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张姝丽的面容,程素衣双颊被热气熏得通红,侧头靠在小倌肩头,小倌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将人扶稳。另外两个小倌稍显失落,在她身后泡着。
她看见池边立着的宛若皎月般的女子,媚眼微勾,轻启朱唇朝雪尽道:“你来了。”
“嗯。”雪尽从袖中掏出一锦囊朝她抛去,“你要的东西。”
程素衣一把接住锦囊,接着推开小倌,踏着玉阶出了池子,白嫩的脚踩在软毯上,留下一串水渍。
身后小倌裸着上半身也随她出来,取了大氅披在她身上。
她颇有些兴奋地打开锦囊,看清里面的药草后,拍了拍手,一个小倌上前来。
程素衣道:“檀奴,替我将药草熬了端来。”
名唤檀奴的小倌温顺低眉,应了一声,便披上外套,拿着锦囊退出房门。
程素衣见雪尽一点余光也不给身后两个小倌,提到,“要不要来一起玩玩?”她白嫩细软的掌心轻轻揽过雪尽腰肢,鼻尖凑近她耳旁,挑逗道,“男欢女爱的滋味你还没试过吧。”
耳畔一股温热气息洒来,伴随着女子刚出浴的热气以及幽香,雪尽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推远了些,“没兴趣。”
程素衣翘着嘴道:“不喜欢就算了。”
雪尽抬了眼,神色认真几分,“寻到我师父他们的线索了么。”
程素衣道:“你师父那般厉害的道君说不见就不见,要查,也得给我时间吧?”
说罢,她挥手遣退剩余两个小倌,屋子里一时只剩两个人。
雪尽复垂眸,将拈花从背后取下,扔到斗柜上。
程素衣走到床榻,退去大氅与湿透的里衣,光滑细嫩的背一览无余,她趴在床榻上,腰肢轻轻凹陷。
“银针我放八仙椅上了。”
雪尽环顾四周,找到八仙椅取来银针布。
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消毒后,雪尽将其送入程素衣背部。
“嘶——”程素衣倒吸一口凉气,“疼死了。”语气没什么起伏。
“……”
程素衣偏过脑袋,瞪向她,“你好歹说几句话啊!”
雪尽抬手又是一枚银针送入:“嗯,确实。”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她没好气道。
程素衣干脆将脑袋埋进手肘,默默承受这一阵痛。
良久,身后传来雪尽的声音,“后面喝了药只会更疼,疼过了也不一定能开灵根。”
程素衣闷声道:“雪尽,再过一月我就满二十了。如果还不能入仙途,我只能乖乖听从家族安排,嫁给一个废物。便是只有一丝机会也得试试。”
她反问道:“若是你面临我这般处境,你会如何选?”
雪尽沉思一番,给出答案,“同你一样,想方设法开灵根。”
“若是开不成呢?”
雪尽毫不犹豫道:“大道三千,总有适合我的那一脉,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不受人摆布。”
程素衣笑道:“你瞧,你不也一样会这样选么。”她嘲讽道,“便是百合楼楼主又如何,我还不是照样受所谓的家族摆控。”不能修道,就只能被家族用联姻来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因此,在雪尽找上门来时,程素衣抓住这一丝机会,让她为自己找寻开灵根的方法。作为交换,程素衣动用百合楼人脉替她寻师父与师兄师姐的下落。
百合楼明面上是座花楼,可暗地里却干的是贩卖消息的行当,人脉遍布,消息灵通,堪称五州百晓通。
当然,仅凭一个凡人女子自然不能将其发展得如此壮大,可程素衣背后是何人,没有一个人知晓。
她道:“雪尽,我真羡慕你,天生就有灵根,天生就能修炼。”
程素衣天生凡体,与仙途无缘,若是生在一个普通凡人家庭也就作罢,可偏生她生在一个修仙世家,同辈姊妹拥有灵根恣意潇洒时,她只能被时人定下的规矩套着,朝她们露出艳羡的目光。
凡人女子与仙子的人生大相径庭。
凡人女子的一生很短。
待字闺中,消磨在琴棋书画,女红织绣里,至及笄是一段;成亲生子,蹉跎于相夫教子,柴米油盐内,至而立是一段;岁至不惑,期盼着望子成龙,幼女出嫁又是一段。
到了鬓角霜雪,双眼浑浊,再去回首一生,竟发现沉溺于生活中的时日是如此漫长,却又如此短暂。
让人不禁感叹,一生也就如此了。
而有灵根的女子不同,她们被世人尊称为“仙子”,可以同男子一般除恶扬善,不受世俗条框约束,也能肆意潇洒的活着,嫁人与否,全凭她们自己定夺。
她们便是多养几个男宠也无人多嘴。可凡人女子但凡与男子说句话,碰个面,都会被世人的唾沫淹死,仿佛她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
因此程素衣决心要想办法开灵根修炼,她曾动用过百合楼人力去寻找开灵根的方法,可都无疾而终,直到雪尽的到来,才让她看见一丝希望。
雪尽扎完最后一针,取来帕子净手,嘱咐道:“等我回来取完银针再喝药,我下去一趟。”
说罢,不等程素衣回答,她径自撩开白纱,出了房门。
恰逢檀奴将药熬好端进来,程素衣冲他道:“檀奴,你跟过去看看她要做什么。如有必要,帮衬一把。”
檀奴敛眉道:“是,姑娘。”他从屋内寻了套体面白衫换上,退了出去。
一间宽敞的屋内,少年模样的花信大摇大摆坐在太师椅,光着脚。
他脚下踩了个肥头大耳畏头畏尾的锦衣男子,锦衣男子求饶道:“少、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闭嘴!不许说话!”花信眼中尽是怒火,看着这色气熏脸的肥猪自然不爽,来时先将人好好收拾了一番,再一脚踩在男人后脑勺,将人脑袋踩到地底。
“她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带走?!”花信怒道。
纸鹤缩在花信袖中瑟瑟发抖,“或许、或许雪仙子是没注意到……”
“她那么大一双眼睛我和对视,你说她没看到?!”
纸鹤不说话了。
被他踩在脚下的男子听见他和空气对话,更加惊恐了,“少少少、侠,我我我、错了,我错了。”
花信恶趣味上涌,微微俯身,学他说话,“那那那、你,想想想,怎么办?”
“我、我……”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仙子!您不能进去!仙子!”
花信目光一凝,看向屋外,听见那些人吵闹的内容,他的心情突然大好,旋即扯下发带,随意扔到地上,又将墨蓝大氅脱下,也跟着扔掉。
他松开踩着男子脑袋的脚,赤脚下地,所过之处,一双手随意乱砸,屋内顷刻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男子依旧将脑袋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砸够了,喧哗声也逼近,花信从地上捡了一块花瓶碎片,揪住男子头发,将他提起来,“看着我!”男子被吼得一抖,颤颤抬头,与他对视。
花信淡琉璃的眼珠子闪过妖冶的红光,男子目光肉眼可见的遽然迷离,花信附在他耳边道:“听我的,现在,立刻对我动手。”
男子备受蛊惑,害怕神色全然消失,换了副狰狞色.欲的神色就朝花信抓去。
花信猛地赤脚后退一步,直退到床榻最里,男子也跟着朝他扑去。
结果当然如花信所料,男子还未近身,周遭空气便是无形一紧,接着这肥胖男子就飞了出去,倒在一地碎片中,止不住的哀嚎。
房门被推开,白衣少女信步走来。看到床榻上披发狼狈的少年,雪尽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墨蓝白绒大氅,又勾了蓝色发带,缓缓走到床榻处。
少年一见雪尽,倏的红了眼,委屈巴巴唤了句,“姐姐……”他从榻内爬出来,丢掉手中瓷片,一把抱住少女腰身,将脑袋扣在她颈窝。
明明他比少女还要高大半个头,却恨不得缩在她怀中。
毛茸茸的脑袋蹭得雪尽脖子发痒,这次她没再推开花信,从容不迫展开大氅,披在他身上。
二人贴得进了,花信终于闻见她身上那股勾人的白梅香,环抱着她腰肢的手隐隐箍紧几分,恨不得再紧一些,就此狠狠报复回来。
雪尽单手勾起他的下颌,将他脑袋推远了些。如此一来,二人倒成了面面相对的模样,若是再凑近些,就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松手。”声音柔柔和和,却不容拒绝。
花信盯着她眼睛,缓缓松开手,由雪尽为他穿大氅。套了袖子,雪尽替他将系带系好。
穿好大氅,花信复又抱住她,这回连带着大氅领口的白绒毛也蹭在雪尽下巴,她不适的扭了扭头。
“害怕吗?”她问他。
花信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嗯,怕……”才怪。
雪尽道:“怕就对了,凡界就是如此危险,若你执意不回去,今日遇见的这事,来日还会再发生。那时,你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好运,我也不会再救你。”
她掰开花信的脑袋,与他对视,目光却不带丝毫旖旎,眼中只有缭绕的云雾,她道:“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