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阖上后,贺北屿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注视楼层数字,直到那两个红色变为了19,他才从那部电梯前移开。
返回,远远看见司机站在车外,手里握着个东西。
他问:“怎么了?”
司机左德孔捧着一部手机道:“阮小姐落东西了。”
贺北屿垂眸一视。
趁他沉疑的片刻,左德孔问:“还是交给前台处理?”
在贺北屿的车上有意无意落下件什么东西,这事左德孔见得多。贺北屿一贯的处理方式是交由前台,久而久之,左德孔也不必经他同意,可自行除去那些碍眼的小事。
但,今次不同。
他的老板,刚刚亲自下了车,将人送进了门栋里,并且站在电梯前盯看许久才折回来。
跟随贺北屿多年,一个老司机,立刻作出了当下最明智的选择——询问他的老板这件物品如何处置,而不是直接收走。
果然,这位身家不凡的老总眼眸微动了动。
面上依然保持着那份游刃有余:“给我吧。”
贺北屿拿过了手机。
沉面简短思索,回来的一路,那女孩惜字如金,一言两语生涩地回答问题,看着性子温软沉静。
怎地招数却跟那些攀附巴结他的女人一样俗套。
若她主动开口索要联系方式,他又不是不给。
左德孔看着陷入思考的老板,犹犹疑疑开口:“那贺总,现在是回观山还是,去公司?”
贺北屿抬起了头:“左叔,在这里等我一下。”
左德孔立马接收到讯息:“诶,好。”
贺北屿带着手机转身,再次进入门栋,步入电梯摁下19,尔后仰面,看楼层显示。
数字开始缓慢变动,脑中却映现那张清丽惹人怜爱的虚影。
那张脸上,妆面极淡,薄如蝉翼,但恰恰是那种干净透明,精准摄中他心。
数字变换至19,叮一声,门开,他跨步走了出去。
这层共有三户,正当他准备一一试过的时候,发现了一样东西。
最边上那户的猫眼摄像头,是一只白色的小云朵。
唇角浮了浮,倒是好找。
走近,抬手按门铃。
叮咚之后没有回应,他再次摁了下去。
门扉紧闭,但细听里头并非鸦雀无声,隐隐有些许动静,幅度不大。
贺北屿不知自己是如何下定决心在门口等她的,或许是他意识到到一个人回家的首件事通常是去洗澡,也或许,他认为5G时代手机对人的影响巨大,没有人能离开手机超过两小时。
总之,他站在那里,为门上那朵白白的小云付出了他自认为能为一个女人所付出的最大限度的耐心。
终于,那扇门从里面被拉开,配合着一张讶异的脸。
“贺,贺总…”
话语间,扑面袭来快要渗出叶绿的幽香,像被雨浸润过的春日水仙。
她脸蛋粉红扑扑,氲着沐浴蒸腾后的水气,模样比化了妆更具吸引力。
身上浅粉色睡衣清凉娇俏,但衣料好像…少之又少。
贺北屿看得腹内兀地一阵血气涌上。
然而下一秒,她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急急捂住了胸,继而羞赧冒出句:“对不起,请…稍微等一下。”
砰一声,她将陪伴他等候多时的白色小云摄像头再次留给了他。
对着有点恼人却又很无辜的小巧云朵,贺北屿的耐性终于快要冲破内在的绅士品格。
关上门后,阮云迅速去衣柜翻找内衣,刚才脑袋一懵随手就打开了门,说话后才意识到刚洗完澡,睡衣里根本没穿内衣。
且这衣服…
她低下查看,小吊带加小短裤,约等于无。
脸瞬间垮下,目光转向边上一件毛绒绒卫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抓起就往身上套。
捂严实后,走去再次拉门。
门外男人定眸,这回裹了个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出来,套在粉嫩睡衣外面,像只夹心的棉花糖。
依旧是那般吞吞吐吐:“贺先生…您怎么来了?”
“我刚才…说门牌号了吗?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贺北屿看着她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样子,启口道:“送你的时候看见电梯停在了19层。”
阮云点点头:“噢…是这样。那,请问有什么事吗,贺总?”
贺北屿指间捏着的手机在她面前竖起。
阮云倏地拿侧旁鞋柜上的手包,发现包口敞开。她恍然,伸手接手机,道:“真是不好意思贺总,我不知道这个包拉链开了…对不起。”
她真诚注视他的双目,反复地致歉:“这么晚,耽误您的时间,我很抱歉。”
贺北屿松开手机,淡淡的语气:“不必在意。”
拿过手机的阮云一下子不知该接什么话,两足局促并在一起,对门外说:“谢谢您帮我送上来,那,我就…先进去了。”
“嗯。”
阮云温言细声,礼貌有加:“再见,晚安,贺先生。
“晚安。”他亦疏离客气。
带上门,阮云手抚心口,努力吸气呼气,平复上一分钟的紧张。
今晚还有很大工作量待完成,她走回窗边长桌工作区,坐下点手机。
那个写作搭子还是没加她,她退出微信,打开软件准备码字。
这样的漫长黑夜反正她也独自熬透过多少回了,不差这一次孤军奋斗。
噼啪打字很快开启,窗外,月华渐渐西斜,躲去夏天夜晚的薄薄云层纳凉。
窗前人聚精会神嘎嘎写,行云流水毫不卡文,工作效率达到了极致,甚至连下下周的更新都被她超额完成一部分。
这导致她在天光熹微时分睡去之后,昏睡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从软软纯色床铺中睁眼醒来。
摸枕边手机,眯着双目划开,看见通讯录一则好友申请。
时差党搭子终于来加她了,她赶忙坐起身,点通过。
对方个人资料,信息少得可怜,连性别一栏都懒得填。
微信名“北”,头像一座孤岛冰山,她确定这就是那个辛辛苦苦才觅得的码字狂人,论坛网名“北极”的小姐姐。
在5G的世界里阮云是个可爱又热情的软妹,不惧主动。
开篇第一句,拉近距离,她打字:
软云:【北北~】
对方略有迟滞,回复:
北:【嗯。】
阮云默念叨:“i人?”
没关系,i就i吧,只要打字嘎嘎猛跟她拼房就可以。
她继续敲字:
软云:【你现在没有搭子对吧?】
依然是迟滞了半刻的回复,
北:【没有。】
软云:【太好了。】
软云:【之前我遇到都是身体素质比不上嘴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到晚上就歇菜,周末我想肝一通宵总是得不到满足。】
软云:【确认一下,你确实战力强持久度高?日六日万毫无难度吗?嘿嘿…】
对方这次滞了更久。
信息虽晚但至,
北:【没问题。】
软云:【嗯嗯。】
软云:【乖巧.jpg】
软云:【可这周快过去了,我们就下周约,好吗?到时候我开好房叫你。】
良久,对方回应:
北:【好。】
虽是个话少的i人,但找到日万的小搭子还是很开心的,她噼啪摁屏幕:
软云:【周中有想讨论的我也可以联系你吗?】
北:【可以。】
软云:【好哒。】
软云:【咪啾.jpg】
软云:【那就先不打扰你啦,认识你很高兴~】
魔都高楼林立,比肩接踵。
陆家嘴世纪大道的一幢里,两侧巨幅全景落地视窗环绕下,兼具时尚科技感一体的顶级奢华办公室内,贺北屿坐于办公椅垂眸看手机。
终究是那人,遗落下手机又不索问联系方式,展示曼妙身材又砰一声合上去添卫衣。
这种给看一眼又把人眼睛蒙上的行为,简直猫爪挠心。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遇到过最高明的招数。
即使后来套上卫衣,下方露出的那双笔直纤细长腿也足够给他视觉冲击,画面几乎浮在脑里整晚挥之不去。
这种情绪的牵动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加班结束。
放下最后一份提案的时候,他终于放弃内心抵抗,拿起了手机,给周一驰稍去信息,
北:【方不方便请钟小姐推送一下她朋友,阮云的微信?】
不出十分钟,微信名片被周一驰推过来,贺北屿随即点击好友申请,然后等待。
没想,对方很快通过,并且开局直呼他曾经的小名。
贺北屿顿了顿,周一驰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过去的兄弟,居然这就把小名泄露给了她。
也罢,她唤他“北北”,倒也异常可爱,他回了个【嗯。】
对方旋即问他,有没有搭子。
贺北屿不禁凑近了屏幕,她说的这个搭子,是他理解的意思吧?
时下人们管什么都叫搭子,既然是男与女的相识接触,还能有什么搭子。
于是他回复【没有。】
对方阅后似乎心情大好,一连串发过来几条。
便是这几条信息将贺北屿吓住,深刻的五官逐渐呈现难以言喻,接而两瞳死死盯住屏幕。
口里情不自禁随视线移动念出:“一通宵,战力强持久度高…日六日万?”
身旁突兀溢出一声笑。
贺北屿抬头转过去,发现助理李谱还在办公室,手中正拿着一叠资料整理。
他凝声:“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谱收敛笑容:“您吩咐我来拿东西的时候。”
“都听见了?”贺北屿漫不经心挑眉。
李谱慌忙直起身:“没,没有。我聋了,刚聋的。”
贺北屿无暇顾及,低下头思考为何出现这般炸裂发言。
他认为或许是周一驰在向阮云介绍他的时候进行了不负责任的描述,导致对方对这场交友的性质产生了理解偏差。
可,阮云这个看起来柔柔软软青涩单纯的小生物,居然这么开放?
贺北屿不相信,他质疑是自己对低龄年轻人的聊天术语了解不够。
于是他采取了字面肯定但不细究的原则,回答了她的那串问题:【没问题。】
无疑,他确如她所问。
对方看后,发来可爱的表情包,并迅速给出正面回应——
表示下周末会去开房,开好后叫他。
就算他对前几句的理解不是那么透辟,那么这一句总不会有错。
看见开房二字的贺北屿,盘终于还是没能绷得住,噗地喷出了刚喝进的一口水。
略抖的手放下马克杯。
“咳咳…”
“咳咳咳……”
数字时代,食物链顶端掌权者,博主眼中的超级孵化器,各大网红趋之若鹜的高岭男神,深瞳传媒集团总裁,贺北屿,被一片无意飘过的不知名小云朵,狠狠呛了住。