,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小院落,原本人影走动,烛光明暗交替的萧府,此时陷入空荡,寂静。
那明显有异的萧仁也消失不见,雪尽放任他消失,没有去追。而是看向院落里另外两个昏迷的人。
两名青衣弟子打扮的少年昏迷在地,在他们头顶,两个纸人灵咯咯直笑,借月色依稀能看清,这是两名女子的身形。
就在两个纸人灵快要触及地上两人时,雪尽甩出手中两道符,纸人灵轻飘飘地朝上一躲,旋即融入空中消失不见。
“咯咯咯——”
身后传来女子银铃清脆的笑,雪尽转过身。
若是忽略她们咧到后耳根的猩红嘴角,以及纸糊的苍白皮肤,或许真以为它们是哪家闺阁里在嬉笑打闹的小姐妹。
两个纸人灵,不难对付。只是萧府所有火源都灭了,没有火,要彻底除去它们,要费一番力道。
雪尽自身后拔出拈花剑,锋利的剑刃在银月的照射下,散发着冷冷寒光,似下一瞬就要结冰。
剑锋一转,对向纸人灵。
两个纸人灵举起双手,露出犀利的尖爪,朝着雪尽,下一刻身姿如勃发的箭羽,冲她飞去。纸人灵尖爪对向的地方,赫然是雪尽的脑袋。
雪尽旋身一脚踢飞一个纸人灵,旋即挑了个剑花,刺向另一只身体。
被踹飞的纸人灵在半空拐了个弯,又轻飘飘地飞回来。俄顷,雪尽与两个纸人灵缠斗在一起。
拈花不时蹦出两道白光映在院里,寒光交措。
房檐上,花信微微俯身看着雪尽与两只纸人灵缠斗,每当雪尽就要将纸人灵一剑斩断时,他苍白的指间就会朝下一点,释放出两缕妖气,那纸人灵立马就会灵活躲过雪尽一剑,继续攻击她。
若是一两次便罢了,可次数多了,雪尽也发现了不对,她干脆将拈花往地上一插,剑尖入土三分,后掌心附上灵力朝拈花拍去。
附了灵力的掌心与灵剑摩擦之间生出了耀眼的火星子,火光划破了漆黑的空气,雪尽趁机用另一只手掏出黄符,将黄符触及二者摩擦之处,片刻火舌便燎上了黄符。
恰逢两只纸人灵逼至跟前,见雪尽手中那抹火光,它们漆黑的瞳孔竟生出几分惊恐之色,在半空转了个弯就要逃走。
雪尽见状拔出拈花朝半空抛去,雪白的剑划开空气,气势汹汹朝它们逼近,一眨眼的功夫,两只纸人灵就成串被雪尽钉在一旁墙上。
耳旁是纸人灵惊恐的嘶吼声,雪尽不徐不疾将燃至一半的黄符扔到它们头顶,火舌顷刻便从纸人灵头顶浇落,将它们吞噬殆尽。
接着雪尽抽回拈花剑,剑身不受火势影响,冰凉依旧。
雪尽又往院房檐顶挥出一道剑气,几片青瓦随之跌落,她喝道:“出来。”
檐顶花信浅瞳微阖,又将身子压低了些许,袖中纸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公公公子,您要给雪仙子下绊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就非得选现在么,万一雪姑娘发现您了怎么办?”
花信冷冷道:“她发现不了。”他知道,雪尽只是在试探罢了,毕竟这小院落能藏身的地方就只有房檐。
纸鹤不解,心想:可人家雪仙子都挥剑叫你出来了。想法刚落,就见花信随手一道妖力弹出,击中院墙上蛰伏已久的黑影。
原本望向檐顶的雪尽忽然收了视线,看向院墙,旋即掷出拈花剑。
院墙不知何时伏了个男子,借月色一觑,依稀能辨出此人正是带雪尽进到这座院落的“萧仁”。
几个起伏间雪尽随手挥出一道金圈将地上二人罩住,随后便点足飞了出去,那“萧仁”也缩了脑袋不见了踪影。
纸鹤目瞪口呆,道:“大公子,您真厉害,连这也算计好了。”
这下就算雪尽发现先前有人在帮纸人灵,她都会觉得是那只鬼干的。
花信驳道:“这不叫算计,叫将计就计。”
若非有一直伏在院墙上的东西可以作嫁祸鬼,花信也不会在此时借纸人灵之手给雪尽下绊子。
“萧仁”将雪尽引到院子里后便一直伏在墙上窥探,一来想借两只纸人灵解决她,二来若不成,也能顺势探探她实力。
显然,可以说这两只纸人灵连给雪尽当对手都不配,雪尽杀掉它们易如反掌。
可院中两名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实力不济,显然不是这两只家伙的对手,眼下生死不知。
花信简单瞥了眼二人,见他们呼吸尚算平稳,也歇了要管的心思,单手撑在脑后就往后一仰,他看着银月,开始发起呆来。
脑袋微微一侧,花信还未说话,结果一股酸臭味猝不及防钻入鼻孔,臭得他差点将苦水吐出来。
花信急忙捂住鼻尖坐起身,将咸菜坛子又往一旁推了几分。
他道:“呆在这个臭罐子里,真是委屈了你。”
萧宴闷闷道:“雪仙子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一点都不委屈。”这还是雪仙子为了让他免受雷声困扰特地寻的坛子呢,虽然坛子是有点臭。
花信闻言,眼中嘲讽,少顷,想到什么似的,他忽然侧过身,诱惑道:“小屁孩,想不想换个不臭的坛子?”
咸菜坛子静默一瞬,花信继续循序渐进,“只要你说想,我就帮你。”
果然,下一瞬便听见萧宴颇为心动的声音,“我……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公子了?”
花信坦然颔首,“行,怎么不行,我现在就能帮你换,不过……你得答应我个事儿。”
萧宴问他道:“什么事?”
花信勾唇,此时的他像个狐狸,弯弯的眸中满是得逞,“一会儿我带你去找雪尽,我将你放出来时,你只需哭着说方才那只鬼是你父亲,求她不要下死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