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喊被扼在喉间,因为,此刻她脆弱的细颈上横了把锋利的匕首,原本乖巧无害的少年此刻眼中满是乖戾,听他道:“老实说来,酒里被下了什么蛊,解药在哪儿。”
花信存了心思,若是将解药握在手里,再杀了这个人,那么他便是唯一能解雪尽蛊毒的人,届时,便是她不会喜欢上他,自己也有别的法子细细磋磨报复她。
程素衣见花信本性暴露无遗,这才醒悟,眼前这少年哪儿是小乖乖,分明是狼崽子!只不过对着雪尽才敛了利爪而已。
她小心翼翼别过头,想要将喉间匕首拉开些距离,“小公子别怕……”她慌笑道,“这不是什么毒蛊,是情蛊。”
花信将匕首贴近几分,“情蛊?”
“是,情蛊。”她徐徐渐诱,“你不是和雪尽闹矛盾了么,我就想着……帮帮你们呀,小情侣之间吵架了,没有什么是鱼水之欢不能解决的。”
花信瞳中深邃危险,表面看着唬人,可心里却一片空白,鱼水之欢是为何物?
于是他又问道:“情蛊是作何用的?”
程素衣也没想到这少年竟想听得如此细致,干脆直白道:“情蛊情蛊,还能作什么用,当然是让你们睡觉用的东西,情蛊一旦发作,你那好姐姐便会柔情似水,眼中只有你一人。”
花信忽略了睡觉二字,睡觉不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躺在床上,没什么用。
他只听程素衣说雪尽会变得柔情似水,眼中只有他一人,他便顿悟,这不就是能够让雪尽爱上自己的蛊虫么,难怪叫情蛊。
花信浅瞳微阖,闪烁着不明的光,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东西。
“有解药么?”
程素衣笑了,“情蛊能用什么解药,不就是睡个觉就能解的么!还是说,你不想看你雪姐姐对你柔情的模样?”
看来他还得提防着,不能和雪尽睡同一张床,否则情蛊就解了。花信没有回答她,只道:“这情蛊什么时候生效?”
“三个月后,情蛊一共会生效两次,每隔三月一次,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到第二次的时候,你的雪姐姐便是再冷情,也根本离不开你!”
这么说来,三个月后雪尽就会喜欢上自己,而且到了第二个三月,这份喜欢会变得更浓烈些,花信满意了,收回匕首,“谅你不敢骗我,若是让我发现你说谎,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并且杀了你。”
“不会不会!”
匕首甫一离开,程素衣松口气,接着连忙跑到汤池旁,檀奴已经自己爬了起来,靠在玉阶缓神。
“檀奴,可还好?”程素衣趴在池子边心疼道。
檀奴握住她洁白玉手,安抚道:“姑娘放心,檀奴好着。”说话时喘气声略大,明显还疼着。
程素衣心中不禁暗骂花信,自己好心帮他们,他却对自己的人下这么重的脚。想法刚落,头顶又传来索命阎王般的声音,吓得程素衣一个抖机灵。
“雪尽那情蛊,是单只对我生效,还是对别人也会?”
程素衣想,中了情蛊当然随便找个男人也能解,碍于怕少年听后吃味,她干脆哄道:“只对你才能生效,方才你不也喝了酒么,酒里有两只蛊。”
她指着那酒杯道:“一只母蛊在你身上,一只子蛊在雪尽身上,子蛊只受母蛊吸引,你的雪姐姐不会找其他人,你放心。”
花信闻言眼皮微垂,暂歇了要将体内情蛊驱赶出去的心思。
酒里却实有两只蛊,不过子母蛊什么的都是假的。那是她怕檀奴不能一次就将蛊虫倒入酒杯,才准备了两只,如今倒是巧了,这少年喝了一只,雪尽也喝了一只。
程素衣微微起身,就听头顶少年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是让雪尽知道了,你的命,还有他的命,也就不用留了。”
不就是怕自己的乖乖形象在雪尽目前毁掉么,程素衣心中翻了个白眼,表面顺应道:“是是是,我绝不告诉别人,包括雪尽。”
少年如愿以偿,抄着手走了。
程素衣立马将门关严实,檀奴已经从池子里爬出来,看上去没事了。
檀奴将药端过来,“姑娘,药快冷了。”
程素衣本就要喝药,结果方才被花信一打岔,忘记了,还是檀奴出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能否开灵根,就看今日是否能成,若不成,意味着她将彻底与仙途无缘,只能嫁给一个废物。
程素衣怀着忐忑喝下了那碗药,檀奴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花信没有追上来,正和雪尽的意。她自己都有一堆事要忙,更别说分出一丝精力去带一个凡人少年。
她刚离百合楼,才走至半途,忽听巷脚一阵吵闹,“捉住他!快别让他跑了!”
雪尽分了道视线过去,一群弟子正追着一个十岁孩童跑,那男孩身上风尘仆仆,发丝凌乱,倒像是奔波许久的模样。
他害怕的跑着,身后跟了八九个穿着橘红家服的弟子,那些弟子一脸狰狞,吼道:“就是他踩了老大一脚,快给我抓住他!”
凡人小童慌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老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脑袋拧了!”说话这弟子言罢,竟抽出了自己佩剑,控制佩剑朝小童身后刺去。
瞧这架势,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
这还得了,雪尽当即拧眉,骈指在半空画了个圈。
那弟子的佩剑顷刻被雪花状的霜雪覆盖,剑身冒着森森寒气,听清脆一声响,佩剑便折成了两半,“我的剑!”
这还不止,浮在半空成两截的断剑晃晃悠悠打了个转,直朝着几个弟子脚下刺去,视线还没来得及追上佩剑残影,就率先见血花从他们腿上绽开。
“啊!!我的脚!”弟子们仄歪着成片倒了一地,小童头也不回加快了速度跑,很快便脱离危险,不见踪影。
见小童跑掉,雪尽也收回视线。
她才迤迤然走了没几步,袖子便是一紧,雪尽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一转头,一张温顺乖巧的玉面顿入眼帘,见少年乖乖笑道:“姐姐。”
“……”雪尽盯着他。
花信立马道:“我就跟着姐姐,我保证不添乱!”
但目前为止,花信不知在短短几天内,已经给雪尽添了多少麻烦。他还一脸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不添麻烦。
雪尽闭眼压下突突跳的太阳穴,问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花信:“嗯?”
“跟我一辈子?”
花信一怔。
雪尽不再言语,抽回自己袖子,刚转身,就听对方道:“不会的……”
声音又强调道:“不会跟你一辈子的……我只是初来外界,遇见的第一个好人就是你,先前几次也只有你愿意救我……”
花信委屈巴巴道:“我只是想跟着你一段时间,等报完恩我就离开。”
那便是说,若他不报完恩,是不会走了。
命中有时终须有,既然拒绝不了这少年,不若顺其自然罢,时候到了,他自己就会走。
雪尽眉眼淡淡,放弃道:“随你。”遂转身。
身后少年露出得逞的笑,一双眼笑得弯弯。果然装蠢还是有用的。
她找到一家客栈歇脚,要了间房。花信有样学样模仿她,倒也真给他订了一间房,他高兴地拿着拿着钥匙跑到雪尽跟前,彼时雪尽正坐在客堂用晚食。
“姐姐,你看!我会订房了!”花信眉梢满是雀跃,小虎牙也随之暴露在空气中。
“李镜辞。”耳边传来少女冷冷的声音。
花信听到这个称呼后是实打实的有一瞬愣怔,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初,“姐姐?”
雪尽道:“别叫我姐姐。”她从茶杯里沾了水,在桌上写了“雪尽”两个字,“叫我雪尽。”她说。
水渍干得很快,字迹从尾巴开始消失。
少年立马改口,“雪尽!”天知道他整日姐姐姐姐的喊,喊得自己早就想锤人,这下终于能顺理成章的改口了。
雪尽又道:“我身边很危险,若你执意要跟我,我不会护你。”她也存了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想法。
岂料少年完全不知危险是何物似的,一口应下,“我不怕!”
雪尽不再说话。
店小二见多了个人,主动添了一副碗筷。
花信厚着脸皮提了玉箸,问她,“姐……雪尽,我可以吃菜吗?我好饿。”这番话,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说不出来,奈何花信不知脸为何物。
诡异的是,雪尽竟也真应了他,“嗯。”
他与雪尽对坐在靠窗处用晚食。
雪尽是个冷性子,若关系与她不是很熟,是很难能让她主动开口闲聊几句。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花信觉得二人可能连话说都不了几句,更别谈其他,忖了忖,他决定主动找些话题。
花信握着玉箸的手忽然顿在半空,任由箸尖杵在唇边,唇瓣被戳得稍稍凹陷一些,唇色起初泛着白,旋即血色涌上,将唇填得发粉,充满无声诱惑。
花信就着此番姿势,忽然开口问道:“雪尽,为什么在那片林子里你要带个帷帽?”
雪尽手一顿,抬眼看向花信,此时的他唇色淡粉,眉眼弯弯,眼中充满好奇。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醒道:“若是你不介意嘴巴受伤,就继续将筷子插在唇上。”
“……”
花信的笑容有一瞬僵硬,他不动声色放下玉箸,坐直身子。
又听雪尽回道:“私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